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秀宫中,  惠妃听说了今天东北方向六个宫殿发生的事后,脸上露出了扭曲又畅快的笑容。

    只是这得意没能维持多久,午时三刻,  一群侍卫忽然闯了进来,将他们统统请出去。

    惠妃脸上的笑容凝住,连忙给贴身大宫女使了一记眼色。

    大宫女笑盈盈地上前,  从袖中掏了块金子,不动声色地往那侍卫手中塞:“这位大哥,  出了什么事?怎么要让咱们都出去?能不能通融一下,  咱们惠妃娘娘什么都没收拾呢。”

    侍卫收了金子,又被这么个漂亮温柔的女人热乎乎地看着,  头脑发热,  支支吾吾的就要阳奉阴违,  却听背后传来了孔京的声音:“都愣着干什么?快点。”

    那侍卫吓了一跳,赶紧将金子还给了宫女,连忙规规矩矩站在一边。

    孔京先呵斥了一顿这些侍卫,  然后笑着走到惠妃面前,  行礼道:“惠妃娘娘,多有冒犯,  还请见谅!”

    惠妃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板着脸问道:“孔将军,本宫没犯什么事吧,  你们这是干什么?”

    孔京不卑不亢地说:“惠妃娘娘,  这是圣上的旨意,臣等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配合!”

    惠妃抿着唇,凤眼一挑:“是吗?圣旨呢?陛下为何要让本宫迁出宓秀宫?”

    “臣不知,  臣只是按令行事,娘娘请……”孔京半句话都不肯透露,态度恭敬中透着强势。

    惠妃隐隐有些不安,忿忿地瞪了孔京一眼,长袖一挥:“走!”

    宓秀宫的宫女太监皆忐忑地跟着惠妃出了宓秀宫,等在门口。这一幕,与上午秋水宫等被搜何其相似。

    惠妃不明白,不是说好东北六宫的吗?怎么火烧到自己这儿来了?

    她低垂着眉,心情沉重地等着。

    半个时辰后,皇帝明黄色的龙撵出现在了视线中,其后还跟着清风道人、皇后、太子、蜀王等人。

    皇帝的轿子一落地,惠妃赶紧带着宫人行礼:“臣妾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起来吧。”兴德帝揉了揉眉心,坐在轿子上没动,奔波大半天,他身体有些吃不消,干脆不下轿。

    惠妃站了起来,拿起手怕边擦眼泪边哭诉,还刻意露出断掉的那节小指:“陛下,不知臣妾犯了什么错,陛下要将搜臣妾的宓秀宫……”

    徐皇后浅浅笑道:“惠妃,此事不是针对你,乃是陛下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了,正在满宫寻找,本宫的坤宁宫和穆贵妃的秋水宫都搜过了。”

    徐皇后就只差没说,皇后和贵妃的寝宫都搜得,你的搜不得?

    “原来如此,只是陛下……已经有大半年没来过臣妾的宓秀宫,怎会落在宓秀宫呢,会不会是搞错了?”惠妃幽怨地看着兴德帝说。

    兴德帝单手撑着下巴,闭着眼,似乎在养身,听到这话半点反应都没有,惠妃这番表演实属做给了瞎子看。

    场面有些尴尬,还是徐皇后解了围:“这就走个过场,每个宫殿都要搜的,早些搜完惠妃也可回宫歇息,动手吧。”

    惠妃无话可说,抿唇巴巴地望着兴德帝。

    可兴德帝还是不开口,显然是认可了徐皇后的决定。

    周嘉荣在后面冷眼看着,这是自去年底周平正逼宫后,他第一次见到惠妃。惠妃以前体态丰满、雍容爱笑,也是宫中的一棵常青树,可现在,她整个人瘦了大一圈,脸上颧骨高高隆起,眼窝深陷,下巴尖尖的,原本很有亲和力的一张脸顿时变得尖刻了许多。

    而且那双柔和的眼睛也充满了阴霾,看起来就给人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难怪他父皇再也不喜来宓秀宫了呢。当然也可能,正是因为他父皇再也不来,失宠让惠妃的状态越发的不好了。

    徐皇后说要搜宫,惠妃虽有些紧张,但却并不是特别怕,看样子是早有防备。

    周嘉荣弯了弯唇,嘴角浮现出一抹看好戏的笑容。

    旁边的蜀王见了,本已快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站出来道:“父皇,不若请三哥陪我一块儿进去搜吧,将宓秀宫的人也派进去,帮忙收拾这样速度快一些。”

    周嘉荣可不想沾这个麻烦,当场拒绝:“六弟,这是惠妃娘娘的寝宫,为兄进去搜恐怕不妥。”

    他这样痛快的拒绝让蜀王心里越发的不安,因为今天若是换个位置,蜀王肯定进去紧迫盯人。他怀疑周嘉荣有什么阴谋,正想试探两句却被兴德帝不耐地打断了。

    “要去便去,搜吧!”

    蜀王不敢再墨迹,怕搜宫的队伍里有周嘉荣的人暗中动手脚,赶紧带着宓秀宫的宫人一块儿进去盯着他们搜宫,以防这里有被周嘉荣买通的太监宫女对宓秀宫下黑手。

    搜宫这些人今天已经搜了七座宫殿,连皇后的坤宁宫都搜过了,经验丰富,配合默契,速度也提了上来,一行人进了宓秀宫,分成几队,各搜一处,搜得特别仔细认真。

    宓秀宫外,徐皇后双手交握于腹前,心脏扑扑地剧烈跳动,成不成便在此一举了。她悄悄打量了一眼侧边的周嘉荣。

    周嘉荣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表情淡然,没有担忧也没有喜悦,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徐皇后心里苦笑,她倒不如一个年轻人沉得住气。罢了,嘉荣既然大费周章地提出这一切,想必是有了完全的准备,她就别担心了,静静等着看好戏吧。

    想到这里,她抬头瞥了一眼惠妃。

    惠妃虽表面镇静,但两只手不停地在缠手里的白色手绢,一条好好的手绢已经被她扭成了麻花。可能惠妃自己都没留意到,她每次紧张的时候就喜欢缠手绢。

    外面鸦雀无声,状似平静,但平静的表象下实则暗流涌动。

    相较之下,宓秀宫中的动静就要大得多,到处都是翻箱倒柜的声音,因为惠妃位份比较高,蜀王又在这紧迫盯人,搜宫的太监宫女很客气,搜完之后就将东西复原,不敢损坏一物。

    寝宫、书房、走廊没一处落下,直到偏殿。

    宓秀宫的偏殿中也放着一只脸盆大的香炉,每天都有人擦拭。昨天,惠妃还来上过香,炉里插着三根燃烧完的香,这没什么好查的。

    蜀王收回了目光,快搜完了,没任何的发现,看来是虚惊一场。

    搜到放香炉的案桌时,宫人照例先翻了翻抽屉,翻完之后,没什么发现,捧起香炉那人似是想起了蜀王在秋水宫倒烟灰的画面,笑了笑说:“蜀王殿下提醒得是,这香炉里还没搜。”

    蜀王见了,很是随意地说:“搜吧。”

    他母妃昨日才上过香的,这些人不过是想讨好他,也好,每一处都搜过了,到父皇面前,任凭周嘉荣有什么诡计也使不出来。

    那宫人殷勤地笑了笑,伸手随意往烟灰里一掏,这一掏不得了,竟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宫人连忙将这东西掏了出来。

    等看清掏出来的是什么后,那宫人直吓得手一抖,东西掉到了地上,他自己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这……这……”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明黄色的布偶小人,小人头上插了好几根银针。

    看到这玩意儿,所有人都吓傻了。

    带队搜宫的头领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咽了咽口水,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边往外跑边大喊:“搜到了,搜到了,陛下……”

    发现大事不妙的蜀王想叫都叫不住,他又震惊又害怕,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

    正在打瞌睡的兴德帝听到声音错愕地睁开了眼睛,明显很意外。

    徐皇后眼睛一亮,下意识地看向周嘉荣。

    周嘉荣大睁着眼,似乎也很诧异,怔了片刻,笑呵呵地说:“恭喜父皇,总算找到了父皇遗失的宝贝!”

    这宝贝兴德帝恐怕无福消受。

    兴德帝明显被噎了一下,但借口是他扯出来的,他也不好辩驳,冷哼一声,直接略过了周嘉荣的话,大步下了轿子,背着手,阴沉着脸往宓秀宫内走去。

    惠妃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怕又不解,连忙匆匆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进宓秀宫偏殿,偏殿中搜查的宫人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就连蜀王也面色煞白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一见到兴德帝就喊冤:“父皇,父皇,母妃是被冤枉的,肯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母妃,请父皇明察!”

    兴德帝没搭理他的话,进殿就死死盯着地上那只比巴掌略小的布偶。布偶通体明黄色,胸口用红线绣着“周信”两个大字,那是他的名讳,布偶脑袋上插了好几根发黑的银针,难怪他最近总是头痛呢,敢情是这些银针作祟!

    见兴德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蜀王两眼发黑,焦急地看向惠妃。

    惠妃盯着地上的玩意儿,傻眼了,这不是他们悄悄派人藏进秋水宫的小人吗?怎么,怎么跑回她的宓秀宫了?

    惠妃差点昏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陛下,陛下,臣妾完全不知,臣妾是被冤枉的,请陛下一定要相信臣妾……”

    可惜惠妃现在美貌全无,比去年老了十岁,这么一出,丝毫没打动兴德帝,反而让兴德帝觉得倒胃口。

    “来人,将惠妃带下去,严加审讯!”兴德帝不念旧情地吼道。

    蜀王听到此话,顿时手脚冰凉,浑身发冷,不行,绝不能让父皇定了母妃的罪!

    他用力磕头恳求:“父皇,母妃素来本分,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的。今日若是让母妃背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事小,放过了谋害父皇的真凶事大,儿臣担心以后他还会对父皇不利,因此儿臣恳请父皇派人详查此事!”

    “是啊,惠妃娘娘素来贤良,怎会做出诅咒父皇的事。父皇,六弟所言有理,再好好排查一遍,一定要查清楚了,还惠妃娘娘一个清白。”周嘉荣站出来说道。

    蜀王诧异地抬头,目光怀疑地打量着周嘉荣,他怎么可能好心帮自己,肯定是包藏祸心。

    别人不清楚,蜀王心里门清,他昨日从悄悄派人将这只布偶放进了香炉中,结果今天搜查,香炉离奇地飞回了宓秀宫的香炉中,这事若跟周嘉荣没关系,把他的头摘下来当球踢。

    但明知周嘉荣不安好心,可这时候他也不能跟周嘉荣反着来,因为查一查,若能够查到是谁把这个布偶藏进香炉里的,还能洗清他们母子的嫌疑,保他们平安。

    可若是不查,就让父皇这么定了他母妃的罪,他们母子俩都要完蛋。

    蜀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磕头不停地求饶:“父皇,父皇,求求您,相信母妃和儿臣一次,查清楚此事,儿臣以性命担保,母妃绝不会做这种事!”

    兴德帝脸阴沉得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阴鸷地瞥了一眼磕头求饶的蜀王,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

    “陛下,这东西与贫道所算的方位相差甚远,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为确保万无一失,贫道以为查一遍也无妨。”清风道人站出来替蜀王说话。

    没办法,谁让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呢!清风道人这会儿真是悔死了,若知道蜀王母亲这么不谨慎,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蜀王这个计划。

    徐皇后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隐晦地瞥了一眼周嘉荣,目前事情都在嘉荣掌控中,也证实了她的猜测,蜀王母子有心算计秋水宫,但不料被周嘉荣提前洞悉了这个阴谋,将计就计,反过来给他们设了一局。

    还是那句话,周嘉荣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替自己的敌人求情。

    他站出来求情定然有其他目的,徐皇后琢磨了一会儿,想不通,干脆跟着他走算了,也站出来劝道:“是啊,陛下,惠妃进宫快二十年了,一直本本分分的,她的为人大家都有目共睹的。臣妾不相信惠妃会是如此恶毒之人,还请陛下明察。”

    大家都帮惠妃求情,兴德帝沉默了少许,问道:“宓秀宫搜完了吗?”

    本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连忙道:“回陛下,还有个别地方没来得及搜,就搜出了这玩意儿。”

    “继续搜,去请大理寺的人过来,查一查地上这玩意儿。”兴德帝又说。

    搜宫的人连忙继续干活,这次他们比先前更卖力,搜得更仔细,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甚至连花园中残败正在掉叶子的植物也都一一查看,唯恐漏掉了什么,最后牵连到自己头上。

    听到兴德帝让人继续搜查,还请来了大理寺的人,惠妃和蜀王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能查出到底是谁将这个人偶塞进香炉理的便能让他们母子洗脱掉罪名。

    只是这种未知的等待,格外的难熬,每一息似乎都变得极其漫长,仿佛时间都被拉长了。

    过了一会儿,蒋钰被太监领了进来。

    他进门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偶,当即眉心一跳,自来巫蛊之祸都会牵连甚广,朝野上下死伤无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陛下今日兴师动众,将皇城卫队都请进了皇宫便是为了这件事吗?

    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低垂着头说:“微臣见过陛下!”

    兴德帝背着手,语气很不好:“蒋钰,带人来了吧,查一查这玩意儿到底是谁弄的……”

    “是,陛下。”蒋钰赶紧领命,正想进一步问清楚这只人偶的情况,就听花园里传来了一道疾呼,“井里好像有东西,浮起来了,快,找个东西将它捞起来……”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惠妃身体一歪,浑身发软,脑袋磕到桌腿上,发出碰的一声响,引得偏殿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

    只见惠妃脸色发白,头上珠钗乱摇,一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的样子,状态比发现了地上的布偶还差。

    她这反应明显是心里有鬼。

    兴德帝眯起眼看了她一眼,厉声道:“走,过去看看!”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偏殿,来到院子中。

    蜀王刻意落后两步,借着扶起惠妃的机会,小声追问:“母妃,井中有什么?”

    惠妃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说不出话来,只顾着摇头。

    蜀王还想问,却见周嘉荣回过头来说:“六弟,可是惠妃娘娘身体不适,我派个人帮你扶娘娘吧!”

    “不用,我母妃只是跪太久,腿有些疼而已。”蜀王拒绝了,但因为被周嘉荣盯着,很多话他也不方便再问,只能带着惠妃过去。

    宓秀宫院子的西南边角落中,有一口井,平日宓秀宫内所需的水便是从这口井中打出来的。这会儿井边围了好几个宫人,趴在水井旁捞东西,见兴德帝亲自过来,这些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兴德帝大步走到井边,只见井中漂浮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布偶,因为面朝下的缘故,看不见布偶胸口是否写了字。但这已经够让兴德帝头痛了,如今他只要看到这东西便感觉遍体生寒,一股寒气从脚心蔓延上来,浑身都不舒服。

    “捞起来,给朕捞起来。”兴德帝指着井中的布偶大声道。

    宫人找了一个打水的木桶过来,用木桶将人偶捞了起来。

    这只布偶跟偏殿中那只大小差不多,不过银针扎在了胸口,而不是头上。等将布偶翻过来,布偶的胸口赫然用白线绣着“周嘉荣”三个大字,而银针恰好扎在这三个字上,黑色的布偶,白色的字看起来格外阴森。

    兴德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难受,瞪了眼,指着布偶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看起来昏聩,精力不济,但实际上还没到脑子傻了的地步。惠妃心里即便再怨他,这时候也不会希望他死,他死了,老六拿什么跟老三对抗?

    因此刚才他才会答应让人好好查一查。

    但若说惠妃会诅咒周嘉荣,他是信的。周嘉荣若是有个好歹,死在外面,他就只剩老六这一个儿子,皇位舍他其谁?

    可巫蛊诅咒是帝王之大忌,不管惠妃外诅咒的是谁,这一刻,他都非常愤怒生气!

    在这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中,蒋钰将布偶拿了起来,发现腰上还系着一根松松垮垮的绳子,绳子打了个死结,因为勾在布偶的腋下,因此才没落入水中。

    他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兴德帝:“陛下,布偶上还挂着一根绳子,应该是有什么比较重的物体捆绑着在布偶上,让其能够下沉入水中,但可能是水的浮力作用,也可能是做这件事的人太匆忙,没捆绑好,绳子在水中散开了,布偶跟重物脱离,重物沉入井水中,布偶比较轻浮上了水面,因此才会被宫人发现。”

    他这解释合情合理,也能解释得通,为何布偶身上还带着一根绳子。

    兴德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侍卫突然包围了宓秀宫,打了惠妃一个措手不及,时间太急,惠妃找不到合适的销毁这个布偶的办法,丢进炉子又会留下灰烬,而且有可能没烧完侍卫就闯进来了,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她倒是聪明,搜宫也不会搜到井底,这布偶若是沉入水中,便是将宓秀宫搜个一百遍,也不会找到沉入井水中的布偶。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最后这个布偶从井中浮了起来,还意外被发现,暴露了惠妃的阴谋。天意如此,说明老天爷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惠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兴德帝勃然大怒,亏得他还曾信了她呢!

    她敢诅咒太子,就不敢诅咒他吗?

    惠妃在铁证面前,无从辩驳,瘫软在地,捂住脸默默啜泣。

    蜀王从先前惠妃的反应中就察觉到了不妙,等看到这种东西,更是脑子里嗡嗡作响,母妃,母妃怎么如此不仔细呢?不是让她将这些东西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留的吗?

    “父皇,父皇,儿臣与三哥兄弟情深,母妃也一向疼爱三哥,肯定不是她做的,一定是有人刻意诬陷母妃,请父皇明查!”蜀王情急之下,想出推脱这个办法,只要父皇信了,再荒唐的说法又有什么关系呢!

    惠妃也反应过来,一边哭一边委屈地说:“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肯定是有人陷害臣妾,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看着母子俩撕心裂肺的哭声,句句肺腑的诉冤,周嘉荣想笑,他们真当父皇是傻子,那么好糊弄吗?父皇精着呢,有时候不过是故意装傻罢了。他真的就从未没怀疑过今天这个事是这对母子捣鼓出来的吗?周嘉荣不信。

    兴德帝没有说话,倒是蒋钰道:“陛下,可将井中之水舀尽,查到跟布偶一同落入水中的重物,兴许能有不少线索。”

    “不必了。”兴德帝一口拒绝,冷冷地看着惠妃,“一次是栽赃,两次也是吗?莫非这宓秀宫到处都是筛子?朕还没老糊涂呢,你就这么糊弄朕。惠妃德行不修,诅咒谋害朕与太子,现革去其妃位,贬为庶人,赐鸩酒一杯!”

    这是要杀了她!

    惠妃绝望地抬起了头,停止了哭泣,不敢置信地望着兴德帝:“十八载夫妻之情,陛下就半点都不相信臣妾吗?”

    兴德帝愤怒地瞪着她:“你做了什么你心中有数,将她拖下去!”

    “不,不,陛下……”惠妃冲了上来,抱住兴德帝的腿,大声哭诉道,“您不能这么对臣妾,您不能这么对臣妾,臣妾也是逼不得已的,臣妾自从被周平正那逆子砍断了手指头,您就再也不肯见臣妾了……陛下,臣妾祈求您长命百岁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诅咒您……”

    “是啊,父皇,母妃对您一片神情,日日盼着您能来宓秀宫看她一眼,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父皇,求求您,求求您看在母妃断指的份上,仔细盘查此案,还母妃一个清白……”蜀王也跪下来,大力磕头求饶。

    兴德帝不为所动,但凡危害到他健康的就是他的敌人。惠妃竟敢背后扎小人诅咒他与太子,罪不可恕。

    “革除蜀王的爵位,贬为庶人,关押到宗人府。”

    对这个儿子,兴德帝也丝毫不手软。

    惠妃母子听到这个处置,皆不敢置信他会如此绝情。

    惠妃也顾不得自己了,抓住兴德帝的小腿,苦苦哀求:“陛下,您要罚就罚臣妾,别罚瑞安,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他可是您的儿子,从小最崇拜您,一心为了您的身体奔走,对您一片孝心,您饶了他吧!”

    “正是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朕才饶他一命,换了他人,朕恨不得千刀万剐。”兴德帝紧紧抿着唇,怒道。

    要不是他没几个儿子了,他连周瑞安也不会留。

    惠妃一窒,想到儿子从今往后被贬为庶人,关进那暗无天日的宗人府中,迟早得发疯,她心如刀割:“陛下,您不能这么绝情,您不能这么对我们母子,我们母子是无辜的……是他,是他冤枉臣妾的……”

    惠妃指着周嘉荣大吼。

    周嘉荣皱眉,不悦地说:“惠妃娘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亏得儿臣刚才还替您求情,您却这样冤枉儿臣。”

    徐皇后也板着脸说:“惠妃,你少血口喷人,证据都是从你宫中搜出的,本宫实在没想到,你竟会如此恶毒,想置陛下和太子于死地。今日若非陛下英明,清风道长卜卦精妙,我们都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清风道人听到皇后点他的名字,暗叫不好,果然,一低头就对上了蜀王求助的眼神。

    他不能见死不救,可现在岔子出在惠妃这里,他又有什么办法?

    不等清风道人想到办法,惠妃已经将矛头指向了徐皇后。

    “皇后娘娘,臣妾往日对您毕恭毕敬,从不敢怠慢,可您呢,心偏到了天边,同样是您的庶子,您只看得到太子,看不到瑞安和臣妾。当初周平正的人闯入后宫抓人,您都舍身救穆贵妃,如今还帮着太子说话,却不肯帮臣妾和瑞安,太不公平了。”

    徐皇后要被气笑了:“原来你还在记恨去年的事。当日本宫有派人到宓秀宫,请你去坤宁宫的,是你自己不相信本宫,不肯来的,今日竟将断指之恨怪罪到本宫头上,好生没道理。”

    她当初可是同时派了两拨人去请惠妃和穆贵妃。饭都喂到嘴边了,惠妃不吃,如今还埋怨她没保护她,何其荒谬自私。

    惠妃听不进去,大哭起来:“陛下,您跟皇后心里都只有秋水宫,半点都不相信臣妾和瑞安,既如此,臣妾就以死证清白吧……”

    说着,她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突然爬起来,冲向了旁边的假山石头上,一头撞了过去,鲜血顿时从她的头上往下流。

    大家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就连兴德帝也失语了。

    徐皇后皱起了眉头,这个惠妃,真够狠的,为了保住儿子,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蜀王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抱住惠妃,眼泪不断地往下滚:“母妃,母妃,您不能抛下儿臣,母妃,母妃您醒醒,快,快叫太医,快点啊……”

    徐皇后看了一眼兴德帝,兴德帝明显被吓得不轻,诧异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不好!惠妃这个狠招恐怕引起了陛下的恻隐之心。

    徐皇后当即道:“快,去请太医过来。”

    小太监领命,飞奔出去。

    大家望着惠妃惨白的脸,不断往外冒的鲜血,心知肚明,她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周嘉荣拧眉,惠妃真是走了一招好棋啊,以死证清白,她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走这一步险招,勾其他父皇心中的疑虑,就能保住她的宝贝儿子,可真会算账的。

    更糟糕的是,他父皇明显有些心软了。

    人嘛,对即将要死的人,总是会比较宽容。这一刻,兴德帝记起了不少惠妃的好,还有曾经共渡的那些美好时光。

    不光周嘉荣和徐皇后看出了这点,清风道人也看出来了,眼底闪过一抹激赏,这惠妃倒是有些急智,而且果敢,不简单。

    她这么一撞,倒是给蜀王撞出了一线生机,等时机到,他再推波助澜一下,此事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多时,太医匆匆赶来,连忙蹲下给惠妃治疗。

    但止血的药不管用,惠妃额头上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两只眼睛开始涣散无光,明显已经回天乏术了。

    惠妃应该也知道自己没救了,抬起染血的手,推太医:“走,不,不用了……”

    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兴德帝:“陛下,不管您信不信,臣妾对陛下一片忠心,绝不会谋害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陛下,您一定要信臣妾啊……”

    兴德帝看着她快要死的样子,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张了张嘴:“朕,好,朕信你……”

    这话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但至少这一刻,兴德帝肯定是被她打动了。

    蜀王紧紧握住惠妃的手,失声痛哭起来:“母妃,母妃……”

    惠妃抬起染血的手,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蜀王的脸:“母妃,母妃不能陪你了,以后,以后你要好好孝敬你父皇,多陪陪他,母妃舍不得你们……”

    说着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头一歪,彻底没了呼吸。

    “母妃,母妃……”蜀王大恸,抱着惠妃嚎啕大哭起来,令闻者无不动容。

    清风道人感觉时机已到,这个时候兴德帝应该是最好打动的,想要让他改变主意,就得趁这个时候,他怀疑自己错怪了惠妃,对惠妃有比较深的愧疚时才能说动他。

    于是,清风道人缓缓开了口:“陛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事可能还有内情或是误会。”

    蒋钰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厌恶地瞥了眼清风道人,这妖道,是唯恐天下不乱吗?他这样怂恿陛下追查,不知道会扯出多少人,到时候宫中人人自危,相互举报,怕是会牵连到前朝,一个弄不好,京城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徐皇后也有些心焦,清风道人明显是借惠妃的死做文章。但这会儿她也不好开口,不然陛下会觉得她没容人之量,连个死人都不放过,反倒可能弄巧成拙。

    气氛有些凝滞,蜀王还在抱着惠妃的身体痛哭,一声比一声难过,一声比一声伤心,听得人心酸。

    兴德帝紧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将宓秀宫的人都抓起来,详加审问!”

    “是,陛下。”孔京拱手领命,因为身体弯腰的弧度过大,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清风道人。

    清风道人在想事情,没有防备,啪地一下摔了下去,好巧不巧地磕到了刚才打捞布偶的木桶,木桶中的水泼了他一头,将他的头发都淋湿。

    “道长,对不起,我不小心撞到了您……”孔京连忙愧疚地将其扶了起来,又说,“道长的头发和帽子都打湿了,快散开晾干,不然会吹感冒的。”

    “不,不用……”清风道人连忙护住头,不肯让孔京帮忙。

    但他一个四体不勤的道士力气哪有孔京大,孔京伸手就将其道冠摘了下来,还一把撸掉了他绑头发的头巾。

    清风道人的头发散开,原本雪白的头发根部冒出点点的黑色,黑白分明,甚是醒目。

    孔京诧异地惊呼:“道长,你……你这头发怎么是黑的?”

    这话如一道惊雷炸响,连抱着惠妃哭得肝胆俱裂的蜀王也骤然停止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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