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大军损失惨烈,“会师万县城,踏平支罗寨”已成泡影。四川万余水军,除两三千带伤逃脱外,其他全部或烧死,或战死,或淹死,包括抹香鲸刘綖、巨臂鲸乔应光,独角鲸周国柱受伤单船逃命,朱燮元率后续水军只得望江兴叹、束手无策,匆匆救起逃回水兵怏怏而回;湖广水军除剑吻鲨熊回、巨牙鲨殷世元千余逃生外,谷中虚后军没有进入火江大阵,其他万余人全部烧死、淹死在三峡,包括半生横行京畿、纵跃长江的大白鲨蔡伯贯,慌乱之中因麻绳套住双脚无法逃离,也被活活烧死。胡宗宪接到前方报告,惊讶得差点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半天才悲悯万分地说,初师惨败、无脸面圣,从我开始、将官以上,全部羁押,负荆请罪。
陈时范扶住他劝慰说,胡帅,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在意一战一役呢?再说,这也是蔡伯贯、刘綖妄自尊大、轻敌冒进的恶果,更是各家土司掣肘不发兵的恶果,责任全在他们,与胡帅没有多少责任。
胡宗宪双手支撑着总督大案,紧闭双眼说,叫我如何对得起首辅的提携之恩呀。只怕我大军失利,朝廷定然群起攻伐软肋、人人罗织罪名,他老人家也会寝食难安呀。
谷中虚惶惶不安地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几万水军、十几员大将全部葬身火海,总得有人担责捡趟。恩帅,你运筹帷幄、不在阵前, 皆是我谷岱宗和朱恒岳的指挥责任,请拘押我们,向皇上和朝廷交差吧。其实,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老天安排,我谷中虚,原来就不该来主政湖广、进入三峡。谷中虚空、万事皆无,能成什么大事?我的一切都毁在谷中、丢在谷中了。
谷中虚,号岱宗,海丰人氏;朱燮元,号恒岳,山阴人氏,均为嘉靖年间进士。胡宗宪宽慰说,岱宗兄,你我都是读书人,怎能过分依赖迷信鬼神?父母取名时,哪料到兄封疆湖广、主政湖广,湖广偏偏有个长江三峡峡谷?再说,我能忍心把岱宗兄和恒岳兄拘押吗?
谷中虚感激万分地说,谢大帅不杀不拘之恩。但是,无人担责受罚,败落的高拱一党,定然借题发挥、兴风作浪。
陈时范建议,找几个下层将军问罪,只要渡过了眼前难关,一切都好说了。胡宗宪连声说,罢,罢,罢呀。
陈时范进言说,为今之计,一是主动责问谷大人和朱大人,做出自处自罚姿态;二是快马传信张首辅,以免恶人先告状,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三是严令各路大军择要扎营,等候帅令,不得擅自冒进;四是上书皇上,言明土司各怀鬼胎、相互掣肘现状,便于朝廷拿出新的剿灭方略。
胡宗宪忽然点头说,拘押败军逃逸之将殷世元,交由刑部勘问。
谷中虚不明白地问,熊回、周国柱均为败军逃逸之将,为什么不同时捉拿、一起问罪呢?
胡宗宪冷笑说,殷世元本为京官,沐浴皇恩,不战死疆场,贪生逃逸,理应严惩。其他官员免于处罚,常年风里来、雨里去,也不容易呀。
陈时范以为胡宗宪要借机排除异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立刻起草文案, 快马发往各地。胡宗宪的奏章还在途中,张居正的简略通告却先到了:隆庆驾崩,万历登基;军政缓行,等候新旨。
早在闰三月十五,隆庆皇帝就出现了头昏眼花、伏案昏迷的症状。这天早朝,剿灭黄中叛乱的具体事宜还没有朝议完毕,隆庆竟然“呼啦”一声伏在龙榻上幡然不醒,吓得满朝文武脸青面黑,捣首连呼“皇上!皇上!”忙得几十名太医汗流浃背、手慌脚乱,以龙榻为床就地会诊,一致认为乃头部血脉不畅, 需吃药推拿针灸疏通。经过两个月精心调理护养,隆庆皇帝的病情渐渐好转, 身体略略恢复,气色稍稍健旺,对张居正送来的日本歌妓也有了勃勃兴趣,开始雨露恩泽起来。日本歌妓本是戚继光在日本海船上俘获的战利品,一个年轻貌美的随倭歌舞班子。为感激提携、周全之恩,戚继光全部送给了张居正,而张居正和李贵妃正如胶似漆、恩爱复加、时常偷欢,腾不出身子来,同时也不想公开惹怒当朝皇贵妃,转手送给养病休闲的隆庆皇帝。这样做的目的,一来表示臣子的无限效忠,忍痛割爱,无私无欲;二来愉悦皇上心情,冲喜皇帝病体,早日“万岁”起来;三来耗费皇上体力精力,疏懒对李贵妃临幸光顾,以便自己经常承欢苟且。正是这群日本美貌歌妓,竟然要了隆庆皇帝年轻性命, 呜呼哀哉死在日本女子身上。
五月十三,隆庆皇帝草草用了早膳,草草地上朝问政之后,精神恍惚地回到寝宫,继续赏析“哟哟啦,哟哟啦”的日本歌舞,确保三天内完成临幸日本歌妓的雨露阳光计划。因为他知道,这一波日本女子还没有采红滋补完毕,下一波朝鲜女、西域女、印度女、南越女以及沙俄、罗马、英吉利女,已经在丝绸之路源源不断地送来了。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加倍临幸如花似玉的日本歌女。这里要说的是,为了临幸女子,隆庆皇帝早就把流落街头的白眉老道陶仲文请回宫中炼丹了,提供自己日夜享用。
其实,贪念女色,并不是隆庆皇帝首创,也不是嘉靖皇帝遗传,而是一种流行的男人时病,一种古老经典的雄性孽根,一种高贵阔绰的社会畸态,“送金送银,不如送女人”,“玩古玩今,不如玩女人”,“吃喝抽赌,还是不如抱女人。”在中国古代,就有赏赐女俘、赠送女婢的习俗。到了唐宋时期,更加盛行这种风气,李白、白居易、苏轼这样名倾天下的人物,都有过互赠歌女、互换女奴的奇妙故事。女人天生尤物、世之珍品、物华天宝,是男人生命中那一点残留的灵魂,相互之间奉送,就像奉送一根黄瓜、一坛老窖一样随意。皇帝们喜爱女人,官吏们喜爱女人,文人骚客们喜爱女人,黎民百姓们也喜爱女人。有了几亩薄田,立了几根房柱,一定会三妻四妾、行走青楼,“家外有家, 花外养花”;即或上无片瓦、下无立锥,吃了上顿、尙无下顿,看见女人也会打个呡笑、吞汪口水,甚或翻墙爬灰、吹筒烧火、揩油偷腥,忘记了孔子、孟子和老子,落得一个英年早逝、呜呼哀哉的下场。所以,古人一再告诫后人“少年戒斗,中年戒色,老年戒得”,是有道理的。
京城五月的太阳正大正猛、正火正流,身着薄如蝉翼的日本歌妓散发赤脚翩翩起舞、节节拍手、嘤嘤歌唱,幽怨而勾魂的眸子时不时扫过隆庆皇帝猪肝般乌红的浮肿脸庞。他身穿黄色薄衫和黄色薄裤,脚踏黄色布鞋,即使汗流浃背,那顶金碧辉煌的黄色皇冠仍然舍不得摘取下来。流火的天气加上流火的性趣,让他再一次大胆梦想,把最后三名日本歌妓一起临幸了,休息几天、养精蓄锐,再去后宫看看。于是,他从御前公公张成手中接过两颗望月丹,用温水刚刚吞服,就爬上大龙床,“咿呀吙儿”地临幸起日本歌女来。
也许是天气过分炎热,也许是连续劳作过分疲惫,也许是日本歌舞过分缠绵,在临幸肥臀蚊子也就是最后一名日本歌妓的时候,隆庆才上马扬鞭、雄风未展,就长长地趴在她灿白如雪、水嫩如葱的身上再也懒得动弹了。
五月天是炙胸炙背的。
樱花歌是迷意迷情的。
拍手舞是醉人醉心的。
日本女是化骨化髓的。
躺在龙床上的秀腿蚊子和丰乳蚊子,褪尽了全身被临幸后留下的最后一抹羞涩红艳,听烂了一遍又一遍复唱的樱花歌,才想起趴在身边半天没有动弹的隆庆皇帝。她们急忙一阵呼唤,没有任何应声;一阵捏拿,早已僵硬如铁。顿时,寝宫混乱,惊叫满天,踩踏逃逸。倒是张成很有经验,大喝一声让御前卫士封锁了宫殿大门,羁押了十名日本歌女,然后快速报告代理总管冯保,冯保派人立刻报告了代理首辅张居正。当时,张居正布置了太子朱翊钧一班学童习文作业正和李彩凤缠绵,吓得李彩凤如同惊弓之鸟,一把抱住张居正悲鸣痛哭, 太岳呀,我们孤儿寡母全靠你了。
张居正搂住她丰腴冰凉的身子说,贵妃娘娘,有我张太岳在,就有你们娘儿的幸福在,一切包在我张太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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