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跳上台子的是个二杆子,平日里好吃懒做,专爱偷鸡摸狗、帮闲喝边,生怕人家无事扯不出、小事扯不大、大事扯不乱、乱事扯不癫,横着一把菜刀眯缝着眼睛吊起嗓子说,本人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大号杜志深,绰号吊鼻虫,也叫吊鼻脓,婆娘死了,也算未婚;三十五岁刚过,四十岁还远,也在招亲条件的边缘上;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武功高强;虽然家财俱无,但是照样娶新娘。一个黄家妹子就让我睡不着、打翻铺,两个黄家妹子更让我流口水、甜拇指。其他人都起回去,黄家俩妹子归我了。说完,一刀向黄洪道猛烈砍去。
黄洪道早就心生厌恶,长得像歪脖子刺楸树一样的人物,竟然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屙一泡尿照一照?他愤然一杆红缨枪夺过去,只见菜刀闪出一片火花,擂台上“当”的一声响亮,杜志深倒退两丈落下擂台。忽然,一声呐喊有人又飞上擂台,大哥不要黄家俩妹子,兄弟我打屁虫马角要了。
马角比杜志深也强不了多少,几乎“半斤八两、尿罐鼎罐”,长得像个地萝卜,一双眼睛像两个枞树结疤,和杜志深都属于难兄难弟一党,挥舞一把大弯刀。仅仅两招,黄洪道就让他滚下了擂台。
大家正在摇头叹息今天比武招亲的失败,忽然,一个蓝脸蓝眼少年提着一把窝撬大喝一声飞上擂台说,支罗土司真的无人吗?让我来夺个头彩。
黄洪道横着红缨枪说,来者何人,报上姓名,免得做无头无案的冤死鬼。英俊蓝脸少年拄着窝撬器宇轩昂地说,石柱土司之侄秦翼明,年方十八,尚未婚配,绰号猫头鹰,又称蓝寡妇。
窝撬,是一种专撬窝子的劳动工具。黄洪道和秦翼明对决,一个如金豹子出林,爪爪凶狠,尾尾坚挺;一个似猫头鹰凌空,嘴嘴凶险,翅翅生风。一个一心一意要为俩妹选拔真郎君,不惜使出浑身解数,百般手段,使人众连连叫好;一个全心全意要为自己捞取双驸马,哪顾用尽平生武艺,千般变化,让看客阵阵喝彩。忽然,被追杀的秦翼明窝撬拄地,飞身而起,凌空展翅,双腿将黄洪道踢下擂台。
接着,容米土司之子田什休、保靖土司之子彭米答、桑植土司之子向猛子均上台挑战,都被秦翼明的窝撬打下擂台。正当秦翼明得意之时,早已蓄势待发的丁梅寿像发情的猫子一样,拖着一把铁剪刀滚上擂台,慢条斯理地说,我先跟师老帽顶大爷,再跟师土司大爷,黄家俩妹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抱着长高的,早就在心底里定下了娃娃亲,你秦翼明长得像个寡妇,敢来和我争抢吗?
识相的,给我乖乖下去,也不丢什么面子;耍蛮的,就把窝撬横过来,摆脚摆手趖下去,那是很丢人的事情。
秦翼明虽然连战六七人,仍然脸不红、心不急、神不慌、脚不乱,喝了两瓢凉水后,岿然立于擂台中央,沉静地等待着打擂之人。或许是人困力乏,或许是技法稍逊,或许是疏忽大意,不过二三十个回合,秦翼明竟然被丁梅寿的铁砂掌劈下了擂台,怏怏而去、狺狺而回。
丁梅寿不满三十,一表人才,武艺精道,只是墩笃略胖了一点,眼睛略亮了一点,性情略躁了一点,心胸略狭了一点。但是,一直是黄家几代人看好的对象,铆钉的姑爷,就是药妹、芍妹此时此刻也怦然心动、娇羞满腮了。丁梅寿挥舞雪亮的大剪刀,站在擂台最前沿得意地高喊,还有人挑战吗?还有人敢挑战吗?
即或有几个愤愤不平的愣头青,也只能上前两步再不敢走了。黄中兴奋得连连击掌说,就是他,一只厉爪猫、忠勇猫、逼水猫、有用好猫。
尘埃落定,名花有主。几万看客恋恋不舍、流连失落,因为再没有精彩场面出现了,再没有高强武艺展示了,都希望比武永远下去,英雄连连辈出。忽然,一个声音如同雄狮寻情、天外传音一般,穿云薄雾,卷沙走石,飞猫子休狂,领我两锤再说。
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猴子脸、铜铃眼、木瓢耳、棒槌鼻、撮箕口、卷毛发的小个子,已经提着两把闪闪发亮的灯笼锤飞上了擂台。丁梅寿愤怒地说,原来是个小孩儿,也想破戒开荤吗?不问问我手中的剪刀,谨防剪断了你屙尿的雀雀。
黄甲一群半天才弄清楚,这不是十年前打从支罗寨路过的卷云狮雷放吗? 丁梅寿和雷放站在擂台上形成鲜明比照,一个高长英俊,一个矮短瘦弱;一个眉清目秀,一个尖嘴猴腮;一个黑发粗壮,一个卷发猥琐;一个气宇轩昂能顶天,一个少言寡语想入地。丁梅寿想起过去的事更加气愤,要不是被人拦住,早就让他削去户籍到丰都阎王那里报到了,哪有今日之战呢?不过战也无妨,当年他雷放就不是对手,而今未必有多少峻拔。即使多少有一点长进,更可以让他丁梅寿大显身手,牢牢抓住看官们的心,更主要的是抓住黄家俩妹子的心,永远属于他,永远心仪他。丁梅寿顿时性情乍起、血液喷涌、手脚抽筋、咬牙切齿,一剪刀飞出去,只想一招就将雷放的麻秆脖子剪断,让卷发蓬乱的小脑壳滚在地上当瓜儿踩。
来时迟、迎时快,雷放一灯笼锤伸出去,直接顶在丁梅寿锋利的剪刀口 上,只听“嗤”的一声惨叫,像把人的螺丝骨剪断了一样,闪出的火花纷纷张扬。雷放的一双铜锤再不是十年前的铜锤了,而是紫阳真人用八卦炉冶炼了 九九八十一天的精制铜锤,形如灯笼、柔韧坚硬、声若洪钟、力大无比。仅仅是不经意的一锤,就让丁梅寿感觉到力若千斤、势如寒毒、手脚麻木。
丁梅寿立即以退为攻,扯回剪刀直取雷放的下三路。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 在擂台上再次展开。铜锤如天雷“轰轰”闷响,尘埃飘曳粒粒飞;剪刀似地鼠“嚓嚓”撕裂,云彩成片纷纷落。一个吼叫赛雄狮,张口鼓腮想吞万里河山; 一个嘶鸣比公猫,龇牙露齿欲纳千般春情。一个真心真意必摘露水花,左一枝右一枝,俩俩拥进红门,早就练熟高强武艺;一个满情满怀定护长春园,纳了大又纳小,双双同入洞房,因而用尽看家手段。一个出得观门,不忘师傅谆谆教诲,定要显露本色赢得初见汪汪钟情;一个坚守山寨,常念帽顶滋滋恩情, 必然展示功底表达长久绵绵思慕。打斗三四十回合,丁梅寿忽然铁掌飞出,雷放立即横锤接住,只听“当”的一声响亮,灯笼铜锤上竟然现出深深掌印。雷放借势倒地翻滚、砸地长啸,一脚将丁梅寿踢下擂台,羞愧得药妹和芍妹满脸朱红、低头不语,手心流汗、双脚转筋。
几乎同时,药妹和芍妹如同两只俊鸟,展翅飞上擂台,一前一后剑穿雷放的背心和胸口。眼见迟、行动快,雷放瞅准时机伸出两只灯笼铜锤,也一前一后接住了寒光闪烁的剑锋,如同磁铁一般牢牢吸住,在擂台上旋转着、拉扯着、鸣叫着。忽然,雷放跳到一边,轻松地收回了自己的灯笼锤,让两名女子倒退五六步,并引得她们连连追杀。雷放知道“圈前莫撵鸡,人前莫惹妻”的人生哲学,不留给她们一点面子,今后没得安生日子过。药妹和芍妹到底是几大师太的隔代传人,加之勤苦修炼,招招凶猛、剑剑刚烈,雷放再有手段,也不得不小心应付、巧妙化解。三十回合之后,雷放再不想和她们玩了,飞天长啸一声,用铜锤将二人的宝剑震落地上。药妹和芍妹只得在万众睽睽之下,愤愤下台、弯弯黑脸。
黄中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正想发作,只见黄甲赤手空拳腾飞上擂台, 两只碗口粗大的拳头一前一后,凌空直出雷放胸口。雷放见状,立即丢下铜锤, 叉开两只猴儿手分别接住了两只威风凛凛的大铁拳,并像厚重的水棉絮一样, 把黄甲的千钧之力化开得无斤无两。黄甲不再勇猛跟进,而是矮身一个旋风腿, 直扫雷放的双脚。雷放早就预料黄甲的威猛腿功,就地一个猴子摘桃,跳起七尺有余,定格在半空中,赢得台下阵阵喝彩和潮水般的掌声。
喝彩未落、掌声未息,黄甲来到黄中跟前说,大哥,就是这个小乌龟王八。黄中露出少许笑容说,你挑选女婿,你说行就行,你说不行也就不行。
拥挤在黄中后面的药妹和芍妹,脸上腾起一片火烧云,羞涩地低着脑壳、扯着披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黄金立即挥舞马尾刷大声铺排,大摆酒席,招纳新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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