鸩姑悄声说,你们回转身去吧,按照军师的安排行事,千万不要在土司城的花花世界耍名堂。不然的话,姑姑姐姐就要揪你们的耳朵、打你们的屁股。黄洪通到底大一些,懂事一些,很关心地问,姑姑姐姐,是不是留个人下来,遇见事情可以给你搭把手呢?

    黄裳跟着说,是噻,要是那个人起歹猫心肠,把姑姑姐姐那个了,我们回去怎么向土司老爷和军师交代嘛。

    鸩姑大声骂着,哪个敢把哪个那个了,那个又能那个什么呢?不要打胡乱说,各人做好各人的事情,一切按军师计划分头行事。如果我们扎堆在一起,  人多眼杂、目标突出,姑姑姐姐倒然不好行事了。

    黄洪过急切地说,姑姑姐姐,认准没得,就是前面那个满身火红、二指遮羞布的男人,快点撵上去逮到起。不然他下水了,你去哪里找猫儿狗儿牛儿呢?  鸩姑笑笑说,认准了,你们快些走呀,别为姑姑姐姐担心。说着,几步撵了上去。只见满身火红的男子在江边,踢一踢结实的腿子,扭一扭粗圆的腰杆,  甩一甩敦实的屁股,抖一抖健达的胸肌,伸一伸修长的手臂,然后一个鲤鱼跳龙门,“哧溜”一声钻进了江底,吓得鸩姑心里“咯噔”一跳,狗东西儿,躲到哪里去了?

    看见满江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鸩姑也顾不了羞耻,瞪大眼睛四处寻找目标。忽然,一个火红男子从江底冲天而起,蛙泳向上水奋游。她沿着江岸猛跑几步,确信蛙泳男子就是自己要寻找的人,急得连衣服裤子都没有来得及脱下,  立即扑入江中追赶火红男子。

    从小在潺潺磨刀溪里浸泡、时常在滔滔川江里滚爬的土家妹子,还怕碧波如镜的郁江水吗?鸩姑一边奋力向前蛇游,一边脱下自己的夹衣筒裤捆绑在腰间,三毛两爪就赶上了火红男子,再一次确认是自己要寻找的人。鸩姑一边做着深呼吸吐着江水,一边毫不经意地侧过头来,给火红男子一个甜美的微笑。

    火红男子也礼貌地回送她一个简洁的微笑,算是回答。鸩姑漫不经心地问,准备游多远,大哥?

    火红男子简洁回答,十里。不再多说一个字,继续蛙游。

    鸩姑心里“咚咚”地跳着,因为在美女面前做到这样含蓄而礼答的男子,  一定是个稳重而有修为的人,一定是可以托付终身而不会半途废弃的人。他们并排而游,他们击水而进,情缘相传、心灵相通。

    太阳终于落山,月亮悄悄出来,峡谷里微风吹拂起来,洗澡的人们也渐渐上岸了,回家的回家、聊天的聊天、歇息的歇息、嬉闹的嬉闹。鸩姑默默思量,  如果再不抓住时机,就会“兔子长脚杆,溜了”,大哥、三哥交咐的事情也会“黄花菜儿,早凉了。”于是,她红着脸儿心生一计,奋力游到火红男子前面,  惨叫一声“哎呀,救命呀,水鬼呀!”然后,飘然沉入江底。

    火红男子跟着沉入江底,一把抓住她如瀑布般稠密的长发,把她拖出了江面,抱上了江岸,放在软软的沙滩上。

    鸩姑迷迷糊糊地说,水鬼抓住了我的脚,看嘛,脚都伸不直了。

    旁边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说,哪有什么水鬼呢,分明是脚抽筋了。罗师傅,  你给她扯一扯、揉一揉,马上就好了。

    被叫作罗师傅的火红男子立即跪下身去,抬起鸩姑修长洁白的左边小腿,  一个一个轻灵地扳扯她的脚拇指,一圈一圈柔曼地摇动她的脚腕子。他时不时问一声,疼吗?

    鸩姑心里甜美得像嚼了甘蔗梗一样,眼前这个清秀男子百分之二百五是罗伯龙了,现在就是想溜也溜不出她鸩姑的手板心。鸩姑故意咬着洁白的糯米牙说,不疼了,估计抽筋抽翻了山、疼痛疼过了头。大哥,再帮忙扳扯一遍脚拇指嘛,谢谢你。

    憨头憨脑的罗伯龙,竟然乖乖地再一次给她扳扯着脚拇指,摇动着脚腕子。大多数人三三两两回家了,竟然还有一些人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如胶似漆、手拉手儿地再一次在月光蒙蒙中下水洗夜澡。一会儿,江中传来诱惑入髓的呻吟声和激越亢奋地拍水声。罗伯龙心烦气躁地说,现在好了,可以走了。鸩姑十分痛苦地站起来,竟然“哎哟”一声倒在罗伯龙的怀抱,咿咿哭泣说,大哥,你先走嘛,看来我这只脚残废了。

    罗伯龙见岸上的人越来越稀少,天气越来越寒凉,江水里洗澡的人越来越放荡,蹲下身子说,我背你回去。

    鸩姑激动地跨上他宽大的后背,用清甜的音嗓说,谢我的哥嘞。罗伯龙一边走一边问,住在司城内,还是司城外?

    鸩姑把一张滚烫的脸巴靠在他光溜溜的脊背上幸福无比地说,司城内住的不是土司家族,就是土司亲戚。我一个小土民,哪有资格?

    罗伯龙又问,是葫芦塘还是马桑坡?

    鸩姑紧紧搂着他结实的肩膀说,都不是,是木把河。

    罗伯龙心里“咯噔”一个响亮,因为木把河是前江的上游,如果不走水路的话,必定要穿过两峰之间牢牢卡住的龙渠关。深夜无人来往,怎么办呢?于是他说,我背你去司城住店子,明天找船送你回家。

    鸩姑伤心地哭着说,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玩耍的,从来没有在外面歇过夜。要是爹娘找不到,肯定会急得上吊呀。

    罗伯龙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无奈地说,而今眼目下,你说怎么办?  鸩姑在月光里眨巴着一双明媚的眼睛说,你送我回去呀,走龙渠关来回不过一两个时辰。要不你就把我丢进江里喂鱼算了,反正我不回家爹娘都上吊了。罗伯龙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背着鸩姑气冲冲踏上石板路,一步步向山腰的龙渠关爬去。鸩姑在他厚实的背上,紧紧地贴着像火烧一样羞红的脸巴,  幸福地感受着他强力的气息和激越的心跳,让少女的心海一次次荡漾起无边的幸福涟漪和人生梦幻。忽然,龙渠关前的司兵横着长枪问,深更半夜,哪里去?

    罗伯龙抬起头擦着脸上的汗水说,送一个人去木把河。

    司兵举起火把一照,十分惊喜地说,原来是罗师傅呀,这么晚了,送的谁?  罗伯龙虽然是战争中被俘获的奴隶,但是身怀绝技,是土司身边的大红人,经常跟随土司出行,所以大家基本认识他。罗伯龙说,下午出来洗澡,身上没有带腰牌,能不能让我过去把妹子送回家呢?

    过关卡、山寨都要验证身份,就是你腰间挂着的木牌、竹牌,上面清楚地记录着你的姓名、籍贯、职业等。一个司兵小旗长笑着说,罗师傅过卡门,不需要验证腰牌。只是你家在江西浏阳,木把河哪来的妹子呢?

    鸩姑在他背上机灵地回答,认个干妹子也违反土司法规吗?  司兵小旗长点头说,不违反,快点过去噻。

    罗伯龙走过关卡回头说,把关门给留起,我送下木把河马上回来。

    鸩姑在他宽阔的背上“吃吃”地笑着,心里一直甜甜地怀想着,真是一个憨得可爱的男子呀。

    下了龙渠关的石梯子,过了木把河的甩甩铁索桥,鸩姑忽然娇滴滴地说,  哥哥吔,妹子的嘴巴干起壳壳了,舀一口水嘛。

    罗伯龙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宽大的石板上,在树丛里找了一张碗大的葫芦叶,舀来清亮亮的泉水。

    鸩姑调皮地说,手箍麻了动不得、脚吊软了站不得,你给我喂噻。说着,  就在月亮下张开一张香气弥漫的小嘴巴,眨巴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高高地举着两只秀丽的手臂,等待罗伯龙给她喂下清甜的泉水。

    罗伯龙高高地举着葫芦叶给她嘴巴里慢慢滴落,江风吹来,全部滴落在颈子上,没有一颗滴进嘴巴里。

    鸩姑生气地说,矮一点噻,全部滴到颈子上,冷死人。靠拢了,未必我一口把你吞了吗?

    罗伯龙只得乖乖地低下头来,把葫芦叶靠近她小巧红润的嘴巴,让清甜的泉水丝丝流入鸩姑干渴的口腔中。

    忽然,鸩姑鼓足腮巴、用尽力气,把泉水全部喷射在罗伯龙的脸上。罗伯龙还没有把嘴上、脸上的水渍揩干净,竟然“扑通”一声倒下,狠狠地压在鸩姑单薄的身上。

    原来,鸩姑早已在牙缝里含了迷魂药。隐蔽在丛林中的黄洪通跳出来,掀开他沉重的身子说,死了。

    鸩姑生气地说,轻一点,弄伤了他,姑姑要赔偿。

    黄裳瘪着嘴巴说,还不是我家姑爷,弄死算个球呀。姑姑只有一个,姑爷到处都是。

    鸩姑弯着小脸儿说,还不快点用滑竿抬起走,司兵发现了想走也走不了。姑侄们立即给他包了眼睛、塞了嘴巴、捆了手脚,当病人一样抬着飞跑,

    爬坡下坎、穿林过溪都不敢歇脚。穿过佛宝峡,刚刚爬上佛宝山,前面隐隐约约来了一彪人马。黄洪过提醒大家说,记住没得,如果有人问我们,就说是我家姐夫得了肺痨病,要死得很嗒,睡在铺上弹命嗒,去佛宝山白云寺找老方丈医治。

    鸩姑听了这话生气地说,谁要死得很了?一路叽里咕噜、唠叨不断,小心姑姑撕烂你们的嘴巴。

    其实,这些细节都是黄金事先设计好的,为的是一路瞒天过海,少惹麻烦,  把罗伯龙安全偷到支罗土司城。大家在月光里抬着沉重的罗伯龙艰难爬行时,忽然前面传来呼喊,来的可是我家鸩妹子?

    鸩姑听到呼喊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热泪盈眶地说,是二哥吗,我是鸩妹子呀。

    一帮手握兵器的司兵,立即上前放下滑竿,解开罗伯龙身上的绳索。黄河大声呵斥,怎么这样对待罗师傅?他是我们支罗土司珍贵的客人。

    鸩姑立即跪在罗伯龙面前,流着泪水说,都是我的主张,请罗大哥责罚我吧。原来,黄金怕鸩姑一行路途有闪失,便派了黄河前来接应。黄河诚心诚意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罗伯龙站起来叹一口气说,要请我去帮忙,也不要捆绑呀。说完,向佛宝山顶怨恨爬去。

    黄河吼着鸩姑说,还不上前把人家的膀子吊住,谨防白云寺的小尼姑出来,  把我家妹夫抢去做住持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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