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逸买完果子后赶至约定地点,却只见空空如也的马车,车夫也只说未曾见到公子和小姐。李辰逸倒是不慌,坐在车辕上望人来人往。天子脚下,没人会随意惹事,且弟弟一向行事稳妥,许是路上碰见好玩的耽搁了,自己便在这马车上等着他们回来即可。

    舒晴这头,几人于街上重逢,见周边有一茶楼略显冷清,便同小二要了个雅间,又打发了知雨去给李辰逸报信,才在茶楼坐下互诉衷情。

    付诗璟捡重点述说了居州城后这十年的遭遇,舒晴也说了自己这十年的经历,只是隐去了柳府寻人的那一段,听得众人一片唏嘘,纷纷感叹天无绝人之路。

    李辰曌好奇他们是怎么遇上并相识的,但见他们似是不愿透露,便也不好追问,只得压在心头。

    重逢故人,舒晴心中欢喜,面上也不自觉地带了些雀跃的神色,绝美的容颜染上淡淡的红晕,在烛光的点缀下熠熠生辉,如空中的银河般耀眼。几人的目光全被这明媚的颜色所勾住,只有王子宁和周泽永看着天真烂漫、鼓着腮帮子来回看哥哥姐姐的菁菁。

    王子宁便是当年的王铁蛋,入了周家军后,他嫌弃铁蛋的名字难听,缠着付诗璟给他改了名,取子孙万世安宁之意。他看着娇俏的菁菁妹妹,心中无限感慨,幸好菁菁未吃太多苦头,瞧这面色红润,珠钗罗裙裹身,想来国公府待她是极好的。

    至于周泽永,除开惊艳之意,另添了层喜意。原来她竟是二弟的亲妹妹,柳国公府的表小姐。

    俩人各怀心思,又不约而同地关注同一人。

    说了许久的话,还是碧影提醒时辰不早了,众人才依依惜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第二日,周将军府上的帖子便分别送到了国公府和北苑,邀请菁菁和舒晴前去叙旧。

    周府后宅宁景苑,菁菁拥在哥哥怀中,欣喜万分。

    “哥哥,十年了,妹妹总算再见着你了,呜呜呜。”菁菁哭得惊天动地,将厅中的舒晴和子宁都惊得张大了嘴。

    付诗璟抬手轻拍妹妹的脊背,有些窘迫地安慰道,“既然见着了,便是好事,菁菁快别哭了,再哭只怕要将府中的人引来,届时菁菁这爱哭鼻子的名号传出去了,哥哥可不管噢!”

    听得哥哥这么一威吓,菁菁当即收住了泪珠和哭泣声,一边瘪嘴一边为自己辩解,“人家只是高兴得哭了,哪里就爱哭鼻子了,晴儿姐姐,哥哥欺负我。”

    转身扎进舒晴怀中,菁菁又换了个怀抱撒娇。

    付诗璟看着落空的双手,无奈坐下喝茶。自己这个妹妹,最是会撒娇引人偏爱,又会见风使舵,故而当年失散后,他虽忧心菁菁的处境,却并不担心她的安危。

    轻声细语安慰好菁菁,舒晴在付诗璟一侧圈椅坐了下来,询问十年前分开后的详情。昨晚付诗璟虽说了个大概,但因着有旁人在场,舒晴有许多疑点未曾问出。

    付诗璟知舒晴是关心他,便将这十年所经之事又详细述说了一遍。直至日头挂正中,不知换了多少壶热茶,付诗璟才堪堪说完。

    “所以,哥哥当真被这周府大将军收为义子,与周大公子是结拜兄弟么?”菁菁听得入神,临了问出心中疑问。

    付诗璟正喝茶润喉,子宁抢过话头替他回答,“这是当然,菁菁妹子,你不知道,当初诗璟刚入周家军还只是个马童,大哥为了不落人闲话,便嘱咐他在大将军巡军时回避。谁知被大将军识破了,逮着诗璟好一顿瞧。你猜怎么着,这大将军竟是当年带兵去熊闻寨剿匪的那一位,也就是他救我们俩出熊闻寨。后来啊,这大将军觉着诗璟底子好,人聪明,是个当将军的料,便隔三差五派人送来兵书,还不时提点诗璟的杀敌之术,又给了机会让诗璟领兵。诗璟这才靠着军功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升至将军,虽还只是个从五品的将军,但在咱们离阳朝也是独一份了。”

    王子宁扬着脑袋,说到激动之处还挥起了手,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在炫耀他自个儿。他拿诗璟当兄弟,兄弟出息便是自己出息,故而诗璟当了将军,王子宁比任何人都开心。

    “子宁这说话激动的毛病,总也改不了,不过入周家军之后大致情况却如子宁所说。十二岁那年,大哥寻我,要与我结拜为兄弟,我以身份低微为由拒绝,被大哥一句英雄不问出处所说服,故而拜了兄弟。大将军听闻后,当下要收我为义子,我推辞不过,便应了下来。”付诗璟搁下茶盏,顺着子宁的话补充道。

    “有了周府的庇佑和提携,璟哥哥的才华定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日后仕途顺畅、官运亨通,再不用愁颠沛流离了。”舒晴瞧着对面沉稳刚毅的少年,被风霜磨砺的眉眼英气勃勃,不见一丝稚气,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可不是,现如今咱还寄居在周府,再过不久,皇上就会给诗璟敕封府邸、田地庄子,届时咱们就可在付宅把酒言欢了。”王子宁接了句,兴奋的黑脸上闪着光芒,一脸期待。

    付诗璟没有反驳,前几日进宫,皇上确实允诺过要给他赏赐,也亦知他如今寄居周府,故而他猜测赏赐应当会是宅院。

    “哥哥,那日在乞巧宴上,我与姐姐听见有人论起你,说周夫人欲将周小姐许配给你,可是真的?”菁菁忆起那日宴席上偷听到的话,觑了眼舒晴,转而盯着哥哥发问。

    义母要将晚清许给自己?

    付诗璟惊诧看向舒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开口解释道,“妹妹只是打哪听来的消息,没影的事,切不可乱说,小心坏了晚清的闺誉。周家义父和大哥待我极好,义母亦待我视如己出。这些年我虽极少回京,但义母每回都在家书中叮嘱我注意身子。晚清小姐大我一岁,虽还未成婚,但幼时便已与临江城城主嫡子定了亲,只待那林公子孝期届满便可成婚。妹妹万不可听信他人传言,扰了心绪。”

    这传言着实离谱,且还叫舒晴听见了,付诗璟不想让两位妹妹以为他刚重逢就要成亲,有了小家后再不与她们亲近,故而急切辩解。

    “当真?可是哥哥,方才我与姐姐进府时遇见那周晚清小姐,我们同她招呼,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走了,瞧着并不喜我们呢!”菁菁有些怀疑哥哥所说,实在是周小姐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过于让人记忆犹新。

    “许是晚清姐与大哥又起争执了吧!他们兄妹俩总是不对付,平日里总要你来我往吵上一回,今日倒叫你们碰上了。”付诗璟略一思索,给了个理由。

    “这样,那哥哥,你这年少就当上了将军,成为离阳朝炙手可热的玉面将军,皇上没说给你指个婚?那日乞巧宴,没有世家大人给你作煤?”菁菁尤不死心,不是她不相信哥哥,实在是十年未见,哥哥长成英明神武的样子,应当会招不少女子欢喜,可在她心中,晴儿姐姐才是唯一的嫂子,换谁她都不愿。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惦记着这事,看来国公爷对你还是太过宠溺了,都没叫你熟读女德经。”付诗璟拿眼瞪菁菁,脸脩地红了,耳根隐隐爬上绯色。

    付诗璟扶额,妹妹这番话,问得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若说没有,那就是欺骗,毕竟乾元殿他婉拒皇帝指婚六公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说有,也不知晴儿会作何想。不知为何,每回旁人提及他的婚事,付诗璟脑海中总会冒出晴儿的面容。未重逢之前是幼时面容,重逢后则是如今近在眼前的清丽绝艳的容颜。

    “妹妹这不是关心哥哥和姐姐嘛!”菁菁瞟了眼舒晴,笑嘻嘻同哥哥娇嗔。

    付诗璟欲瞪她,却听得外面有婆子搭话,道是义母着人来邀众人去前院用午膳。

    打发走仆人,付诗璟领着三人去了前院偏厅,与周府人一道用膳。膳桌上,周夫人问起舒晴与三人是如何结识的,付诗璟接了话,道舒晴是在居州城被牙人拐骗,几人就此认识。

    “所以,李小姐是居州人士吗?”周晚清杵着筷子问出声。

    舒晴点头,“正是,我祖籍居州湟水县,幼年被拐后,幸得义父义母收留,添为李家女。”

    摸不清周晚清此话何意,舒晴只得言简意赅说了当初编造的身份。

    周晚清闻得她一言,美目瞧了她一瞬,转而看向付诗璟。

    “李小姐本家信甚?”周大将军肃目在舒晴及菁菁之间转了几回,忽而问出口。

    方才见礼落座后,舒晴惧怕这位威名鼎鼎的大将军之威,不敢抬头看他,如今听得他问话,只得快速睇了眼,而后擒着疑问答道,“本姓舒,小女名唤舒晴。”

    舒晴,舒展如晴明朗日,好名字。只是,听起来有一丝熟耳,周卓耀端茶想了片刻,似是记起什么,隔着茶杯问了句,“晴儿十年前,可曾在居州城的宴庆楼用过膳?”

    宴庆楼是居州城最好的酒楼,周卓耀记起自己曾在那里请过两个女娃乞丐吃了顿简餐,其中一位也唤舒晴,莫不正是眼前两位?

    舒晴初始并未听出缘故来,实则因为那时她还是个朝不保夕的乞丐,哪里知晓居州城的什么宴庆楼,还是菁菁有一丝印象。

    当年为了带柳府的家仆寻找姐姐,菁菁每日都要去宴庆楼点了一桌,因为那是居州城最好的酒楼,也是当初自己与姐姐在酒楼前差点被人撞了,还吃了顿大餐。她想着,若是姐姐要继续乞讨,定会来此处。

    抬头看着大将军那端毅刚正的脸,菁菁忆起他就是当年请自己和姐姐吃饭的人,眼中浮现惊喜之色,双手抓住舒晴,激动说道,“姐姐,是他,你还记得当年咱俩在居州差点被人撞的那回么?就是他救的我们,还请我们在酒楼吃的佳肴。”

    记忆与现实渐渐重合,舒晴惊讶发现世间有如此巧合之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真是她们,不过自己当年曾给柳国公谢过一封信,看来当年国公爷是信了,这才寻回菁菁小姐。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舒晴的眉眼,才更像少女时期的苏夫人,或许是自己看岔眼了,周卓耀按下心中疑问,语气略轻松地同夫人解释当年之事。

    周晚清没再同舒晴说话,有付诗璟和王子宁在中间递话,周府其他人与舒晴姐妹相谈甚欢,晚膳自然是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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