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罗土司日趋鼎盛,女儿寨招降后,附近各寨也纷纷派人前来示好,送上贵重礼品向五位两对新人祝福。一路上抬猪赶羊、背篓挑担,大人小孩、男女老幼,喊歌唱曲、呼儿唤女,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五位新人分别是白虎星黄中与赤金蜂红娘、紫金蜂玉娘,火狐狸罗伯龙与蝎子鸩黄鸩姑。真是“愁人嫌夜长,情人苦夜短”,这丰富美满的十来天,即将在酒海肉山、人喧狗闹中悄无声息地趖过去。满身红装的红娘和玉娘,端着满满的酒碗来到黄甲、黄屋面前矮下身子说,对不起小叔子,这碗酒,算是我们两位新嫂子赔罪。
黄甲马着酒脸说,“跨过门槛为嫂嫂,三天不分老和少;大伯子身上打得滚,小叔子怀里抱得腰。”一碗酒没得情分,要就是一坛酒。
红娘瘪红脸儿说,老四,我们真不能喝。
黄屋拍着赤裸的身体说,四四四哥,不跟跟跟女人见见见识,算算算了。黄甲嘟着肥猪一样翘扬的嘴皮说,过完了今天,他们就是“长兄当父,长嫂当母”了,天天拿着一张嘴巴数落我们,拿着一双眼睛扫描我们,拿着一双脚板踩踏我们。
玉娘闪着一双新婚之后特别明媚而幸福的大眼说,按照岁数而论,你是哥哥,我们应该尊重你;但是按照族制和司制来论,我们是你嫂子和土司夫人, 应该完全听我们的。我们没得二两酒量,如果喝死了,你大哥不找你撕皮吗? 黄甲抱着一坛子酒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把两位嫂子喝死了,我黄甲全家十余口抵命陪葬。
红娘生气地说,陪葬又能怎样呢?你大哥还是光棍一条。
黄甲大声大气地说,天下只有光棍的爷,没有空闲的女;只有饿死的民, 没有撑死的官;只有干死的田,没有涵死的鱼。你们喝死了,再为大哥找几位土司夫人。
两位新婚夫人,气得鼻子都歪了,正想发作之时,黄金端着酒碗过来说, 老四,你这样斗酒不太公平,要斗也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章法。
黄甲“嘿嘿”笑着说,三哥,全土司就你鬼板眼多,眉头一皱、嘴巴一歪, 便计上心来,专做挖坑害人的事。你说,我们怎么喝酒才算有章法?
黄金摸一摸后脑壳说,要说比硬功,你的一把墙锤可以说天下无敌,无人可以抵挡。但是,要说比剑法、毒术,我敢保证老四不是两位新嫂嫂的下饭菜。一口白痰,一个眼神,就让老四趴在地上;一指兰花,一股剑气,就让老四爬不起来。所以说,这样比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合理的。不比又不得行,比又非得比,要比也得找一个双方都不吃亏的项目,公平竞争、公开较量,赢者为大、输者喝酒。
旁边涌来好多看热闹的人,有的说比上树,有的说比凫澡,有的说比抵杠, 有的说比踩高跷,还有的说干脆比吃蒸肉扣碗和喜砂肉扣碗。
喜砂肉扣碗和蒸肉扣碗,虽然都是土碗蒸熟的肉食,但是区别很大。一个夹杂砂糖,一个夹杂面粉;一个只用宽厚肥肉,一个肥瘦可以兼用。黄金摇头说,你们说那些都是力气活和技术活,对于任何一方,都有失公允,即使一方赢了,人家也不服气。依照我看,比谁的气大,一口把蜡烛吹熄。
黄甲爽快答应说,要得要得,我生下来就是气包,和爹娘生气、和兄弟姐妹生气、和袍哥兄弟生气,扯起隔嗝生气、捏起拳头生气、倒在地上要死要活生气,一生气就是几天几夜,没有两坛好酒,气是消不下去的。这回呀,肯定是我赢了,两位新嫂嫂可不要耍赖不喝酒哈。说话不算话,死了变王八;说话不捡言,死了不闭眼。兄弟们,都给我张开大眼盯到起,要是我家嫂嫂输了不喝酒,帮我按在桌子上用酒坛子洗胃。
红娘和玉娘莫名其妙地望着黄金,心里不停嘀咕,依根源他是个师兄,我们也是过门的嫂嫂,当成外人整治。真是“画虎画肉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天下黄姓本一家,我们都是外来人呀。
黄金望着红娘、玉娘疑惑的眼睛说,在两丈之外点一只红蜡烛,用嘴巴给我吹熄。如果吹不熄,可以用自己手中的兵器,借势生风扇熄。但是,比赛的人不能超过这条板凳,也不能用手中的兵器将蜡烛直接打倒。超过板凳者为输, 喝酒一坛;没熄灭蜡烛者为输,喝酒一坛;用手中兵器将蜡烛打倒者为输,喝酒一坛。
黄甲高兴得跳起来说,要得要得,还是三哥心疼老四,亲不亲一家人,顾不顾骨肉情。我手中的墙锤一丈有余,和两位新嫂嫂手中的五尺铁皮皮相比, 那是“拐棍拄在碓窝里,稳妥妥的”赢了。两位新嫂嫂,不是老四心狠手辣、武艺高强,而是比赛项目优势明显、符合口味,你们要怪就怪老三诡计多端、六亲不认。
红娘笑容可掬地说,老四,是你先来,还是我们先来?
黄甲很大度地说,女人优先、男人礼让,孔子孟子就是这样教导我们的。还是两位新嫂嫂先来,显出兄弟的遵从。
红娘杏眼一轮说,听老四的安排,拿剑来。
姐妹俩在横着的高板凳前比了比,任何的人嘴巴都无法吹熄两丈之外的红蜡烛,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快速舞动的剑气将蜡烛熄灭。于是,姐妹俩退出五丈之外演练起了姊妹剑。穿着大红新娘妆的俩姐妹就像两只火鸟,时而分、时而合,时而天上、时而地下,时而两剑相依、时而两剑相离。忽然,姐妹俩在空中如同相依相偎的火鸟,双臂直出、双腮鼓气、剑锋相吸,一股白色气体直奔蜡烛而去,“呼呼”燃烧的红蜡烛竟然“哆”的一声熄灭了。红娘、玉娘从空中像两张粉红的枫叶飘然而下,距离横着的高板凳至少还有五尺远,赢得观看的人们一片叫好声。
黄甲来到板凳边,腮帮子鼓得像发情的青蛙,几次三番都无法熄灭红蜡烛, 只好心有余悸地手持墙锤,在红娘、玉娘起步的地方,一阵狂舞乱打向燃烧的红蜡烛扑去。可是无论怎样舞动,墙锤都无法生风,红蜡烛也无法熄灭。所以他气鼓鼓地站在板凳边,只好从执法官袁志国手中抢过一坛酒,“咕咕”像喝凉水一样朝天干了,然后把酒坛子“叭”的一声摔在地上说,再来一盘,要是把蜡烛吹熄了,两个嫂嫂也得喝一坛。
红娘、玉娘笑而不语,就看黄甲今天耍出什么花名堂来。
黄甲再次来到比赛起步的地方,仍然舞动着墙锤向蜡烛奔去。也许是猛喝了一坛酒有些恍惚,也许是求胜心切用力过大,他竟然踢翻横着的板凳冲了过去,看热闹的人们拍手呼喊,违例了,罚酒。
黄甲把沉重的墙锤丢在地上,豪气冲天地说,罚酒罚酒,给老子抱上来。袁志国又递给黄甲一坛酒,让他照样“咕咕”地喝了。周围看热闹的人都 “啧啧”称赞,海量呀,李白酒仙,刘伶酒圣,杜康酒祖,黄甲四老爷就是酒霸王了。
黄甲借坐在板凳上喝酒的机会,把横着的板凳往前挪了一丈多,然后歪歪斜斜地操起墙锤说,再来,赢了你们一样喝酒。
玉娘心慈地说,只怕老四喝死了,土司老爷不高兴呀。
黄金笑着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没得人劝得住,喝醉了、喝倒了、喝得人事不知了,才算数。
果真这样,黄甲醉得连自己的墙锤掉在地上了也不知道,张牙舞爪地呼喊着向前冲去,刚到横着的板凳边,嘴巴忽然“哇啦”一声喷出一股明亮亮的白酒来,竟然把燃烧的红蜡烛淋熄灭了。随即,黄甲扑翻板凳、趴在地上,“呜呜”地扯起了惊天动地的鼾声。
丁梅寿挤过人群找黄金说,土司老爷大殿有请。
黄金立即赶到土司大殿,只听黄中怒火燃烧地说,单刀会时还来捧过场, 我大婚时节也来点过卯,这夜狐狸演的哪一曲?说翻脸就翻脸,说撕皮就撕皮, 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回家的路上顺手牵羊把我的贡品给打劫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人可忍,我不可忍。
黄金笑着说,这是好事情呀,出师有名了。周围各寨,早就是我们计划的囊中之物。借此收了船头寨,建立支罗寨南边的核心屏障,然后再图彭水、石柱土司。
黄中挥着宽大有力的手掌说,叫黄甲点兵三千人,立即围攻船头寨。捉来夜狐狸,必然碎尸万段,树立大司威仪。
黄金摇摇马尾刷子说,不行呀,土司老爷,船头寨虽然小如雀卵,但是形如一只航船,四周悬崖峭壁、少有树木,猿猴不攀、雀鸟难飞,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寨。加之寨主牟把虎也是万夫不挡之人,更无强攻取胜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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