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传信至此最快也要半旬,七日,够做许多事了。”
“王爷,都两日了还没动静。”
韩绪站在窗边摸着肚子一副油腻的模样看着窗外,出声却带了丝担忧:“京城无人主事。”
韩炎年幼,虽说这阵子成长了不少,可到底还是个孩子。
何醉放下茶盏正要说什么,秋痕便推门闪进来。
“王爷,黄先生到了。”
韩绪他们出发时黄益川不在京城,亏得何醉多了丝心思,交代人给他传信让他尽快赶往泉州,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多带两位能人比什么都强。
人既已到,那便没有耽搁的理由,不管那日被迎入山洞的是不是左相,那洞中必然有猫腻。
“黄先生。”
韩绪已恢复了他往日的模样,剑眉微蹙低声唤黄益川。
黄益川淡笑上前,观察片刻后“咦”了一声:“王爷,这机关……”
“如何?”
黄益川遥指一处:“自我们上山之时已经入了阵法,此阵名为天地乾坤卦,有人入阵那阵眼处必有异象,但已过了一刻钟,阵法未动,便是一丝陷阱也未又碰到,这便是阵主人迎您进去了。”
韩绪眼中思绪翻动,忍不住咬了咬牙,如此说来,是旧相识。
何醉耳朵微动,大喝:“危险!”
话音未落韩绪便抱着她滚到了一旁,竟是同时察觉到异样。
一支利箭方才几人站的地方,在月色下散发出阵阵寒气。
秋痕等人惊出一身冷汗,方才听黄益川说迎韩绪进去,还以为没有危险,谁料竟是这般。
何醉眉头紧皱,握紧了手中的袖箭:“恐怕没那么容易。”
“可有伤着?”韩绪忙将人扶起来检查,见到何醉被利箭穿透的裙摆不由面上冷色更甚:“装神弄鬼。”
似有所觉,山上突然亮起一抹火焰,在黑夜中显得亮眼又柔弱,仿佛在嘲笑众人止步不前。
韩绪左手执弓右手搭箭,眼眸微眯,山上的火把应声而倒。
一抹身影退了两步,低头看着脚边闪烁着微末光亮的火把沉声笑了一声:“月光微弱,百米之外,尔等可能做到?”
他身后的一众人闻言低了低头,便是白日,这般远的距离他们也不能保证一击必中。
那人叹了口气:“莫再试探,再出手便是小看于他,迎他进来。”
不过片刻,山中亮起一片连绵的火把,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不远不近的传来。
“恭迎王爷。”
徐淼一脸正色不复当日宴席上的油腻模样,韩绪摩挲了两下手指,冷眼看着闭口不言。
“属下有罪,王爷心中疑惑见到大人可尽解。”
他说罢躬身相迎,姿态极尽恭敬。
秋痕见韩绪抬步忙上前阻拦:“王爷,小心有诈。”
韩绪闻言轻笑:“退下,莫要让左相大人等急了。”
徐淼但笑不语,只是嘴角略不自在的抽了抽。
韩绪冷嗤一声,徐淼当年受过左相恩惠,两人的关系妙不可言。徐淼此人放荡不羁,可唯有面对左相时毕恭毕敬,其忠心让人咂舌。
越走近山腹,里面的声响就更清晰。
“铛铛……”
何醉瞳孔微缩,冷兵器时代,武器就是王道,便是随着韩绪去军营时她也没见过这么多兵器。
这座山简直就是一座武器加工厂,来来往往的士兵忙碌不停,随处可见堆放的武器。
“王爷。”暗处的人缓缓走进,斑白的头缓缓低了下来行礼,“老臣见过王爷。”
韩绪背着手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冷着神色:“左相大人。”
“老臣无召出京实乃大罪,望王爷恕罪。”
“处在此地,左相为何还顾左右而言他?”
韩绪上前一步弯腰捏起一支箭,打眼一瞧就道出关窍:“这等成色,只有南疆才能产出。”
“青石镇的玉石晶莹剔透,南疆六王爷很喜欢。”
何醉没忍住笑出声。
南疆六王爷,她在京城也略有耳闻,那是个放浪不羁的性子,府中姬妾没有一百也得八十。女人多的地方免不了珠宝首饰,南疆多铁矿可玉石奇缺,左相一招以物换物两方各取所得,就是不知南疆王知道了会如何做想。
韩绪将手中的箭递给秋痕,转头看向左相。
山洞中火光映天,火焰倒影在他脸上跳舞,眼角下的泪痣若隐若现,更显冷峻。
“王爷请移步。”
简陋的房间,不过是茅草搭起的棚子,垂眸看去角落里两块板子摆起便是一张床。
进门后,左相猛地跪在地:“私造兵器乃是死罪,老臣知罪。”
韩绪抬步坐到床边的矮凳上,姿态雍荣似是对这个说话毫不在意。
“本王说过,无心皇位。”
韩绪侧头看着何醉沾了灰的衣衫微微蹙眉,指了指旁边的矮凳示意她坐下。
何醉微微摇头,左相在此,不合规矩。
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韩绪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左相冷然开口:“上次本王已说的很明白了。”且就算他有心皇位,也用不着左相做这些来替自己铺路。
左相似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说道:“永威帝英明,大晏五十四州皆在其掌控之中,可官场人心难测,他查到贪污受贿之人时已是时日无多,便将名单交予老臣。”
韩绪手指轻微摩挲,只静静听着。
“泉州的武器山,落州的粮仓,京郊外的银庄,笔笔账目一文不差,皆为多年来这些官员贪墨所得。”左相声音压低了些,可落地如惊雷,“此举,乃是永威皇帝授意老臣。”
韩绪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
“王爷,当年永威皇帝知道自己时日无久,但王爷又实在年幼,皇位必是会落到先帝手中,便给了老臣密诏。”
秋痕等人闻言悄无声息退出了茅屋,何醉见状也要退出去,韩绪朝她微扬了扬下巴,她登时立在当场。
左相既然摊牌,那她确实有许多问题要问他,可现在讲的这些……是她可以听的么?
“密诏,说了什么?”
“先帝非大器且爱奢靡,大晏不可全交于他手,待王爷成人之际可将这些统统交予你。”
左相似是有些激动:“王爷,您在军营时老臣曾多次去信,可您在边关迟迟不归,直到先帝薨逝才归京,老臣以为终于可以完成先帝的遗愿,可无奈您无心皇位,如此这般老臣自然不敢强求。如今陛下虽年幼,可由您教养自然不会差。只如今事态有变,老臣才不得不将您引至此处道出真相。”
“王爷,老臣如今时日无多,再无力担此重任,且陛下年幼,有些人便生了异心。”左相伸手在地上写了两字。
何醉心痒痒,伸着脑袋去瞧。
“匈奴”二字映入眼帘。
她与韩绪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惊异。
“想当年永威帝在时,匈奴不过区区一群游民,可这么多年竟悄无声息的集结、吞并草原部落,如今匈奴与我大晏接壤之地绵延百里,守城之将一旦有了异心,那后果不堪设想!”
茅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半晌,韩绪的声音响起:“你如何察觉有异?”
“江城守城之将汪闵可是曾在王爷手下任职?”
见韩绪望向自己,左相道:“那汪闵年少时曾流落至匈奴,受到现任匈奴王的照拂,他还有一个匈奴名字,阿库木。”
“阿库木?”
何醉朝前走一步,那不是……
韩绪手指关节发出“咔咔”声响,面色愈发黑:“你哪里来的消息?”话语中谁都听得出的质疑,似是不给个说法那便要将左相处以极刑。
汪闵乃是他在战场上救起来的,虽不能比秋痕他们一般自小的情意,但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
左相闭眼,略显松垮的脸颊微微抖动,咬紧牙关半晌吐出一句:“老臣曾有一女儿,自小养在匈奴,如今乃是匈奴瘀氏。”
韩绪“腾”地一声站起来,面色几变,终是没说什么。
他大踏步走出茅屋,在离门口几步处低声交代秋痕等人。
何醉叹了口气将左相搀起来。
“大人,想必您知道我是谁。”
她面容沉静,指尖微蜷微微颤抖,但仍旧微微笑着。
左相嘴角半僵,盯着何醉片刻微微点头:“终究是老臣对你何家不住。”
“我父亲之事,当真与您有关么?”
她确实一直怀疑左相,可若今日之事为真,那左相便是真的为大晏付出一切,这般大义之人,怎会不分青红皂白给父亲定罪?
“这件事你父亲亦知晓。”
何醉目含惊愕,不可置信道:“我父亲……也知道?”
左相点头望向门口的韩绪,似是在回忆:“你父亲是个好官,难得的好官,可是我保不住他。”
“当年永威帝查到猫腻不久便离世,我有心整顿可京中正值一团乱麻,没有办法只好与他们虚与委蛇,想着京中安定后再出手不迟。可偏偏就那么凑巧被文书青发现了猫腻,他官至户部侍郎,账册打眼一瞧就知不对,我告诫他无需多管,可他是个执拗的性子,一封奏折就呈给了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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