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山长早得了李淼的书信,对于二人的归来不可置否,倒是同班的姑娘们,见俩人的身影出现在书堂里,惊吓大过于惊喜。
有同俩人稍稍走得亲近的小姐来问二人为何不留在京中,语气里满是对京城的向往。
舒晴觉着她们的关系没那么亲近,不想回答,菁菁便斜着脑袋随意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没了父母亲人的约束,除了每日需遵守书院的规定按时点卯,俩人每天下了学便在庄子里钓鱼赏花,偶尔跟着庄户们进山采蘑菇、挖野菜,渴了便喝山泉水,生活有滋有味。
待得雨墨来南郡看她们时,愕然发现俩姐妹比在京中时圆润不少,直呼她们像村里的野孩子般散漫。
舒晴解下被挽得高高的衣袖,遮住嫩藕般的玉臂,抬手顺了顺凌乱的散发,有些羞涩地朝雨墨歉然一笑。今日她同菁菁乘了小舟在湖中采莲蓬,那湖中荷叶宽大,微风送来阵阵清香,她俩一时沉醉,便躺在小舟里一边扳莲子送嘴里,一边仰头看蓝天白云。岸上的丫鬟叫了许久,她们才听见是雨墨到了,划船上岸急冲冲就往庄门口赶,衣裳都未来得及收拾。
菁菁脸皮厚,顾不得身上湿了大块的衣衫,一把抱住身材高挑的雨墨,嘴里软软撒着娇,“墨姐姐,你可算来了,晴儿姐姐好可恶,每次比赛都压菁菁一头,有墨姐姐在,定能胜她一筹,看她还敢不敢嚣张。”说着还回头朝舒晴吐舌头,粉粉嫩嫩,最是娇俏可爱。
跟在后头进来的黄夫人闻言一笑,看着三姐妹和睦相拥的温馨场面,此刻她才觉着踏实下来。当日匆忙离京,虽然母亲告诉她赐婚一事已消,但她心中依然放不下,这一路也是忐忑不安,但凡遇见京城来的官兵,她就一阵心慌。
外头正吩咐下人搬运行李的薛彦文心中也是欢喜,不用回头,他都能感受到屋内的轻松惬意。
这次他奉祖母的命令护送姑母和表妹南下,只因即将入冬,许多土匪活跃起来,薛府担忧自家姑娘带着大批行李被盯上,思来想去才点了他。
舒晴倒是没想过他会来,一时见他高大的身影挡住门外的光,眯眼看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再回看虽高挑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墨姐姐母女俩,舒晴立即明白了薛府派他来的缘由。
黄夫人见俩姐妹衣衫有些不整,忙推着三人往后院走,一边扭头吩咐侄子安顿好行李。
李府的庄子不大,前后院两排共六间屋子,边上还有几间耳房供下人休息。舒晴同菁菁住了后院最好的两间,这回薛氏母女俩来,菁菁便搬去同舒晴住一间,匀出两间正好够住。至于薛彦文,前院三间房任其选择,他挑了最东边的房间,那是李辰曌常住的。
薛氏母女在庄上住了小半月,雨墨被舒晴俩人带着满山跑,渐渐也有些乐不思蜀。
后院左厢房,雨墨抱住母亲的手臂,脑袋在上面蹭了蹭,嘴里撒娇道,“母亲,咱们晚半月再回去,好不好?”
陕西在南郡城的东北面,天气比南郡严寒得多,这会儿她们还能在午时下水采莲,陕西已是寒风呼啸,千里冰封。想到回陕西后过不久就得遵父母之命嫁入别家,雨墨只想多争取些时间,无拘无束地做一回自己。
薛氏摸了摸女儿白亮的肌肤,在这庄子上生活半月,墨儿的气色红润了不少,整个人都如同刚打磨好的东珠,润泽亮眼。她何尝不知女儿的小心思,只是墨儿终究是黄家的大小姐,阁老府上的嫡亲表小姐,这半月的放肆已是她能给女儿争取的极限了。
心里叹了口气,薛氏低声劝说女儿,“墨儿,咱们出来的已经很久,你父亲连发了好几道信催咱们回陕西。这马上要入深冬,再推迟,路上恐不太好行走,咱们不能给你表哥增添烦恼。”
侄儿护送他们回陕西后,还得连夜赶回京城,这一来一回,不知要耽误多少事,薛氏有些不忍。
雨墨不再吭声,只抱紧了母亲,掩在锦衣华服间的漆黑眸子闪过一丝黯然。
三日后,薛氏携雨墨同舒晴二人告别,菁菁挽留许久,见她们去意已决,只得依依不舍地送别。
出发那日,舒晴嘱咐管家装了好几个包裹的野物特产,还将三人亲手采的莲子莲藕装了许多一并塞到了车上。
“墨姐姐,等你出嫁时一定要来信告诉我们,我们给你添妆去。”菁菁一句话击溃了离别的伤感。
雨墨泪眼朦胧地看着两个妹妹,脑袋重重点了点,哽咽着要她们一定信守诺言。
舒晴感察觉到有温热从脸颊滚落,别过头,她悄悄擦拭掉,再回头,除了浅浅的一道痕迹,清新秀美的脸庞微笑依旧。
舒晴的这一连串动作全数落入薛彦文眼中,他不太懂女孩们仅仅认识两月、朝夕相处半月的友情可以深到如此地步,一个离别也能哭的惨兮兮的。不过晴儿落泪的模样,楚楚动人,梨花带雨般,惹人怜惜。
忽地又想到自己昨晚冒失去找她,一股脑说了许多话。他知道是自己冲动了,可有些话,他担心自己再不说就晚了。这次来南郡之前,他跟随父亲拜访一位威望极高的长辈,当时李伯父也在场。席间他去给大人敬酒,正遇上有官员同伯父攀谈,言语间提及李府大小姐,颇有些想要结亲的意味。虽然李伯父当场委婉拒绝了,但有一便有二,以晴儿的姿容,后续来提亲的定不会少。
只是晴儿似是对他无意,昨晚她跑掉后,至今未曾同他说过一句话,连眼神都没从他身上扫过。心中沮丧,薛彦文看向舒晴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带了丝幽怨。
舒晴正侧耳听菁菁同雨墨惜别,她不安地上前走了一步,将身子隐在菁菁的旁边,以隔绝那道灼热的目光。不用瞧,她知道目光来自于谁,只是眼下她没有心情去应付,也不想应付。昨晚他说的那些话,实在让人羞耻,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之前隐约猜到了薛彦文对她有意,本想着俩人隔着千里,只要不再见面,他的心思便能淡下去。想来应当是在京城的那段时日她去薛府过于勤快了些,给了他错误的希冀。
幸好,经此一别,她们应该再难有机会相见了,舒晴真心希望他能放下自己,他这样优秀的男子,值得同样耀眼的女子白头偕老。
说了许久的话,薛氏见日头渐高,便催促雨墨上路。雨墨恋恋不舍地握了握俩姐妹的手,搭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薛彦文深深凝望了舒晴一眼,最后翻身上马,领头离去,动作利落干净,却又透出一股落寞。
舒晴看着他坚毅的背影,竟生出了一丝伤感,仿若她无意中伤了一颗真挚的心。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华盖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日头正好,旧人仍在,俩姐妹的日子又回到了先前肆意快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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