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刚回府,便从仆人那得知,义父即日起迁至云州城任京都府尹,品衔也比知府高了一级,只是行装得继续收拾,过几日搬至新府邸。舒晴彻底放心下来,立即派了小青给二哥传信,约定第二日巳时于静心居会见。
上午没再见菁菁,舒晴心中不安,用过午膳,嘱了小青拎几盒零嘴,主仆两人往柳府去。
不用通报和下车,柳府小厮一见着李府的马车,当即开了大门将马车迎进去,一路长驱直入,径直停在菁菁的院门前。
琉堇闻声出来迎接,扶着舒晴往里走,一边急切低声请求,“晴儿小姐,今日我家小姐自周府回来后便躲在房内,不许我们近身伺候,午膳也没动,能否拜托小姐帮忙劝慰一番?”
小姐这么爱贪嘴的人,家中厨子也是每日换着花样做小姐爱吃的菜肴,今日小姐竟连瞧都没瞧一眼,可见是遇了事,她是丫鬟,主子不说,她又不能直接问。
舒晴讶异,这不像菁菁的风格,周大公子到底同菁菁说了什么。
象征性的敲门,舒晴不待里头出声便推门而入,直直走至窗前坐下,望着趴在梳妆台上的菁菁询问,“菁菁,可否同姐姐说说,你怎么了?”
菁菁捂着脸闷声闷气,“姐姐,你可有想过,自己未来夫君会是什么样子吗?”她不敢抬头,怕泄露脸上的红晕。
舒晴愕然,菁菁怎没头没脑的问起这个。难道是,周泽永的话与此有关?
“菁菁为何如此问?难不成是那周大公子相中了你,同你说做他的…女人?”舒晴拧眉胡乱猜测。
“姐姐”菁菁抬头娇嗔,姐姐未免也太聪明了些,一眼便猜到周泽永的话。
舒晴盯着菁菁红到耳根的燥热,眼眸微动,沉声道,“菁菁,姐姐不知道周公子是何用意,不管他是真心或假意,你的感受和想法才是最紧要的。若你不喜他,日后避开些就是。只是那周将军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夫君人选,家世清白,又有军功傍身,还是周家军的少将军,就是年纪稍大了些。”
依照舒晴这几日听来的消息,这位周大公子少说也大菁菁一轮,搁在寻常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日子我都是拿他当大哥看待,因为他是哥哥的大哥,菁菁从未想过其他。”话音未落,菁菁脑海中冒出另一个影子,她有些慌张的撇掉脑海中的思绪,认认真真同舒晴说话。
“既如此,那你试着拿他当男子来往即可,但切记不能落人话柄,如还是只能当他是大哥,那便及时同他说明即可,周大公子应该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舒晴也没经历过芳心暗许,只能凭直觉建议。
菁菁转头盯着西洋镜中略憔悴的脸,手情不自禁的摸上去,光滑如丝绸,心中寸想,这明明还是一张稚气未退的脸,周公子到底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舒晴见她傻盯着镜子左瞧右瞧的,抓了她手拖至屋中桌前,一边扭头吩咐琉堇将温着的饭菜端上来,嘴里不客气的数落她,“再烦闷,都不值得为个外人饿坏了自己,不值当。姐姐今日没吃饱,刚好趁机讨两口饭吃,请问柳大小姐是否愿意呢?”说罢还做出个请求的姿势。
菁菁噗呲一笑,脸上愁云一扫而空,抱住舒晴,嘴里砸吧道,“不可不可,北苑的厨子可比府中的厨艺好多了,哪里就能饿着姐姐了。菁菁今日被周家兄妹连番纠缠,肚子早就饿扁了,姐姐好意思跟妹妹抢。”俩人笑闹成一团。
待菁菁用了午膳后,舒晴又坐了会儿,一道歇了响,方才回北苑。
次日,舒晴早早用了膳出门,往静心居赶去。因去的早,静心居才将将开门,舒晴央着掌柜将最里边的偏僻雅间给她。掌柜认出她是那日同国公府的小姐一道来过,索性上午的客人少,便答应了她。
坐在雅间喝了半个时辰的茶,舒晴才瞅见哥哥同诗璟的身影双双出现在门口。
两个身量差不多的翩翩公子同道出现,三三两两的客人瞬间被吸引了目光。只见两人背着阳光站在光线里,一个俊雅不凡、气质彬彬,只是面容有些清冷。一个孔武有力、沉稳勇健,目光里有肃杀之气。
真是一对好儿郎,众人心中赞叹。
掌柜亲自将俩人迎了进来,等在雅间门口的小青见状立即挥手示意,付诗璟最先看到,谢绝了掌柜的好意,俩人往雅间的方向走去。
待俩人坐定,小青关上房门离开了几步,守在不远处。
雅间内,舒晴将自己同诗璟相识的全过程同哥哥说了一遍,此举意在表明诗璟是知晓她的身份并能保密的人,又告知自己拜托诗璟在军中帮忙查找真相的缘由,才期待地看着二哥。
苏晓不愿外人插手此事,但他深知依靠自己和外祖父的力量,寻证之路漫长,思索之下告知二人,自己在柳国公的协助下,即将外放至溧水任职,虽只是小小司马之职,但溧水是当年事发关键之地,最是便于侦查。
京中有柳国公探查,付诗璟将自己昨日搜寻来的信息挑重点叙述,提出自己的想法,“兖州的周炳文将军当年便是在飞熊军任左将,或许他会清楚一些当年的内情。义父同周将军有些交情,此行回北境后,我寻机探探周将军的口风。”
周炳文任职飞熊军的事还是大哥告诉他的,当年事情牵连甚广,据说周炳文起初也被免了职,后来不知为何,三月不到就被重新启用,还调往兖州任守将。
听到此处,苏晓冷冰冰的脸才有了丝裂痕,他有种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舒晴坐在一旁默默喝茶,眼睛在俩个最信任的男子身上来回看,偶尔插进去几句自己的思虑,心头暖融融。
大致商讨了两刻钟,三人又聊了些其他,见时辰还早,舒晴提议请那唱曲儿的小娘子来弹唱几首,两位公子自是无异议。
小青听见里头的吩咐,快走了几步去同掌柜商量,不多时便领着小娘子进了雅间,后头跟着店小二,手里搬了把凳子。
小娘子在堂下坐定,挑了几首京中流行的曲子弹唱一番。曲调轻柔绵长,歌喉清脆婉转,一首下来如大珠小珠落在玉盘上,动人心弦,舒晴听的如痴如醉。
小娘子虽蒙着面纱,身穿粗布宽大的衣裙,但浓密轻垂的羽睫、光洁饱满的额头和衣裙塌陷下去显出的纤腰,无一不在昭告小娘子二八年华的娇俏美貌。
舒晴半眸微睁,偷偷瞅了两眼诗璟,见他闭着眼睛半仰在椅背上,手指随着节拍起伏,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
似是察觉到有人看他,付诗璟突然睁开眼睛,不期然地跌入一双湿漉漉、亮晶晶的美目中,忽地那双漂亮的凤目有些慌乱地转开了,似是在躲他。
舒晴被他撞破,面上有些燥热,低头拾起小青留给她的羽扇,轻轻摇了起来。
三人听得入迷,不知不觉间楼里飘起阵阵菜香,小娘子才起一曲,舒晴想着等这首歌毕再用膳也不迟,便没打断。
随着饭香飘散,静心居也热闹起来。正听的高兴,雅间的门忽地被人踢开,随声而入的还有一道蛮横的男子声音,“从来没有人敢让小爷等这么久的,我倒要看看是何人一直霸着苏姑娘的。”
一个三大五粗的绸缎男子踏步而入,气势汹汹。
小青从后头闪了进来,躲到舒晴身边,怯懦懦地解释,“小姐,此人不听劝,力气也奇大,小青拦不住他。”
舒晴看了眼小青抻破皮的掌心,双眸里难得浮现一丝怒气,从未有人如此待过她身边的人。
苏晓快一步挡在舒晴跟前,朝进来的男子厉声问,“谁给你的胆子擅闯的。”
虽然舒晴身影被挡住了,但门开的那一刹那,男子瞧见了舒晴明晃晃的绝色脸庞,此刻被挡住视线,心中顿生不快。但美人在前,得留些好印象,遂换了副面孔,装模作样拱手笑嘻嘻,“小爷知错,莽莽撞撞吓着各位了。小爷名唤王福全,乃兵部尚书之子,不知公子、小姐们如何称呼?”
一边询问一边伸头探向苏晓后方,肥头大耳的甚是猥琐。
“王公子不必知晓我等名讳,若无事,便请出去吧。”付诗璟出声,苏晓毕竟初入仕途,不好得罪这兵部尚书,他归属于周家军,本就与王尚书互瞧不上眼,得罪了就得罪了。
“公子这说的是哪里话,云州城这么大,难得大家在这静心居遇上,便是有缘。今日小爷我做东,请三位公子小姐一道用个膳结识一下,如何?”一想到待会儿趁饭间寻机能摸一摸美人儿的小手,王公子便忍不住嘿嘿笑。
此时王福全的心思全在舒晴身上,早已忘了他先前进来的目的。
“不用,公子好意就留给他人吧。烦请让个路。”见舒晴戴上帷帽,付诗璟出声拒绝。被这一搅和,大家都失了胃口,只想赶紧离开。
苏晓丢了几锭银子在桌上,侧身挤过王公子,护着舒晴朝门外走。
见美人要走,王公子自是万般不愿,伸手便去拉舒晴,被眼疾手快的付诗璟一把扣住,直接捏住他的手腕虎口,手指也被钳得往后翘。
养优处尊二十年的尚书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痛得哇哇大叫,堵在门口的几个家仆见状扑了进来,被付诗璟一脚踢飞,从二楼滚到一楼,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苏晓在诗璟抬脚的那一瞬间便拉过舒晴后退了几步,将她护在怀中。
门外看热闹的人越发多,掌柜闻声跑了上来,苦苦哀求付诗璟放人。
付诗璟低声在王福全的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那王公子脸色煞白,连连点头应是,挥手让剩下仆人让开。
几人不慌不忙地走出雅间,临出门前,舒晴一把拉过苏姑娘。方才她听闻旁人唤她苏姑娘,既是本姓,舒晴自是不愿她落在歹人手中。那王福全虽说放他们走了,但眼底一闪而过的狠色没能逃过细心的舒晴,若把苏姑娘留下来,少不得会遭报复。
直至静心居的屋檐远去,舒晴才放开苏姑娘,从身上摸出几锭银子递给她,“苏姑娘,这是你今日唱曲儿的银钱。方才拉你出来,是担心我们走后王福全报复你,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苏姑娘身子一抖,哆哆嗦嗦地就要下跪,“小姐说笑了,若不是公子小姐,民女这会儿说不定还在被纠缠,哪里好意思再收小姐的钱。”那王福全三天两头来静心居找她的岔子,还曾派人在她回家路上堵她,想要将她强抢进府,虽说几次都化险为夷,但他毕竟是尚书之子,就怕哪一日自己再无好运。
她宁愿死也不要进那魔窟,只是她死了,年老的父母和幼小弟妹该何如立于世间。
舒晴扶住苏姑娘手腕,止住她下跪,目光清明,声音柔和道,“我见姑娘也就比我大个两三岁,为何要出来做这等营生。”
若只是唱曲挣钱固然好,但去静心居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苏姑娘貌美,被盯上是迟早的事。
苏姑娘被问到痛处,眼泪簌簌往下掉,同金豆子般,抽抽搭搭地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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