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里最繁华街道的一处首饰铺里,掌柜躬身跟在菁菁同舒晴的后头,亲自为她们介绍首饰工艺和材质。这处铺子是云州城最受欢迎的首饰铺,款式新颖齐全,品质也上佳,故而来的大多是各世家夫人小姐们。
但舒晴不知道的是,这铺子还是柳府的产业。当年柳国公要将这处产业送给柳音做陪嫁,被拒绝了。柳大小姐觉着父亲给自己准备的陪嫁高达百万两之巨,柳府三分之二的财产都送给了自己,这处首饰铺是母亲柳老夫人最钟爱的,留给父亲也算是个念想,这才得以保留,没在苏府被抄家之际收归国库。
掌柜曾在柳府远远见过柳菁菁,知晓她的身份,故俩人一进屋时便亲自迎了上来。
看了一圈,舒晴没有特别满意的,只一支菊花簪得她多看了两眼。那菊花簪用了豆点大的黄色琥珀做花蕊,被通透的白玉花瓣包裹着,精致淡雅,不过用来做礼物颇素淡了些。
菁菁看中了一串红珊瑚手钏,转头直接吩咐掌柜包起来。
掌柜察言观色,见舒晴犹豫不决,便知她没挑中,趁小二去打包的间隙,低声同二人说道,“小姐似是不满意外头这些首饰,鄙店后堂中还有几件新到的首饰,其中一套额饰乃是新样式,小人以人头作保,这云州城里绝对找不到第二件一模一样的。”
两女孩闻言来了兴趣,忙叫他前头带路。
等掌柜将首饰捧出来时,舒晴一眼便相中了那套额饰。只见不过绿豆大小的珍珠被银线绞成链子,中间位置坠着一朵绽放的粉红荷花,花蕊直颤颤地立着,细小的黄玉点缀其上,生动而又易碎。额饰共有三条,链子都一样,只中间的花朵不同,分别是梅花、荷花和兰花。
掌柜见舒晴两眼不移额饰,面上喜笑颜开,嘴里恭维道,“小姐眼光果然好,这套额饰今早才到的,像是同小姐有缘。”
秦氏也觉着这套额饰不错,便询问掌柜价格几何。
听闻要五百两银子,舒晴恋恋不舍收回了目光,额饰这么贵,她怎好意思让义母破费。
其实她自己也攒了近千两银子,这些年外祖父因为愧疚不能迎她回府,时常派人给她送金银珠宝。只是今日她是跟着义母一起出来的,不便露财,便只带了一百两出来。她想着先哄义母回府,自己再偷偷取了钱来买。
谁知秦氏大手一挥,豪爽地吩咐掌柜连同那根菊花簪一同包起来。
舒晴拉住义母的手,咬着唇摇头,低声劝道,“母亲,太贵了,咱们还是看看其他的吧。”
秦氏笑着拍拍舒晴手背,温温柔柔道,“不妨事,这点银子咱们李府还是出得起的,难得晴儿喜欢一样东西,母亲怎会吝啬这点钱呢。”
舒晴还要再劝,被菁菁拉到一旁,摇摇头同她低声说,“姐姐,李伯母把你当亲生女儿待,母亲给儿女花钱天经地义,你若再拒绝,便是伤伯母的心。若你心中过意不去,日后寻机会送些礼物哄哄伯父伯母,也是一样的。”
舒晴这才坦然接受,临出铺子前又扫了一眼,看中了一款翡翠步摇,偷偷递过荷包给小青,又递了个眼色过去,在秦氏察觉之前挽住她的胳膊,亲昵地往外走。
晚膳时,舒晴待秦氏吃得差不多之际,拿出吩咐小青买的步摇放在秦氏身前,忐忑道,“母亲,您接下来要在京中世家之间走动,得有些新首饰撑撑场面,今日逛街,女儿瞧着这步摇适合您,便买了下来送母亲,望母亲喜欢。”
第一回给义母送礼,她摸不着喜好,怕义母不喜欢自己挑的。
秦氏见女儿给她送礼,一阵惊喜冲上脑门,欢喜之际抱住舒晴,抖着颤音道,“喜欢,晴儿买的母亲都喜欢。”
李淼见舒晴给夫人送礼,以为自己也有,眼巴巴地望向小青,见她两手搭在腰腹处规矩地站着,再扫了一眼舒晴身后,才略微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看着抱做一团的母女俩既羡慕又酸涩。
“夫人真是好福气,这簪子瞧着雕刻精湛,宝石品质也上佳,晴儿怕是连攒了多年的贴几银子都拿出来了吧,晴儿可还有银子花?若无,可去管家那支些。”语气里有一丝羡慕,但更多的是欣慰和担忧,女儿家家的,总要有些银子用来打赏或走动,总不能叫旁人说他李府的小姐小气吝啬。
“父亲放心,女儿不缺银钱,这些年父亲母亲给与晴儿的已经够多了,晴儿平日里也没什么花销,若能买些礼物讨长辈们欢喜,便是极好的。”
舒晴从李夫人怀里探出小小脑袋,睁着水汪汪的杏眼真心实意道,义父眼中那一抹失落自然没能逃过心细的她。
其实她也想好了要给义父准备一份礼物,但瞧来瞧去不知送啥,便打算亲手缝双手套。云州城靠北,冬日里天寒地冻的,义父每天天未亮便得赶去宫里早朝,虽有暖炉驱寒,定不及手套来的方便。
手套缝制起来稍显麻烦,她需要些时日。想了想,舒晴又缩回秦氏的怀里,耸耸鼻子深吸了一口,义母的怀抱有一股淡淡的馨香,让人安心,可惜她这么多年因心结一直同义母若即若离,错过许多。
秦氏搂着舒晴说了许久的话,方才放她回房歇息。
挽着夫君的手回房,秦氏不禁感慨,“咱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啊,今日晴儿终于真正向我们敞开心扉了。老爷,你说,咱们撮合晴儿和曌儿好不好?这样晴儿便能永远留在咱们身边了。”
李淼也想一直留住晴儿,但他深知女儿对儿子只有兄妹之情,无男女之爱,若强行拉郎配,只怕他们会更快失去晴儿,遂长叹一口气,幽幽道,“儿女之事,咱们顺其自然吧。”
忽地想起上午舒晴同菁菁在马车里谈笑的瞬间,秦氏拱拱夫君腋窝,“老爷,最近京中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俩姐妹今日的笑不像是单纯的趣事。
趣事?李淼歪头想了会,摇摇头瞥了一眼自家夫人,“京中最近颇为太平,夫人为何如此问?”
若非要说怪事,他昨日散朝后瞧见兵部尚书急冲冲朝太医所方向走了,路过一个同王尚书交好的官员,见他正同人说起王府的事,便放慢脚步听了一脚。据那官员说,王尚书府中的公子前些日子外出,半夜被蛇吓了,当时他正在同丫鬟行周公事,这一吓便出了问题,竟再也不能人道。这可吓坏了王尚书同夫人,毕竟一大家子妻妾就只得了这么个命根子,若治不好,王府的血脉可就断了。所以那王尚书才三天两头往太医所跑,求爷爷告奶奶般央求太医一定治好儿子的病。
李淼对这事是存疑的,不论别的,单就不能人道这事,王家人定会想方设法捂住,咋还会让外人知晓。况且他曾见过那王公子一回,也不像是一条蛇就能吓出这毛病来的主。只是这样的事情,旁人也不会特意去污蔑他。李淼猜测,估计是有人想整王尚书,便先挑了王公子这处软肋。
不过他自诩正人君子,不屑去议论人家后宅这些事。
秦氏见夫君说的认真,便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我担忧,晴儿是心有所属了,你是没见着今日晴儿听完后脸都红了,那娇羞模样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李淼听完妻子的分析,立即竖了两道英眉厉声道,“不许胡说,晴儿才多大,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你这个当娘的怎能胡乱编排女儿,以后不许再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晴儿这辈子便毁了。”
秦氏被丈夫这声厉喝吓住了脚,半响才嗫喏着嘴保证,“老爷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胡言乱语了,今日你便当我是失心疯,吃多了酒胡说八道。”
说罢,扭头给跟随的几个心腹递了个警示的眼神,警告她们别乱传话。
丫鬟们自是刷地跪在地上表示方才什么都没听见,连番保证绝不乱嚼舌根。
秦氏这才满意回头,软着声音同李淼顺气,俩夫妻才和好如初,继续往主屋上房走去。
过了几日,秦氏终究听说了这件事。消息是秦嬷嬷从王尚书的对家李侍郎府上的下人那听来的,初始她以为是李侍郎府上的人故意编排,后来有一回上街在药材铺子里遇见王府的小厮,鬼鬼祟祟买了不少鹿鞭、人参,她才隐约断定此事是真的。
“夫人,那小厮当日还戴了斗笠,躲躲闪闪一幅不想让人认出的模样。若不是那日乞巧宴我等在外头的时候往王公子的队伍里瞧了一眼,怕也是认不出他来。”秦嬷嬷对自己的记忆力甚是自豪,当年也正是因为过目不忘的本事,才被夫人的母亲看中,提为小姐管事嬷嬷,又跟着夫人来了李府,帮着夫人打理后宅。
“这么说来,这事竟是真的了?”秦氏把玩着手头剪子,若有所思道。
“八九不离十,这些日子王家到处寻揽名医,还在府门口贴了告示,若有人能治好王公子的顽疾,不仅可得千两黄金,还附赠一座百余亩的庄子”秦嬷嬷端着木盘,细心扫了桌上剪下的花瓣和枝叶,言之漕漕。
难不成这事与晴儿和菁菁有关系?不然晴儿担忧什么。秦氏这时才明白俩姐妹当日的对话。
思索片刻,秦氏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日头,同秦嬷嬷吩咐,“你去将小姐请来,然后带着下人去院子外头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秦嬷嬷见她面色凝重,心知定是有要事,立即放了木盘起身去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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