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又一个月过去了,日子还像往常一样,凌渊总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白日有时间带她出门沐浴阳光,吹吹风,透透气,晚上便守在她身旁,只怕错过了她苏醒的时刻。

    今日他又趴在桌上睡着了,夜半时分却被突然惊醒。

    “小鬼、小鬼!”

    苏桃桃猛地睁开双眸,坐起身来,眼角有未干的泪痕,心跳得很快。

    此时趴在桌上的凌渊听见声响也醒了,他立马跑到床边,关切地看着她,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脸颊,又将被褥扯了扯给她盖好,担忧道:“臭丫头,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但苏桃桃此刻却没有任何反应,眸中尽是惊恐与哀伤,眼泪颗颗滚落,打湿枕巾,似乎并未感知到周围的世界。

    凌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但她毫无反应,片刻后又缓缓闭上双眸倒了回去,但眉宇间夹杂着一丝焦急,总是皱着眉头,时而还会微颤双唇,被褥中的手,指尖也偶尔会有猛地伸缩。

    凌渊大失所望,原来她并没有真正醒来,是在沉睡中回忆往事吧?

    怪不得会喊小鬼,想必回忆到这,也该醒了。

    他便这样守在床边片刻不离身,守了她三日,第四日清晨,苏桃桃终于醒了。

    她缓缓睁开双眸,眼神空洞无神,目光缓缓移向床榻边的凌渊。

    凌渊伸手将她扶起,又拿起枕头靠在她身后,转身端起床榻矮桌上的已经倒好的水,触了触杯壁,水温刚刚好,他将水递给她,开口询问道:“臭丫头你醒了,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她终于醒了,这一刻他期盼了太久,幻想过无数次她醒来时的模样,但此刻他语气竟是出奇的平静。

    苏桃桃接过水仍一声不吭,目视前方,眼神空洞。

    凌渊叹了叹气,伸手为她扯上被子盖得好些。

    “我这就给你备吃的”说罢走出了房间,他首先将她醒了的消息告诉了江若离,想必很快玉衡就会赶过来。

    果不其然,转瞬之间江若离便将消息传了出去,玉衡听闻她醒了,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换回本来模样。

    可当他走到门口时,脚步却顿了,驻在门前,朝里头看去,见她坐在床边双眼无神,就一阵心疼。

    “不进去看看?”凌渊端着饭回来,见他一直伫立在门外,开口询问。

    “她不想看见我”说罢转身落寞的走开。

    不知不觉便过了近一年的时间,如今人界已是年末,天寒地冻,自己的伤也好了许多。

    这一年他除了养伤,有时间还是会来这里看望她,妖界也不再怀疑,只当他是前来笼络盟友。

    妖界的事物也算井井有条,古藤虽野心勃勃,但却没什么实力,小打小闹,不痛不痒。

    柏兮见他伤好又恢复了往日的游手好闲,成天在人界、妖界鬼混。

    其实,他很喜欢柏兮的性子,也希望他能一直如此无忧。

    赤焱这一年来也丝毫没有动静,据凌渊的消息,魔界此时似乎正经历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问题,他也探查不出。

    没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这样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准备。

    终于,今日收到江若离的来信,他想也没想,什么招呼也没打便赶了过了,可到了这里,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熟睡的时候他可以安安静静的陪着她,也可以给她讲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可她醒了,他却连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凌渊叹了叹气进了屋,走到床边,看着她依旧端着茶杯,丝毫未动,心头煞是心疼。

    他拿下她手中的茶杯,将碗递给她,开口道:“臭丫头,饿坏了吧,赶紧吃些东西”

    她既已恢复冥界之身,自然也是百年一岁,即使如此,一年多了总该是会饿的。

    苏桃桃接过碗,看着碗中的饭菜,菜在上饭在下,此刻她眸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韵。

    只见她缓缓抽出饭勺,慢慢地将饭菜戳了几下,让菜混在饭中,又舀起一勺送往嘴中,突然眼圈一红。

    小鬼吃的饭菜就是这个味道吗?曾经看着小鬼吃饭将饭菜和成一团,每次都笑他,嫌弃他,可如今他不在了,苏木也不见了。

    小鬼被震飞木桩刺穿他胸膛的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他血液的温热。

    她又用勺子慢慢的在碗中和了几下,低着头眼泪不自觉的滴落。

    不,她不能哭,她一定要为小鬼报仇,不管他是谁!她仰起头将眼中的泪水逼回。

    “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她将碗塞给凌渊,自己又躺回床上。

    凌渊叹了叹气移步出门,走到门口又顿了下来,回过头,开口道:“臭丫头,你还有我”

    说罢拉开门迈出去,轻轻关门离去。

    他也很自责,明明可以好好保护她,却因为自己气不过而放着她不管,也难怪她会选择苏木,要是这次她没有被救回来,他想这辈子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但有一个问题他一直想不明白,那日他对赤焱动手,苏桃桃为何要替他挡?

    因为苏木吗?

    可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苏木的任何消息,就像彻底消失了一般,连在魔界的眼线都不曾听过这号人物是否在魔界出现。

    除此之外,自那次之后轻雲便离开了魔界,据她所说,那日她逃脱之前赤焱举动异常,居然会对摩羯下手,他实在找不出理由。

    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离开后,苏桃桃侧躺着,将被褥盖过头顶,紧闭的双眼,一颗泪珠悄然滚落,紧闭的双眸微微发颤,嘴唇被咬地有些生疼。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如果不是她,小鬼不会为救她而死,苏木也不会为寻她魂魄去忘川而离开变成其他人,她何德何能让他们这般待她,其实最该怨恨的是她自己吧!

    后几日她时常在凌渊的夜阑宫中走动,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但每次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这次,她走入一个拐角停在一侧靠在墙上,盯着拐角等着身后的人出现。

    地上出现一个黑影,渐渐逼近,终于露出了身形。

    苏桃桃抬头看去,神色一惊。

    “舒儿…”玉衡也是一惊,缓缓出声。

    “我不是舒儿!”她眼中渐渐从震惊转变为愤恨,一手掐住他的脖颈推至走廊的梁柱上。看着他脸上的三道黑印,就更恨,小鬼死前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

    “舒儿”玉衡仍是轻轻地唤着她,神色是如此忧伤。

    脸上的伤本该早就好了,可他要让自己记住曾犯过的错,一次又一次划开。

    “你闭嘴!”苏桃桃双眼泛红:“你听好了,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舒儿,我叫苏、桃、桃!”

    苏桃桃语气坚定,忿忿出声,手中的力道加重。

    沉睡了这么久,她脑海中将她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切都回放了一遍,那个高大的身影,那个给她讲好多好多故事的人,那个将她抱在怀中、撑在腿上、架在肩上、背在背上的人,是兄长,更像是父亲。

    为什么偏偏是他?

    这是一个几次三番置她于死地的人,是他杀了小鬼,为什么他会是自己的哥哥,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真是可笑!

    苏桃桃拔出腰间的匕首,双手紧握狠狠向他刺去。

    “舒儿!”玉衡厉声喊道。

    苏桃桃的匕首就在他胸前分毫之距,突然顿住,双手微微颤抖,双眼布满血丝。

    “你闭嘴!”

    再次举起匕首,毫不迟疑地挥向他,刺了下去。

    玉衡的衣襟渐渐溢出的血,晕染开来,染红了大片衣物。

    苏桃桃缓缓放开颤抖的手,摇摇晃晃地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开口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又顿了顿,“若有下次,我不会再手软!”说罢缓步离开。

    玉衡拔出肩上的匕首任殷红的血溢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恨自己当初要杀她,后悔自己杀了她亲近的人。

    苏桃桃一步一步扶着墙走,心中痛苦万分,心里默默念着:小鬼,对不起,我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玉衡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是江若离。

    他看着他绝望而悲痛的目光也是有一丝不忍,现在的他内心是该有多自责,自己亲手将她推向绝境后才发现她竟然是舒儿,寻找了多年的人如今终于能够相认,却添了这么多隔阂。

    “小妹醒了,也不能一直待在他这,你打算如何?”江若离突然开口问道。

    玉衡看了一眼苏桃桃离去的方向回道:“你陪陪她,带她去你那”

    江若离立马反驳道:“那不行,我不能在这见她”

    玉衡满脸写着疑惑,不解地看着江若离:“你什么意思?该不会还没正式见过舒儿吧?打什么如意算盘?”

    江若离一副心虚的模样,远离玉衡几步,嘴角微微一笑,心想若是他也出现在这里,小妹肯定觉得他和玉衡狼狈为奸,他可不想被玉衡连累。

    玉衡似乎猜到了什么,脸上霎时爬满黑线,阴沉着脸,开口道:“我会将她引至忘川城,到时候就由你好好照顾她了”

    “那是自然”江若离笑着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的伤记得藏好,不可再让妖界的人起疑心”

    虽他并不赞同玉衡夺丹盗位的做法,但他毕竟是兄长,总不至于看着他落入险境。

    玉衡低头看了一眼浸透血液的肩膀,眸光变得黯沉,轻声回了一句:“我知道”

    “你可先回忘川城,我随后便将舒儿引来”玉衡将手中的匕首握得很紧,摇摇晃晃离去。

    别的话他也不想多说,只要舒儿能平安无事便是最大的恩赐。

    “好”话落江若离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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