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生活平淡又充实,吴思佳等人除偶尔使些小绊子恶心俩人外,再无其他刁难,舒晴恨不得日日待在书院。
一日,午间小憩,舒晴寻了后院一处清净之地闭目养神。正值深秋冬初之际,冷冽的风一日寒过一日,书院中种植了不少枫叶树,若是在山顶,便能瞧见一簇簇红彤彤的树叶,点缀在青瓦白墙中,仿若在这萧肃的阴天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直叫人觉着热情似火。
舒晴休憩的这处地方,便是在几株枫叶树下,抬头也只能瞧见思语堂的主殿高高翘起的飞檐。这里地势稍低,周遭没有庭阁,上风方向竖着几块巨石垒起来的假山,将透骨的寒风遮挡了,舒晴拢紧了身上的毛领披风,眼眸半睁,瞅了一眼头顶的火红枫叶,斗争了半天,只得将沉重的眼皮放下来,靠在石壁上,睡了过去。
昨晚菁菁又拉着她说了半响话,直到外间守夜的小青小声提醒,她俩才发觉已是深夜。今日早起哈欠连天,上妆时还被小青吐槽眼圈乌青太重遮不住。上午的课程在半睡半醒中挨了过去,这下彻底撑不住眼皮打架,跌入周公的梦乡。
迷迷糊糊醒来,舒晴抬手揉着酸痛的腰背,睡眼惺忪的打量周遭,忽地瞪圆了眼睛,她才回过神来自己还在书院,下午是柳山长的课。
远远从树叶间隙望去,天色阴沉似有风雨要来,瞧不出是何时辰。舒晴双手支在长石板上,伸脚穿鞋,想借力支起身子,却被脚下踉跄,跌坐在石板上。舒晴黛眉蹙起,有些懊恼地伸手锤腿,许是睡得久了,双腿有些麻痹,只能等这阵麻痹散去才能回思语堂。
舒晴抬头瞧着远处挂了硕大铃铛的屋檐,心里有些着急。柳山长最讨厌迟到,先前卿小姐迟到了一回,便被罚站听了整整一上午的课。
正弯腰锤着小腿,前头是有响动朝这头过来,舒晴欣喜抬头,以为是菁菁来寻她了。
正欲开口呼唤,视线里出现一片青色衣角,舒晴心里大惊。这里虽已到思语堂的边角之处,但离最近男子学堂御正堂都还有些距离,若不是某一日被菁菁拉着去后山寻鸟,她远远瞧见了这处清净,她也不知思语堂还有这么僻静之地。这些时日她常来此处歇响,也未见有旁人来过,今日为何会有男子来,舒晴心中十分困惑。
眼见那青衣男子就要及跟前,舒晴有些慌乱,此时出去定会与男子相遇,若是叫旁人瞧见了,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同人私会。还是先躲起来避过,她宁愿被柳山长罚站。
舒晴试着活动双腿,见恢复如初,忙提起裙摆,将身子缩进后头假山中的一处缝隙。这假山颜色青灰中带点白,若是不仔细瞧,倒也发觉不了缝隙中还藏了人。
舒晴闭眼默念,希望那男子赶快离开。忽听的一声谨慎的呼叫,“银狐”,声音低沉嘶哑,似是在寻物。
薛彦文心中着急,清俊的面容上染了一丝愁容,眼见上课的时辰就要到了,再寻不到就只能等到下课后再来寻,书院这么大,后山又是大片的林子,也不知那银狐跑哪去了。
这银狐可是他花了上百两银子买来送与妹妹的,他家不在南郡城,自己也是借住在书院的客房,今日课间带出来透气,若不是那严良不小心将笼门打开,银狐也不会跑丢。想到此处,薛彦文在心中问候了严良十几遍。
午休一个时辰,他从益致堂一路寻过来,直到在御正堂边上遇见位清秀艳丽的女学子告诉他,曾瞅见一个白色的动物往这后头跑了,他才悄悄潜入这里。
余光瞟了眼思语堂的青瓦屋檐,薛彦文压低了声音继续呼唤。前头是一片假山,火红色的枫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唤了半响未见有银狐的踪迹,薛彦文打算绕过假山往更深处的林子里寻去,抬眸的瞬间瞅到了一双掩映在白色裙摆下方的丹红色绣鞋,上头还点缀了白色珍珠,光滑润泽。
顺着绣鞋一路上移,薛彦文眯了眯眼睛,那乌黑发亮的发髻提醒他,假山缝隙中藏了一个人。
从薛彦文此处看去,一个只到他胸口位置的女学子双手合掌,纤细的身子被假山夹在其中,腰身不堪一握,缩在狭长的缝隙中竟还有光亮透过来,翘鼻微微挺立,鼻尖有些透明,嘴唇紧抿,侧脸画出好看的弧度,粉嫩透红的耳垂上,红玛瑙坠子慢悠悠地晃荡着,颇有些魅惑人心之意。
薛彦文踌躇片刻,最终决定转身离开,既然她特意藏身在此处,应当就是不想让他瞧见,何必给她增添烦恼。
刚踏出几步路,薛彦文听见前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低声交谈的尖细声音。薛彦文警觉起来,扭头扫了眼周遭,除了那处假山,就是后头的林子可以藏身了。
声音越来越近,薛彦文来不及思考,扭身往林子里奔去,一路奔袭一路盘算。林子后头就是外墙,凭自己的身手,稍稍借树的力量应当能跳出去,从后山绕过文星殿,到了益致堂还得想办法翻进墙来,实在狼狈不堪,心中不免又将严良问候了十余遍。
男子转身的瞬间,舒晴也听见了前头的声音,其中一道声音就是吴思佳,心中又气又惊。
今日有男子跑来此处,定与吴思佳有关,否则怎就这么凑巧赶上了。只是她是如何得知自己在此处的,自己每次来都是小心避开了思语堂的同窗们。
不及细思,脚步声已到了跟前,尖细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哟,李小姐这是在做什么?怎如此狼狈的躲在此处,难不成是在与我们玩躲猫猫?”说话的是常跟在吴思佳身侧的王小姐,一边询问一边伸头左瞧右望,似是在寻找。
舒晴此时还保持着先前的姿态,右跨一步,她将身子抽离夹缝,又拍掉衣裳上的石灰,抬手确认发髻未乱,方才神色正常的盈盈一拜,却是拜向站在前头的柳山长,“柳山长,学生今日在此歇响,醒来有些想念过世的家人,想从这缝隙穿过去往林子里拜祭,不想腿脚坐麻了卡在此处,此时才好。”
舒晴扯了个谎,虽然不甚圆满,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顶多治她个大不敬。只要她们没瞧见男子的离开,那王小姐也不至于蠢到自爆。
“去林子大可绕过山石过去,为何要钻缝隙?况且在书院祭拜亡魂,那可是大不敬。”吴思佳开口讥讽,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柳山长冷眉竖对,脸色铁青地看舒晴。
“就是因为觉着在书院跪拜不妥,学生才想去往林子深处,以便引起不必要的争议。况且学生也未曾烧香燃纸,应当不算违矩吧!”
柳山长见她眼眸清亮不似说谎,偏头朝后开口呵斥,声音愠怒,“同窗之间要互相提点,若是对方有失当之处,应当提醒而不是寻机滋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又朝舒晴提点,“既来此,还请舒小姐谨慎自己的言行举止,书院虽未明确不得在院内拜祭家人,此举仍旧不妥。念在初犯,此次便不罚你了,但请记住,不得再有下回。”
“是,多谢山长不罪之恩。”舒晴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乖巧的应道。
柳山长拂袖而去,临走前朝身后众人哼了一声,又给了个警告的眼神,王小姐被吓的身子瑟缩,低头的瞬间,眼神像刀子一样杀向舒晴。
舒晴只当没看见,待山长走远后,才长嘘一口气,任凭菁菁跳过来抱住她,眼神与吴思佳对视着。
见事情未能如意料中发生,又被山长训了一顿,吴思佳暗暗骂了句蠢货,又深深盯着舒晴看了许久,眼里的怒火藏都藏不住,转身重重剁了一脚,带领众人追上山长回了思语堂。
“姐姐,我也不知那吴思佳是怎么知道你在此处歇息的,午休结束后我刚走至思语堂门口,便见柳山长脸色不虞地带着一群人朝这后头来,吴思佳在前头带路,察觉到有异,我便跟了上来,没曾想一路上那吴思佳竟同山长编排你在此处私会男子,我当时就想撕烂她的嘴,可是山长在,菁菁不敢。姐姐,你不会怪我吧”菁菁瓮声瓮气道歉。
“无妨,走吧!山长的课,可不能迟到了。”舒晴摇头,不甚在意地拉着菁菁回思语堂。
傍晚下课回府路上,菁菁把不住嘴,将午间发生的事告诉了李辰曌,还愤愤不平地嘟囔着要李辰曌找机会教训吴思佳,被舒晴一记轻飘飘的眼神给止住了话头。
舒晴让李辰曌不用在意吴思佳,索性她日后都在马车上歇息,不去那僻静之处,让人再也寻不着错处即可。
李辰曌听完舒晴的保证,嘴角微微扯动,原本幽深的瞳仁也瞬间清亮,眼角好似藏了一丝喜色,舒晴只当没看见。
自那后,舒晴果真不再去那假山旁,日日在马车上用完府里送来的午膳,便斜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偶尔被李辰曌盯得不自在了,便抽出块厚实的锦帕覆在脸上。李辰曌感受到她的不自在,在马车中歇了几日后,便寻了个借口,匆匆吃完饭就回益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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