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浓厚的河雾散去,峻拔危险的峡谷显露出来。火狐狸罗伯龙指挥十门长炮,对准猫儿洞“轰轰”依次开火,炸得陡峭的石壁尘粉飞扬,不让唐崖司兵伸出头来。梁天雷、文家胜藤盔藤甲怀抱鞭炮,悄悄沿着河边狭窄的石板路向前趖去。头顶上是“呼呼”嘶叫的炮弹,脚下是“汤汤”咆哮的河水, 稍不留神,他们不是被天上落下的炮弹炸死,就是滚进河水被竹箭戳死,让大家的心像西洋钟的发条一样,紧了一阵又一阵;也像油锅里的巴崖鱼一样,煎了一番又一番。二人渐渐接近猫儿洞口,罗伯龙停止炮击,让他们点燃成饼成捆鞭炮丢进猫儿洞。正像人们担心那样,梁天雷和文家胜的鞭炮还没有点燃, 洞里忽然伸出两支竹筒,喷出两股火焰,直接烧在他们身上,疼得他们“哇哇” 大叫,丢下“噼里啪啦”炸响的鞭炮,转身逃了回来,要不是藤盔藤甲护卫, 只怕二人早就烧死了。
唐崖土司兵使用的是一种嘘花筒,也就是说只喷射火花,没有炸响功能, 是一种近身防卫武器。梁天雷和文家胜被司兵扶进黄金洞,凤姑、莺姑、鸩姑立即用草药给二人治疗烫伤。六只狐狸虽然齐聚,但是人人负伤在身,面对唐崖土司的猫儿洞,黔驴技穷、束手无策、一筹莫展,战争一时陷入了漫长的僵局和无奈的等待之中。
大家正在无奈之时,黄中、黄金带着援兵来了,二人站在黄金洞口一边听取鲁进的战况汇报,一边察看复杂的攻击地形。黄金甩着马尾刷笑着说,就是关羽、张飞、赵子龙在世,也无法冲过猫儿洞,何况我们这些凡人?
黄中着急地问,这样说来,唐崖土司城是攻不下来了? 黄金不置可否地说,至少目前没有想出好办法。
文家胜忍住剧痛说,“东方不亮西方亮,除了南方有北方。”要不让大军撤退,经清江绕道盐阳城,再经施南、散毛土司地界,一样可以进攻唐崖土司城。
黄典也跟着说,办法倒是不错,值得一试。
鲁进却说,不是好办法。无论怎样行走,都避不开唐崖河。只有解决了河水中的竹箭和栅栏问题,才能顺利拿下唐崖土司城。
黄中也没有最后表态,因为这样一来,支罗土司的借贡行动算是彻底失败了,定会让天下人笑话,更让天下人不服,无论如何丢不起这样的面子。只听黄金吩咐司兵,找把椅子来,让我个人在洞口坐坐,看看风景。
大家知道,黄金是要静心想计策。于是,大家纷纷退开,包括黄中,留下鲁进一人陪他冥思苦想破敌良策。
唐崖河从黄金屁股底下滔滔向前流去,清澈见底的河谷,把尖尖的竹箭和牢实的栅栏显露得万分清晰。黄金把手中的野草、花瓣一次次丢下高高的岩头, 让它们越过竹箭、绕过栅栏流向了看不见踪影的唐崖土司城。他从孙子的围魏救赵、马陵道之战,想到诸葛亮的火烧博望坡、水淹七军,然后长叹一声说, 只有如此了。
鲁进小心地问,师傅有良策了?
黄金笑着说,用兵之道,善于借势。势者不外乎山川、水火、风雨、冰雪, 而今山川无用、火势无力、风雨冰雪不来,只有借用水势。
鲁进点头称是说,徒儿明白了。
于是,黄中下令,钱冠连、马千驹、罗伯龙率千余司兵砍伐树木,解锯木板,拦截穿洞之水,并扎制木筏、竹筏和各种船只;梁天雷、牟把虎、文家胜率千余司兵,砍伐竹木,编制灯笼,在黄金洞口的平地上,搭建三层祈天台; 黄典掌管司兵,全部撤进黄金洞驻扎。
黄典笑着说,军师在学诸葛亮搭台借东风,火烧唐崖河吗? 黄金心情凝重地说,哪里借东风呀,是祈天保命。
祈天台搭建之后,黄金由鲁进伺候焚香沐浴、吃斋念咒,长袍赤脚、披发仗剑,趁月登台、盘坐台央。四十八面黑旗、黄旗、白旗、红旗、绿旗插满台顶四周,猎猎飘扬,昭示蓝天;四十八盏灯笼悬挂台柱,红光闪闪、隐隐约约, 像给仙人指路一样;四十八名土家长裙、披发女子站在台顶四周,手持银质托盘,涂唇凝目、向天翘望,盘中的苞谷酒和扣碗肉,在微风中散发出氤氲热气和绵绵芳香;台底和第一层、第二层分别站着四十八名手持长枪、大刀的威武司兵,时刻护卫从天而降的神仙们。黄金在台顶,时而拔剑起舞、时而盘腿念咒,时而悲泪长歌、时而捶胸号啕:
皇朝颓废兮,黎庶哀伤;家国破碎兮,生灵逃亡。替天行道兮,典范武王;除暴安民兮,天下盛康。武陵群雄兮,血誓川江;先扫邻贼兮,后伐北狼。大军且阻兮,破敌无匠;请出诸葛兮,谨用仙方。积水屯洪兮,浩浩汤汤;雷霆万钧兮,排山倒江。
尸横遍野兮,难见爹娘;呜呼哀哉兮,祈天寿疆……
巴山虎黄金每天月起登台,月落方歇。而台下的唐崖河却在黄金洞前渐渐上涨,狭窄的河水变成了宽大湖泊,远远望去没有尽头。黄中率一班人每天在黄金洞中搭棚筵席,烤猪炖羊、蒸鸡煮鸭、热酒涮碗,等待黄金祈天后开怀畅饮。可是,黄金总是心事重重,眉头不展,无法畅快起来,就是黄中给他筛满的酒碗,似乎也端不起来。黄中关切地问,兄弟病了吗,整天闷闷不乐?
黄金有气无力地说,心中有病,哪高兴得起来? 黄中不明白地问,谁治得了兄弟的心病?
黄金叹息说,麒麟儿。
黄典一直记恨着屁股上的箭伤,所以气愤地说,麒麟儿是我们的大敌,一直把我们堵截在这里。您老人家惦记他,是不是吃错了药?
黄金苦笑说,我这大水一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洪水卷走呀。一些无辜的生命,就这样在睡梦中消失了。作孽短寿、涂炭生灵,只怕老天震怒,我不得好死呀。
黄典含恨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如果不淹死他们,我大军如何进得了唐崖土司城
这时,观察水位的兵士举着火把来报,水面已经平行黄金洞口,再过一个时辰,估计河水要从我们脚下流出去。
黄中立即与黄金商量计策,然后调兵遣将、列队分营,各就各位、号令行事。钱冠连、马千驹、罗伯龙率司兵把一些破烂竹筏、木筏、船只推入水中,上面压满石头、木棒、柴草,牢牢拉住绳索,屏气凝神,张耳听令,随时准备放手而逃;梁天雷、牟把虎、文家胜率司兵抓住木架上的粗大绞绳,咬牙聚力, 鼓眼望天,随时准备绞开堵塞穿水洞的木板,让河水咆哮倾泻,吼叫席卷。未时一到,天空中忽然升起三颗信号弹,丁梅寿高声传令,松开绳索啰!绞开木板啰!
钱冠连率领的司兵立即丢开绳索,向山坡仓皇逃逸。几乎同时,梁天雷率领的司兵绞起堵洞木板。
上百块厚重的木板还没有全部绞开,久久积压的河水愤怒飞出,排山倒海咆哮而去,将河中飘曳的竹筏、木筏、船只连同河底的竹箭、栅栏全部卷走。同时,河水陡然升涨,把峡谷中成百上千猫儿洞全部淹没,可怜洞中成千上万唐崖土司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汹涌的河水卷走了,连爹娘都没有来得及叫喊一声。
洪峰到达唐崖土司城时,刚好是睡梦中的午夜,覃罐正在初夜一名姣美女子,亲兵冲进土司寝宫抬着床单飞跑,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覃罐怀抱初夜女子挣扎说,干什么呢?我是土司老爷麒麟儿。
亲兵统领持着火把说,洪水来了,淹没了一街、二街,马上要淹没三街了。覃罐裹拥在床单里说,我家少爷呢,我家夫人呢,出来没有?两三万百姓呢,逃走没有?
亲兵统领说,两位少爷和夫人抢出来了,城中司民大多淹死,逃生者甚少。覃罐在床单里失声痛哭,老天爷呀,无风无雨、无波无浪,为什么要作孽残害我无辜百姓呀?
与此同时,站在黄金洞口的黄中,见河水渐渐平稳,挥剑下令,踏平唐崖司,活捉覃罐小儿。
支罗大军立即登上横存在河边的千百张竹筏、木筏和船只,在黄中的亲自率领下,浩浩荡荡向唐崖土司城进发。
但是,黄金没有去,由鲁进陪着,在唐崖河边一语不发、暗自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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