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十来日,四人又攒了一点银子,便收拾了手头之物,继续北上。
这天刚破晓,苏锦和菁菁将凉透的火堆扒开,昨晚睡前扔进去的地瓜早已熟透,四人分着吃了,正打算启程,忽听见外面一阵喧闹。诗璟探过身子从破败的窗户中望去,听得喧闹的声音渐近,忙回头摸了些木灰在三人脸上和衣服上,又往自己身上抹了些,将换洗衣服等物品藏进火堆里,低声急促吩咐他们散开躲藏。
一切刚落定,门口便呼啦进来十几个男子,领头的是一蓄着满脸胡须的健壮男子。这群人一进屋便朝着中间佛像下的空地躺卧,还有两人在屋内扫荡查看。
苏锦和菁菁身子小,正躲在佛像下,屏住呼吸,抱成一团。
幸得那俩人只是简单查看,见佛像下的挡帘破了一大半,浅浅扫眼便走了。而诗璟和铁蛋则倒霉透底,无处可藏的俩人躲在柱子背后,衣角露出一大半,很容易便被抓住。
男人如同拎鸡仔般将诗璟和铁蛋拎到堂前,屋中人凶神恶煞般盯着他俩,诗璟心里打怵,面上却未见改色,只是手掌紧紧拳着。铁蛋是真的怂了,两腿不停打筛子,哆哆嗦嗦的同诗璟站在一起,脸色惨白。
“老大,这俩鸡崽子躲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的,怕不是官府的眼线,你看该如何处置。”
“我们这次出来是随意挑的路线,官府的人不会知晓,况且这俩小孩脏污成这样,应当是逃难之人。”蓄络腮胡子的男子上下打量俩人,双目如炬,颇有些钟馗之相。
“你俩是哪里人,为何来此处,要奔何处去,家中可还有亲人健在”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男子往身后的柱子上仰头倚靠,翘了二郎腿等俩人回答。
旁边的人立即搭话,“老大问话,你俩速速如实招来,若是撒谎,我这刀剑刚好饿极。”说罢,还扬了扬手中的刀剑。
“我们俩兄弟打南边的溧水而来,前段时间溧水□□,加上洪水成灾,家中及父母皆被冲走,只留下我与哥哥相依为命。一路流浪至此,只是想寻口饭吃,望各位好汉手下留情,放我兄弟离去。”诗璟将早已编好的身世托出,中间停顿哽咽了一下,眼睛也适时噙了泪水,显得更真实可信。
“放屁,要是从溧水流浪到这里,你们的衣服还能这么齐整干净,况且你们的口音不似南边,居然不老实说话”胡子男人身旁的另一位男子欺身向前,作势要扇他们。
“我们已在此处生活有一段时日了,先前的衣服确实破败不堪,所以前些时日在附近村庄寻吃的时候偷了几身衣裳。至于口音,那是因为我们的启蒙先生是阳关人士。”付诗璟对答如流。
被称为老大的人狐疑,这个少年过于冷静稳重,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童竟能在这么多人的压迫下不慌不忙,还能对答如流,但他的话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来来回回探寻几下,见付诗璟不是官府的线人,便失了兴趣,递个眼神给旁人,开始闭目养神。
一侧的二当家似对付诗璟颇有兴趣,他起身走向付诗璟,搭手摸上少年的肩膀。确实清瘦干瘪,符合流浪之人的特征。又围着俩人转了转,指着诗璟回身朝老大开口,“老大,这少年不错,脑子清醒好使,口才也好,是个秀才的命,让他跟着我学些算术之类,将来也能帮上寨子不少忙。另一人嘛”他顿了一下,“身子骨结实、高大,能干不少活,要不要把他俩带回去?”
此时铁蛋已经缓和过来,听闻这群人要将他俩带走,瞬间急了眼,正要说些什么,被付诗璟一把拖住,到嘴的话瞬间失音。
瞧见俩少年的动作,原本想拒绝二弟的老大起了探究的意味,这俩人一幅不想跟他们一道走的模样,虽然这年头当土匪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好歹能填饱肚子不受人欺负,胜过他们流浪缺衣少食,这俩人不应当感恩戴德,感谢自己救了他俩的命吗?
若不是二弟觉着他们有用,按他们一贯的作风,要么灌哑药,要么抛尸荒野。
熊老大朝二当家点了点头,示意将俩人捆起来,带回熊闻寨。原来这群人是居州城南三十里外的熊闻寨的土匪,今日晨间在城东截了一票,从此处绕路往回赶,遇见这破庙进来歇息一会儿。
躲在佛像下的菁菁和锦儿听到俩人要被带走,正欲爬出来阻拦,被诗璟射过来的眼神止住,诗璟趁众人不注意,用口型同苏锦说道,“不要出来,继续北上,留下痕迹,我们会寻机逃出来与你们汇合。”
熊老大等人不敢停留太久,一炷香的时间后,便起身带着付诗璟和铁蛋往熊闻寨奔去。待外面彻底没了声音后,又等了片刻,苏锦和菁菁从佛像底下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茫然地看着庙中的凌乱之象。
“姐姐,怎么办?哥哥和铁蛋哥哥都被抓走了,我们也救不了,要不我们去报官吧”菁菁一边抽噎一边吸着鼻涕,又想到哥哥曾说过不能报官,否则姐姐会被抓走,心里更是难过。
舒晴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办,方才诗璟让她俩继续北上,可就这么一走了之,撇下诗璟和铁蛋在土匪寨里受苦,她于心不忍。若留在此处,万一再有土匪来袭,她与菁菁说不得也要被掳去。况且银钱也都在诗璟身上,这一路前途未卜,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苏锦觉着进退两难。
俩姐妹抱头在破庙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眼泪,心里也渐渐有了主意。事已至此,比菁菁稍大一个月的舒晴便不自觉的成了主心骨,她安慰好抹眼泪的菁菁,将藏在火堆里的行李扒出来拍掉灰尘,牵着菁菁朝庙门走去。眼下需解决身无分文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乞讨,如今还需在居州城待上些时日,一边等待诗璟和铁蛋脱身来找。只是这破庙是不能再住,只得入城另觅住处。
临近夏日的太阳有些毒辣,舒晴将手拢在菁菁的额头遮挡,眯眼望了望前方迎风飞舞的柳枝,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才朝居州城走去。
俩人身上除了玉佩和戒指信物,加上布包里的换洗衣服和少量干粮,接下来的日子只能靠乞讨过活,此刻的舒晴,杏眼里透出坚定神色,她在内心暗暗决定,不管怎样,只要能完好无损到达京城,找到外祖,一切便都会好起来的。
“姐姐,我的手腕好痛”菁菁扯舒晴的衣摆,仰着小脸蹙眉呼痛,一颗泪珠挂在眼角,晶莹闪亮。
舒晴忙松开手,方才心中沉思,竟不觉加重了手中的力量,仿佛是想要要抓住某些东西“对不起,菁菁,是姐姐弄疼你了,姐姐给你赔罪。”
她小心翼翼拾起菁菁的手,莲藕般的手腕上,一圈红印若隐若现,苏锦覆上自己圆乎乎的小手,轻轻的揉搓着,小嘴嘟起,不停歇的往手腕处吹气。以前她每次跌倒时,母亲给她上药时也是这样,如挠痒痒般,她都不觉着疼。
等到俩人紧赶慢赶至居州城时,已是日头正当空时分,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喧闹非凡。舒晴拉着菁菁找到此前吃饭的酒楼,放下心中的羞涩,卖力乞讨。至晚间,俩人一合计,各自都得了好几十钱的银子。
俩姐妹在居州继续乞讨,另一厢云州城柳府,人影匆匆,面色潮红,似有喜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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