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典高兴地说,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但是,出城后只许驱敌,让敌人炮火无法施展;专挑敌首斩杀,丧其敌军斗志,切不可恋战,见好就收、打马速回。

    骆且行说,要得。

    黄典指着城下呼喊的敌军说,骆协领出西门,回北门,这两方主要是保靖和容米土司兵,切记短面熊彭宣宗和黑貔貅田九云不可小视,他们的擀面棒和搓衣板力敌千钧。我从城南出,城东回,这两边主要是大明军队,几员大将身经百战、武艺超群,同样不可小觑。

    在猛烈的炮火中,骆且行、黄典带百余骑兵分别从西门和南门突然杀出,让敌军遽然惊异,忘记抵抗。骆且行挥舞铁椅子直奔白色“彭”字旗下,鹰爪虾彭木答和竹节虾彭米答横出擀面棒两面夹击迎战。不过十几个回合,骆且行瞅准时机打马逃逸,彭家兄弟紧追不舍。忽然,他一个鹞子翻身,一椅子将竹节虾青寡妇彭米答打死马上,彭木答见状策马逃逸。

    骆且行率兵刚刚转到城北,被一杆白边黑底的“田”字旗拦住。随即拥出两队人马,一队打“用”字旗,一队打“休”字旗,一看就是田什用、田什休兄弟。田家兄弟也不答话,更不互通姓名,横着搓衣板虎虎生风,左右夹击、丝毫不让。骆且行防备田家军蜂拥而上,面包饺子、水煮汤圆,示意随身残余骑兵先行退回北门,留下他一人放手厮杀。一把铁椅子、两张搓衣板,在鼓点和兵士们的呐喊声中打斗,火花飞溅、嗨声连连,马蹄腾空、披风遮天。一个全心全意护新国,不失土家英雄本色,使出招招看家手段;两个热血热肠为幼主,顾全皇亲光荣脸面,用尽般般祖传武艺。一个鹞子迎风,搏击长空啄星月,星早隐、月早藏;两个肥猪拱圈,横摆方寸撬板枕,板纷落、枕纷飞。一个椅子拄豪猪,拄左拄右拄前拄后,椅椅置于死地方甘心,免得仆倒再活命,疯狂发箭伤路人;两块板子搓衣,搓上搓下搓东搓西,板板碾为烟尘才罢手,谨防死后又苏醒,旋空展翅扑家鸡。见自己的兵士远遁之后,骆且行心生一计,俯身打马而去,田家兄弟以为他要逃逸,策马奋力追赶,到手的财喜,哪能让它飞了?骆且行瞅准机会,忽然鹞子翻身,一椅子向左边杀出去,正中野山猪田什用的面部,将其打死坠于马下。右边的田什休见此机会,一搓衣板掺过来,正中骆且行腰部,疼痛还没有涌上心来,就被他反起一椅子打断了田什休大腿。可惜红脸红发的红寡妇、红竹蛇茸妹的男人河水猪,从此竟然成了跛子,再也没有昔日的潇洒倜傥了。

    与此同时,黄典在城南首先遇见贵州大军,一面乌红“李”字旗居中,是李标的帅旗;三面绿色“祥”字旗、“刘”字旗、“金”字旗居左,是他的马军队伍;三面白色“童”字旗、“诸葛”字旗、“薛”字旗居右,是他的步军队伍。“祥”字旗下的马军总兵李应祥铜盔铜甲手持长矛厉声喝道,天兵天将在此,獠牙狼还不乖乖下马投降吗?免得我大军入城,玉石俱焚,寸草不留。黄典挥着三叉铁钩“哈哈”大笑说,一头杂交棕毛熊,也不去称二两棉花纺一纺,我土家只有断头英雄,没有贪生将军。即便我想答应你下马,但是我手中的铁钩不答应,非得要钩住你的屁股丫丫,像杀年猪一样倒挂树枝上,砍头去颈、破肚翻肠、取肺剥肝。

    李应祥气得“昂昂”呼叫,真不愧棕毛熊的绰号。他正待出马交战,早有身边副将金柏杨挥着长矛,跃马上前交手了。黄典手中的三叉铁钩,两丈长短、两头倒钩,无论那一头上前,都可以把人钩过来。不过十来个回合,高脚马金柏杨就被黄典钩下马来,死于非命。刘守黔见状,立即挥刀上前施救,已经来不及了,被黄典反身挥钩截住,双方现过现的一场厮杀,同样被一钩打下马来。可怜一头高大俊健的疯癫牛,横行贵州错落山地、犬牙沟壑十数年,而今竟在酉水河边折断一条粗壮的牛腿,从此退出行伍,告病还乡了。步军总兵童元镇挥矛率诸葛忍、薛平路及三四万步军蜂拥而上,黄典只好调转马头向城东逃逸。

    然而,城东早已被汤世杰率领的马步军拦住了去路,食人鲳陆炳、钻地鼠王明翰、伤心马孙越秀骑马列于阵前。黄典没有半点犹豫,一马当先、百骑随后,长蛇一般砍杀过来,副将孙越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钩于马下。马军后面是步军,黑猩猩焦扼、海狸鼠蓝也夫、长颈鹿朱鹤龄持器列于阵前等待。黄典如狼一路咆哮飞来,几个回合便将鹤颜须发的独臂老将朱鹤龄钩翻在地,肝肠横流、鲜血喷射,当即死亡。可惜的是,黄典百名精锐骑兵一人不剩,只得只身拼杀、数处受伤,穿越湖广步军漫长阵势,回到东门城下。

    弹丸百户司肯定坚守不住了,原计划坚守十天半月,而今看来,三五天也坚守不住。大家聚集在黄典的总领府商议对策。牟头枪痛哭流涕地说,大丈夫在世,上不能保国家、中不能全父母、下不能佑妻小,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呢?给我两百人马,杀出去和李标老儿拼了,也让土家子弟壮烈千秋。

    骆且行安慰说,两军交战,死伤必然。请牟家小将军节哀息怒,硬拼只能全部阵亡、生力耗尽,于国家于支罗并无一点好处。我建议黄总领和牟头枪小将军率部突围,我和孩儿骆必成率领三五百人牵制敌人,以一救十救百,尚可报答武王垂爱之恩。

    牟头枪坚持说,伤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哀百家不如亡其一家。我早无牵挂,骆协领父子应该跟着突围,留下我牵敌守城,保证做到人在城在、人先亡城后亡。

    骆必成拄着一把铁椅子愤然说,我和白蝴蝶文素儿婚配有子,骆家香火早续,还是鱼尾甲兄弟跟着父亲突围。

    黄典肩部、腰部、腿部均已受伤,到处敷贴着草药,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些疼痛。他干练而不可争辩地说,大军突围是必须之事,留人牵制也是应该之策。但是,牟头枪必须突围,牟家就你一棵独苗,若有三长两短,我有何面目见姑父姑母于地下?骆协领父子也必须突围,不然我对不起早逝的洪通哥哥,也会丢尽黄家人的脸面。留下百余精壮兵士给我,其余大军全部突围,只要到了唐崖河边,一切都安全了。

    骆且行急着说,如果黄总领硬要这样擘画,那就由骆必成、牟头枪率领大军突围,我留下来保护你。

    黄典露出獠牙、暴戾眼珠断然说,率军突围、责任重要,如果全军覆灭,我无法向武王交代。军令如山,违抗斩首。立即造饭、轻装简行,磨刀擦枪、子时突围。

    这天晚上,注定是一场土家史上空前绝后的惨烈悲剧,也是毕兹卡国家史上哀伤惋痛的血腥杀伐。厚厚的云层遮掩了满月,飒飒的秋风呼啸着林梢,汤汤的酉水哀诉着河床,汪汪的鲜血浸透着沙土,狰狞的尸首铺成着人墙,猎猎的火把燃烧着成千上万垂死的灵魂。忽然,百门火炮向城北敌阵齐轰,打得睡梦中的容米土司兵和身后监视的湖广军晕头转向,不知究竟,立即稳固栅栏、铆定钉马、人人持枪、层层预备,以防黄典突围北归。可是,黄典率领百余先锋军,一钩当先冲出北门后,并没有杀入敌阵,而是呼啸转向城西。城西的酉阳、桑植、永顺土司和贵州军立即稳住阵脚,以为黄典在城北虚晃一枪,想从城西突围。然而,黄典一路拼杀后继续向南,和向猛子、向魁子以及贵州军杀得难分难解,让人以为他要渡过酉水,逃进张家界,出击长沙府、洞庭湖。所以,李标一声炮火号令,几十万围城大军,立即向百户司城南碾压过来,像石磙子碾野草一般,让泥土都颤动了三尺。忽然,黄典一声嚎叫,率大军继续呼啸向东,再转向城北,一路砍杀、踩踏土司及明军数以千计。

    城北早已空虚,守军全部跟着黄典大军屁股追赶。黄典和百余先锋兵勒住马头、让开大道,让骆且行率大军逃遁而去,直指唐崖河边。黄典调马回枪,血眼咧嘴、舞钩奋蹄,迎面杀向如洪水般滚滚而来的土司和大明军队,像一台坚韧无比、血口大张的绞肉机,横冲直撞、左砍右杀、前挑后扑。真是: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黄典率军一番昏天黑地砍杀,直砍得火把熄灭、天露鱼肚,山风喘息、河水低泣,尸首成堆、人马难行,孤单孤旗、铁钩曲弯,满身枪尖、獠牙飞落,满脸血迹、不辨模样。黄典不得不挥舞仅剩几片破布的“典”字旗,徒步厮杀、孤人战斗,血流殆尽、力气渐无。李标见状,下令兵士一边点燃城池,断其归路;一边飞出渔网,将黄典死死网住。黄典狼嚎一声“骆协领”还没有喊完,就被三四十把长枪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铆在鲜血横流的酉水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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