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兵死后,徐凤霞和李文兄妹的日子就变得艰难起来。村里人对李兵的憎恨,全都转嫁到他们身上。尤其是被挖过祖坟的几户人家,见着他们兄妹和徐凤霞,不是咒骂就是下黑手,几日下来,这三个不是这破块皮,就是那儿撞了青,偏还无处说理。
半个月下来,徐凤霞三人瘦了好几斤,李秀一个小姑娘,眼里透漏的也全是疲惫和自卑。
是的,自卑,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丑事,李秀简直自卑到不敢见人。可人要生活,就得干活挣工分,村里人对她的奚落和嘲笑,她也只敢忍着。
李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跟文静的处境掉个边儿。
现如今,村里人都喜文静,说她勤劳可怜,孝顺懂事。而对着自己,则尽是诅咒之语。每每想此,李秀就难受的睡不着觉,泪水将枕巾浸湿好几层。
在村内,他们受尽冷言冷语,在家中,三人亦是矛盾重重,尤其是李文与徐凤霞。这两人,为了李兵剩下的钱,吵的不可开交,然而还未商定好如何划分,新任大队长竟然找上了门,说李家欠了文静十年的工分,折合成钱,得有一千多块。
“大队长,文静吃用靠的都是李家,她哪有什么工分?靠她那点工分,她不早早就饿死了?今年,她分户出去,你们要把她今年的工分拿走,也算合理。往年的工分,早早都领了粮食等物了,还怎么给她。”徐凤霞皱着眉头道。
总不能将吃尽肚子里的粮食,再拉出来?
“文静十岁的时候,随我来了李家,小孩子力小体弱,平均一天两三个工分,靠这,她可养不活自己。”徐凤霞接着又道。
“法律规定了,父母对未成年子女有抚养的义务。你跟我算这个账?怎么,文静不是你女儿么?再者说了,我们核算的时候,已经减免了一些生活费,头五年,一年才算了八十块钱。我可听人说了,那孩子自从来了李家,就没有一日休息的,这笔账,很合理。当然了,我们还查了账册,队里给你家孩子的工分,可不止两三个?难不成,是李兵当初谎报工分?若是这般,得把工分退回来。再不成,就是你们压榨了孩子,如今还她点钱,也是应当。”若真按着工分账本算,一千块钱哪里够?
不过也如徐凤霞说的那般,李家终究养了孩子,他们大队做事,必须合乎法理和情理,若不然,起了个坏头,在旁处也说不清楚。
“我最后再说一遍,这个钱,你们若是不肯给,成,那以后就从你们的工分里扣。”李兵一事,让整个大队丢尽了颜面,他们去县里开个会,回回被批评,大队长心里自然不痛快,态度自然也就强硬了几分。
徐凤霞手里有钱,可如今李兵没了,未来还不晓得怎么过,哪里肯掏出来。当即往地上一瘫,又哭又闹,直说大队长不给人留活路,没有这个道理云云。甚至还放了狠话,说大不了跟文静同归于尽,都不活了。
“起来,别跟我闹事,妨碍公务,若不然,都给我去农场改造改造。”大队长冷着张脸,十分吓人。徐凤霞当即不敢哭闹,就改了路子,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哭穷。
只可惜,李兵名声太差,所有人对李家观感都不好,这笔钱,徐凤霞不掏也得掏。最后实在没办法,徐凤霞就说掏二百五十块现钱,余下的八百多块钱,准备分十年工分来还。
“大队长,文静那些工分也是分十年才赚回来的。你让我们一下子还清,就是逼我们去死。不若这样,我们也分十年还给文静?”
徐凤霞这话说的也在理,大队长想了想,还是先去问了文静。他知晓文静之前被李兵撵出去,手上无钱无粮,若是文静同意,倒也好说。
文静还是倾向于拿到钱,毕竟到了手里的,才是自己的。甚至为了能拿到现钱,文静还愿意少要点,给个八百也行。
然而徐凤霞死活不同意,就是要慢慢还工分。最后商议下来,文静得了两百五十块现钱,以及后面十年的工分,这么算下来,其实一天也才还2个工分。不过苍蝇再少也是肉,这样一算,她日后就算去读书,家里也不会断了口粮。
事情就这般商议下来,徐凤霞掏钱的模样真比刮她肉还要痛苦,待回了家,李文又要李兵留下来的钱,甚至愤恨亲爸为何把钱给这个贱女人掌管?
这一回,徐凤霞松口说好,就是还要等几日云云。
而另一边,有了钱的文静,难得奢侈一把,做了一顿荤菜请安奶奶吃。安奶奶也欢喜她苦尽甘来,笑道:“好孩子,你也多吃点。”
“奶奶,我跟您说个事儿,我想去镇上读书。至于家里的活,我早晚也能弄。”现如今农活忙的差不多了,初中再次开课,文静得了钱,第一想法就是去上课,就是有些放不下安奶奶。
安奶奶听了,乐道:“好孩子,读书好,读书好,你尽管去上学,家里都有我。你别担心,以前我老婆子一个人,不也活的好好的。”
两人边吃边聊,屋子外头,蝉鸣鸟叫,屋内,亦是欢声笑语。安奶奶瞅着文静眼中的神采,心中高兴,替她夹了好些肉,还道:“读书费脑子,得多吃点补补。”
这两人,虽无血缘关系,却比亲人还亲。
另一边,镇上的领导断案有功升职去了县里,他顾念许青提供的线索,就让人寻了许青,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说来也是丢人,我二十好几了,还没个工作。领导,若是可以,我想去葛坝初中当老师。”许青笑着说道。
之前在村里的时候,为了教文静知识,不是得避着人,就是要喊一帮人,实在麻烦。若是去学校当老师,再教导文静,就不怕任何人说闲言碎语了。
“当老师?那你什么文凭?可不能误人子弟。”给个工作倒不是难事,可当老师,却需要考察一二。
“领导,您放心,这是我下乡前的高中毕业证和大学录取通知书。”许青有备而来,当即把相关资料都展示出来。
“害,你这孩子,好好的大学不读,怎么跑村里来当知青了?”
“说来有些丢人,我妈去世,我爸娶了后妈,我心里面不爽,就躲到了乡下。”
“你这孩子,真是瞎胡来。成,你有这本事,当个初中老师没问题。”
如此这般,许青的工作也落实了下来,村里人知晓了,皆跟许青道贺。倒是知青们知道了,大有不服,私下里嘟囔道:“一个混混,也配当老师么?他这样的,还不是误人子弟。”
“就是,我得去举报。”
“对,举报,不能让许青害人。”
“嘘,小声点,许青可是个混混,得罪他,咱们可就完了。”
说来说去,既不满又不敢,只余满腹牢骚,心不甘,气不顺。
然而这私下里的谈话,对许青是不痛不痒,他每日里去镇上上课,没几日,就跟孩子们打成一片,俨然成了孩子王,男娃们大都服他,不仅如此,他讲课生动,常能举一反三的教导孩子,月考的时候,他带的班级,比别班平均分高了五分。
这么一来,许青顿时成了香饽饽,重视学习的家长,还找了校长,想把自家孩子转到许青的班上。
而文静,因与许青同村,每日里一道去镇上,村里人偶尔碰着他们,听他们谈论的都是学习,不是在抽背,就是说些听不懂的洋话。
有些家长也想让孩子们跟许青一道上学,许青自是笑着答应,而后在路上问了一堆刁难人的问题,把几个孩子紧张的都要飙泪出来,此后,纵是爹妈打死骂死他们,也不愿意再跟许青同路。
如此一番比较,村里人少不得感慨道:“这个文静,还真是好学。我听人说,上下学路上也跟许老师问问题。”
“何止这些,上次我看她去水库边上锤衣服,这孩子,一边捶,一边背课文。”
“挑水的时候也是。”
“哎呦,我上次跟她一道捡柴火,也是这般。这孩子,太好学了,听说月考考的还行。你说说,要不是徐凤霞耽误她,这孩子保不齐还有大出息嘞。”
乡下人一边干活,一边闲聊,说着说着,就有人道:“你们听说了么,徐凤霞要嫁人了。”
“什么?这么快嫁给哪一个?”
“咱村里的光棍,老闫。”
“哎呦乖乖,老闫,那可是个煞神,脾气特别拐,火起来,直接动手打人。好好的,怎么选这样的人?”
大伙儿不解,然而李文却猜透了徐凤霞的意图,气的他骂道:“狗日的,你以为嫁给个光棍,我就怕了你?我告诉你,我爸的钱,你别想独吞。”
徐凤霞满不在乎道:“我怕啊,只是钱给老闫了,你去找他要。”
李文气的面目通红,却不敢真去寻老闫麻烦。
见了李文这副怂包样,徐凤霞笑出声来:“好了,你也别多想了。这李家的房子,不是留给你了么。要知道,盖这房子的钱,可是我掏的。如今房子归你,钱归我,也是合理。你若是乖点,往后我让老闫顾着你们,不让村里人欺负。若不然,呵呵,就别怪我心狠了。你们知道,我对亲女儿都狠,何况继子和继女了。”
这番威胁,果然有用,李文纵是不满,也只能忍了下来。
“那,那欠文静的工分呢?”一旁的李秀,期期艾艾问道。
“我嫁出去就不是老李家的人了,自然不用还。”徐凤霞直接回道。
而另一边,文静刚到家,就听安奶奶道:“文静,你妈刚才来了,给你下了帖子,让你这周六去闫家吃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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