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姑偎依着老太太幸福美满地说,这样高兴的人生大事,娘,您怎么哭了? 老太太泪眼簌簌地说,你出了这个家门,就不是娘的女儿了,而是罗伯龙家的媳妇。在家时,呵护你、疼爱你、依着你,一切有娘担当,就像一个刚出笼的米粑粑,人见人爱;嫁人后,成家业、养孩子、忍怨气,一切都得靠自己, 就像一棵花木青冈,全靠自力支撑。
鸩姑和姐妹们听了这话,放声痛哭起来……
清亮亮的河水里,司兵们用藤盔舀水这边泼过去,那边泼过来,全身都打湿了,快乐无比地玩耍着。马千驹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能把河水泼进金黄金洞就好了,淹也要把敌人淹出来。
罗伯龙笑着说,二老姨,你真是异想天开呀,黄金洞生长在半山腰,如何让河水灌进去?
这时,鲁进沿着河边一路思虑着过来说,可以把油水泼进黄金洞。马千驹发问,距离遥远,如何把油水泼进洞里?
鲁进笑着说,飞毛腿送油水,然后烟花烧洞。
罗伯龙一巴掌拍在鲁进身上高兴地说,不愧为小诸葛的徒弟,能想出这样的绝招。
鲁进谦逊地说,是二位姑爷启发我,算功劳也是你们的。
鸩姑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问,你们吵什么,连想娘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们? 罗伯龙望着鸩姑和莺姑说,破敌有良策了。我们先啃泥巴雀雀,到时候按鲁进计谋行事,保证不伤一兵一卒,轻而易举拿下黄金洞。
鸩姑不仅深爱着罗伯龙的豪情,而且也佩服罗伯龙的果敢和智慧,立即大声呼喊,蓝蝴蝶,抱一坛酒来。
酒醉饭饱之后,按照鲁进的统一谋划,罗伯龙招来三千司兵分派任务,其中一千砍伐楠竹,一千寻找桐油,一千高搭炮楼。黄典不解地问,姑老爷,你这是办嘎嘎九,还是摆龙门阵,把楠竹锯成水竹筒,哪是打仗呢,分明是玩水枪嘛。
嘎嘎九,就是小孩跟着外公外婆玩耍的游戏。土家人是世界上唯一有语言而没有文字的民族,记事传史全部借用其他民族的文字,借其字借其音而不借其意,因此不同的语言环境,其字意完全不同。比如“嘎嘎”二字,“去嘎嘎家里啰”,是外公外婆的意思;“我们要吃嘎嘎啰”,是肉类食物的意思;“衣服上好多嘎嘎呀”,是肮脏污秽的意思;“鸭子嘎嘎叫唤了”,是动物叫唤声音的模拟;“一天到晚嘎嘎不停”,是啰唆冗长的意思;“事情办得嘎嘎的”, 是圆满成功的意思……茅坝楠竹高者五六丈,粗者如水桶,竹鞭漫长、深扎地心,枝繁叶茂、直指蓝天。它的功用十分博大,修房造屋时可以为柱为檩、为壁为椽,行走水路时可以为船为筏、为桨为舵,编制家什时可以为篓为筛、为筷为碗,精加工艺时可以为纸为浆、为布为衣,制造武器时可以为枪为刀、为箭为炮,就是那些一无是处的枝丫、竹鞭,也可以取暖驱寒、烧火煮饭、熬汤成药……罗伯龙笑而不语,指挥司兵把长大的楠竹按照三个结疤的比例,锯成一节一节的竹筒,一头灌满桐油,一头灌满火药,全部堆放在唐崖河边。马音儿观看了半天,忽然醒悟说,原来是制造飞毛腿烟花弹呀。
罗伯龙笑着说,小妹仔儿说对了,是飞毛腿桐油弹。
很多人见过罗伯龙用飞毛腿轰炸女儿寨的情状,那是火药炮弹,“呼呼” 往寨脚倾泻,把寨子差点儿掀翻转来了。但是,而今这个狭小的黄金洞要桐油弹干什么?送给人家油漆家具,还是点灯照亮?不仅一般司兵不明白,就是黄屋、黄典、鸩姑、莺姑这些带兵将领也莫名其妙,不知所做。
罗伯龙吩咐司兵,今晚早点歇息,明天提早吃饭,由黄屋将军调兵遣将, 河雾散去时把桐油炸弹送进黄金洞,让唐崖土司兵喝油茶汤过早。
黄屋虽然不知道究竟,身为前线总指挥,也只好“弯刀将就瓢切菜”地说, 要得得得,喝油茶汤汤汤。
果真,半夜时分,一河谷里的大雾慢慢泛起、聚集、浓黏,像一条乳白色巨龙在河谷里缓缓游动,相逢闻声而不见人面,伸手可感而不见五指。一夜无眠的罗伯龙暗暗窃喜,真是天灭唐崖土司呀。
鸡鸣时分,黄屋指挥支罗司兵吃了早饭,按照事先布置各就各位,等待攻击号令。慢慢地,浓厚的河雾向上升起,百架高大的炮楼在河谷渐渐露出端倪, 两千发桐油炮弹像蟒蛇一样鼓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幽邃而神秘的黄金洞。每架炮楼上二十名炮手,举着火把、盯着引信,等待点火号令。
罗伯龙举着三角红色令旗,口衔寸长竹哨,先“咀”的一声长叫提醒,然后厉声喊道,目标洞口,炮手再次校准。
随即,百名传令兵一一传令下去,目标洞口,炮手再次校准。目标洞口, 炮手再次校准……
悠远清脆的军令在河谷久久传递,顺着潺潺的唐崖河水流淌了很远很远。一切声音停歇之后,河谷清静得有些寂寥难熬。罗伯龙挥着令旗再次喊道,点火!
百名传令兵依旧一一传令下去,点火!点火……
两千发桐油炮弹一轮轮喷着火焰,“呼呼”像火鹰一样直扑黄金洞。几乎同时,黄屋向天空发射了三颗信号弹,命令等候在山顶上的钱冠连率军攻打黄金洞后背。
眨眼工夫,黄金洞窜出熊熊火焰,连洞口的草木也跟着一起燃烧;惨绝人寰的呼救声铺天盖地传来,似乎连河水也不敢流淌了。因为,被竹筒送进洞里的桐油四处流淌、遍地燃烧,不留下一丁一点角落,不剩下半分半寸空间,只有凄厉惨叫充满唐崖水岸和黑烟人寰。
马千驹、黄典率司兵攀岩而上,占领杳无人息的哨卡,冲进火烟滚滚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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