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回头望一眼大家,又指着地图说,这里是思州宣慰司,下辖乌罗、铜仁、镇远十几个司峒,势力同样不可小视。他们一旦醒悟过来,也够我们喝一壶。而今,听说田家兄弟正在生怨,如果我们派人散布谣言,挑起内斗、家族杀伐,再从中调停,不但落一个大好人大恩人的名声,而且也为支罗土司今后发展埋下一颗包衣种子。

    黄中扫一眼身边虎视眈眈的战将们,都低头瘪嘴,没一人自告奋勇请命出战,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添盐加醋、无中生有、嚼舌烂根的女人事,不是大丈夫所为。

    黄金用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说,看来色猫子当之无愧了。

    大家哄堂一笑,黄轨跳出人群气愤地说,三叔,凭什么每次做坏事,都编排我一人呢?四叔、五叔五大三粗、蛮力无比,为什么不能去做这些嚼舌根、唆是非的事情?还有呀,黄贡、黄诏这些兄弟,眉清目秀、美男俊汉,逗个小妹、嫖个大嫂、弄个消息,比我干柴干棍的黄轨要方便得多、强势得多呀。

    黄甲笑得像一只黑鼎罐说,我和你五叔呀,那是“麻布口袋绣花,底子太差。”你娃儿生来是勾兑女人的高手,军师哥哥没有看走眼。

    黄中见状说,其实这一路最重要、最有功劳,一人敌万人,一将顶十将。单枪匹马去战胜一个宣慰司,比一万人对付容米几万大军的功劳要大千倍。色猫子,这样的功劳,你还不要吗?说不一定,还可以趁浑水摸几条艳丽无比的美人鱼儿呀。

    黄诏夺趣说,肯定是有的,七八十斤重,长头发、大眼睛、翘嘴巴、香葱鼻子。

    黄中看一眼黄诏说,既然这样惹人,剑齿狼也去,给色猫子帮个手、打个伴。接着,黄金调兵遣将,分派任务,黄贡率五百精兵先行出发,在麻旺坡选

    好伏击地点,准备石头、木棒,并画好伏军草图回报;大哥杀猪宰羊,大摆宴席,与冉家父子一道宴请全城官员和地方名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管喝团结酒、友谊酒、兄弟酒。夜深酒醉时,把酉阳司务托付给冉家父子,我等以回支罗寨为名离开,悄然赶到麻旺坡,神不知鬼不觉地等待人困马乏的黑貔貅。

    黄中高兴地说,军师妙计,照此执行。

    这里不说黄中在麻旺坡怎么伏击容米大军、怎样箭伤黑貔貅田九云、怎样乱军中斩杀豪箭猪田什么的事情,单说色猫子黄轨和剑齿狼黄诏二人来到思州土司城。他们猫在一家屋檐下,一边啃着高粱梗一边思谋,怎样去散布军师教导的几句话?写在墙壁上没有笔墨,印刷传单没有刻板,人人传导没有时间,  大街上呼喊没人相信。忽然,一群小儿打闹过来,敲击了黄轨游荡的灵魂和封闭的智慧,想到了挑拨思州土司矛盾、兄弟仇恨的办法。于是,他们找到一个正在游街叫卖糖葫芦的老者问,一树多少钱,老爹?

    土家糖葫芦是用山楂做成的,十个为一串,插满稻草绳子捆成的木棒,像一根结满红艳果果的树木,孩子吃的多,大人吃的少。老者惊奇地问,你家多少孩子,买我这一树?一树五十多串,吃得了吗?

    黄轨笑着说,我家老爹过生日,来的孩子多,只怕您这树糖葫芦还要分来吃才够呀。

    黄诏也帮腔说,兄弟姐妹多,孩子就多噻,挤挤满满几十桌人。

    老爹望一望溜圆红润的满树糖葫芦,十分依恋地说,一起卖只当批发,一吊半钱。

    黄轨笑眯眯地说,看您年纪大了,做个生意不容易,给两吊钱要得不?  老爹摸着满脸黑白相间的短须“呵呵”笑着说,你娃儿好孝心,一定多子多福。

    黄轨和黄诏扛着一树糖葫芦,找到那群满街疯闹的孩子高声叫喊,冰糖葫芦,好吃不要钱,专送吊鼻脓娃儿。

    不要钱的东西,没人不想要。一群吊鼻脓小儿涌过来,闹闹嚷嚷就要动手抢夺。

    黄轨立马大声阻止说,不能白吃,不能白吃。

    小儿们舔着嘴巴说,什么条件?反正一条,没得眼眼钱。

    黄轨笑着说,不得要你们的眼眼钱,只要你们吃一颗糖葫芦,念一句我教的歌谣就行了。歌谣很简单,不费一点力气。

    小儿们拍着小巴掌齐声说,要得噻,快点教噻。

    黄轨一边分发糖葫芦,一边教念歌谣;孩子们一边津津有味地白吃糖葫芦,  一边跟着黄轨念诵:

    土司王,领头羊;

    弟兄宰,过重阳。

    分发了糖葫芦,黄轨挥手说,你们一边吃一边满街唱,最好到城墙上唱,  到城门口唱,看谁唱的地方远,看谁唱的声音大。一个时辰后,你们还回这里,  不但有不要钱的糖葫芦,还有不要钱的糯米粑粑。

    孩子们散去后,黄轨带着黄诏选择了一家小酒馆角落坐下,要了两壶酒、一碟花生米、一盘牛腿肉、一盘猪头肉和一盘煎豆干,一边张嘴咂酒,一边耳听小孩传唱,一边眼观店家客官反应。

    客官们面带惊慌说,赶快吃了走呀,田土司要大开杀戒了。

    店家也面带难色说,哎呀,又得关门了。其实呀,这土司大位他田家人霸占着,谁坐不是一样吗?

    有人叹息说,土司家族争权争利争女人,遭殃的还是思州黎民。

    思州田氏与容米田氏一样,大多为地道土著居民,自春秋以来特别是战国北方田氏南迁加盟,巧妙经营、灵活处事、借依朝廷,日渐成为黔中山区呼风唤雨、无人敢惹的首族,并在元朝初年受封思州宣慰司。但是,到了大明年间,其他田氏房族日渐衰微,只有大房和幺房两大核心集团,为争夺族权司权渐行渐远、仇恨叠加、矛盾尖锐,族内多次相互杀戮,一族为二、一司分俩,各为中心、各拥族长,各立宗祠、各祭祖先。而今霸占土司大位的,仍然是大房子孙世袭,幺房子孙无论多么雄才大略、志在天下、人多势众,连觊觎土司大位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大房也不忘时时提防、时时打压、时时削弱幺房势力,  或罗织罪名大辟极刑,或无中生有千里流放,或绞尽脑汁削籍为奴,就连居住生活地点,幺房一族也被赶到几百里外的思南……听到小儿传唱,幺房眼线立即报告族长,田仁智找来同胞兄弟田仁美、田仁政连夜紧急商议,这明显是大房族长田仁厚编排的恶作,加害的托词,想借此剿杀我们幺房。

    老二田仁美,绰号巴山鸡,生来急急跳跳、慌慌张张,挽袖捞裤说,老子早就受够了窝囊气,这回要搞就搞个场合出来,非得把巴山燕弄死不可。

    老三田仁政,绰号巴山雀,历来也不是省油的灯,挥着拳头气愤地说,我们都是先祖田完后裔,为什么大房历朝历代都做得了土司,难道我幺房没得一人坐得稳吗?大哥,带着族人搞就是,“该死卵朝天,不死好过年”,杀了巴山燕田仁厚老贼,土司大位就是大哥你巴山雕的。

    田仁智点头说,有两位兄弟这个态度,我心里也有底了。为了幺房一族扬眉吐气,我这三十多岁、一百多斤,全部交出去了。至于我们三兄弟谁做土司嘛,灭了田仁厚再说。

    田仁美满脸笑意地说,如果大哥一人做不过来,我们三兄弟轮流做也行。田仁智把三颗脑壳聚拢一起悄声说,我们现今当紧的是要分头秘密联络幺房各家各户,一是准备武器,随时听候号令;二是家家戒备,提防田仁厚突然袭击,他说“弟兄宰,过重阳”,也许虚幻一枪提前到八月十五呀……

    看到满街司民面色黑青、闭嘴不语、来去匆匆,黄轨说,兄弟,看来儿歌起了作用,我们再加一把柴、烧一把火,让他们三五天之内打起来。

    黄诏闪亮着一双眼睛问,色猫子哥哥,怎样加柴、怎样烧火?

    黄轨神秘地笑着说,老本行老买卖。我们今晚打扮成幺房人,拨栓翻窗进大房家,强奸土司家的女人。

    黄诏大惊失色地说,搞不得。要去你去,打死我也不得去做那缺德短命的事。黄轨抠一抠头发说,那就杀一个大房的小孩,丢在土司殿。

    黄诏急切地说,也不得行,怎么无缘无故杀害一个与我们不相干、无仇怨的人呢?

    黄轨想一想说,找一个死孩子也行。

    黄诏摇头说,也是一个发霉的馊主意。现而今,急打急哪里找无人掩埋的死孩子?还是想一想别的办法。

    黄轨摊着手板说,只有杀一条狗。

    黄诏点头说,这办法好。死狗丢在土司椅上,狗血涂在大殿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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