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一发而动全身,记住,牵一发而动全身。”
陶玉倒没什么,张胜男眼底却露出不耐。
长山只得咽下后续,领头入洞。
没多久,三人再次被洪水冲出来。
“呜呜呜,我要回去!”陶玉全身湿透,烘干无路,生了退缩之心。
一只拳头在陶玉面前捏紧,在空中挥了半圈,陶玉立即闭嘴。
“再来!”拳头的主人张胜男说。
第三次,三人平躺水面,载浮载沉,已经能够很平静地被洞中那只水浪大手丢出洞穴。
“长山,你是不是做梦梦的这法子啊?莫非进洞是假,借机整我们才是你的目的?”陶玉气极反笑,也露出了牙尖嘴利的真面目。
长山却是觑了一眼张胜男。
出发前,陶玉对他说:“夜里那番话,你可是伤了她的心。”
她,自然是指张胜男。
长山何曾对人恶言相向过?以至于他心生愧疚,早就不自觉注意起张胜男的一举一动,持续到现在,她对他都如眼前这般冷眼以待,他也只能自认理亏,反而她冷脸下透出的那丝暴躁,意欲将他掀翻下马自己领头冲进去,倒让他生出一股勇气,进而较劲。
他立即道:“再试一次,我好像找到症结所在了。”
第四次,长山学乖了。
“适才的大阳水有旺盛金气做靠山,极骄极躁,一见土气法界,它就生出较劲之心,这才引发的水土交战。”
说着,涓涓细流从他手指尖唤出。
“丑中有癸,癸乃至阴之水,不喜挑衅冒犯,同样具有化金之功,就是慢了点。”
洞中凛冽寒冷的气脉开始涌动,适才阳水冲撞,大开大合,他们根本还来不及感受细微,此时阴水化金,金气中的锋冷见物必削成灰,隔着保护法界,他们也能感觉到密密麻麻犹如针扎的刺痛感。
“好重的金气!”长山面色发白,面上没有一滴汗,却止不住地颤抖,金气源源不断,阴水转化有限,来不及转化的金气很快在鬓边堆积起一层白霜。
不仅于此,脚下也开始结冰。
“这么重的金气,石壁下恐怕是别的东西。”
他身后的张胜男和陶玉也察觉到了,全身发抖,如坠冰窟。
尽管这样,张胜男还是咬紧牙关哆嗦着问:“是乌金一类的?”
“那我们来就对了铁匠肯定跑这儿来了。”
铁匠是谁?
长山反应了会儿,才想起喜欢打铁的吕木灵。
那乌金又是什么?
面前的水气法界逐渐增大,等待过程中,长山兴许想活动一下,划出一道金气诀,切开石壁表面,顿时凌厉魁罡之气扑面而来,裂开的石缝露出幽幽泛光的内里,依稀是铁石在发光,他便知自己猜对了,石头下还有别的东西,继而以气诀代为触摸。
一触之下,他心头怦怦直跳,冰冷,坚硬,密不透风的质感,这就是真正的先天金气吗?
但惊喜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遗憾——目前情形,这些铁石注定很难为他所用,要不然,如张胜男所说,使用它们所打造出的法器,该有多强大,对使用之人来说,又是何等的修行助力?远的不管,就近来说,要是言灵琴能以此重塑琴身,此后他弹奏的琴音该有多绝妙?
长山想得热血澎湃,面前的水气结界已结得又厚又大,金气一触上那水气结界,就像触上调水的风车,顺势化为水流,滴落而下,淌了出去,原来长山在法界内加持了化金的法阵,当前方金气化为水流走后,顿时阻塞他们前进的威压之气也随之消失,水气法界像一朵旋转的大雪花,以中间一点凿穿前方,既能保护主人,又起开路的功效。
就是过程很慢,极慢,半天了,三人前行了不过五六步。
“好冷!”陶玉喊道,“我好像一块肉,在被慢刀子割,长山,真的不能使用其他气诀吗?”
长山吞吐着白雾说话:“……要不,你来开路?”
长山这么说,是料定陶玉不敢。
却没料招来煞星。
侧边却传来阴恻恻的声音:“这可是你说的。”
长山注意力还在铁石上,慢了半拍回头。
“啊?”
张胜男一脸狞笑,手中葫芦倒转。
“我忍不了了。”
凌冽的罡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下刀子似的刺骨寒冷。
蓦地,黑暗中扯出一抹亮光。
角落里瘫软的身形在石头上拉出长长的斜影,他往脸上抹了一把,抬起手就看到一手的血。
鼻子又中招了。
撞上石壁的半边身体麻麻的,长山颇为艰难地转动脖子辨识了半天,四周情形闯入视线,清凌凌的刺寒顿时从脊椎窜入脑门。
洞内黑黝黝石壁覆上银色,闪烁着碎星子的光,厚厚的冰四处蔓延,从洞口覆盖到洞内深处,一眼望不到头,眼睛所见,无一处不结冰,这份洁净的美丽却让人打从心底胆颤。
他们几乎才告别的寒天冻地,又出现了。
内外勾结。
这是第一时间跳入长山脑海的字眼。
他们中计了,从冰天雪地逃亡出来,以为远离了那股得天时的浩大水气,却没想到带走的那一葫芦重水,成了先天水气的前哨兵。
单以这么点重水的力量,可能并不能造成眼前整个洞穴的冰冻,它更可能是和辰丑交界处等候的庞大先天真水里应外合,封冻了这个洞穴,如同虎视眈眈,蓄谋已久。
他们,无形中成了某种力量的棋子,助它一举进攻到敌人腹地。
眼角有冰晶上涌,周身寒可彻骨,突然,丝丝温暖靠近,长山抬起头。
亮光拖长两个拉拉扯扯身影。
“我不去,我不去,张胜男,你放开我,我怕,我不”
一高一矮两个圆脸女孩朝不同方向扯,但高的那个还是占了上风。
陶玉努力想挣开,奈何张胜男将她手腕箍得死死的,她哭了起来,这次声音听上去不像有假。
长山从打滑的冰面爬起来,“不要不要强迫她……”
张胜男视若无睹,拽着陶玉往洞内深处去。
“师姐”长山踉踉跄跄跟上,“我跟你走放开她,好不好?”
张胜男的背影一顿,丢下陶玉,让陶玉“哎哟”往后栽倒,张胜男一个回马枪杀过来,冲到长山面前,一把拽住长山的衣襟摇晃,长山脚下使不上劲,扑通一声跪下。
她跟着蹲下,抓住衣襟的手没有松,另只手拍打在长山白净的脸上,不重,但啪啪作响,像拍打一只皮球,一个玩物。
“笨蛋,让她单独走,她会死的。没有我,你也早死了,知不知道!”
笨蛋?
长山傻住了,为她的自大,但他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在内心深处,他可悲地发现,自己的确不如她……
“说得倒是好听,不要逼迫小玉?山山,你做好人,那我算什么呢?”
长山仰头打量着那张要笑不笑的脸,刚才被她一巴掌拍飞,撞上石壁的晕眩还没过去,只想着,这又是她的哪一面?憨厚老实的种田女?还是取笑玩弄他人为乐的怪胎?又或者是手起刀落戕害同修的凶手?他也迷惑了,只知道,她周围好暖和,自己没法拒绝她的靠近。
“你还耽搁时间,想害死大伙儿吗?”
拍在脸上的手改成掐他脸颊,扯他耳朵。
他吗?真是贼喊捉贼她要这么霸道,一开始就放出重水岂不更省事?
反正那东西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冻结万物,害死所有人。
“对不起师姐。”他避不开她作乱的手,只能闭上眼道歉。
“还不给我起来?”
长山挣了一下,并没有如愿起身,两人视线往下移,这才看到,他半天没爬起来,源于一只脚已经陷入冰层里,可能太冷,他几乎失去肢体的知觉,所以并没有发现。
张胜男双指并拢往前一指,一团火苗立即窜出,长山立即感到四周温度上升,很快脚就从冰层中抽出来。
小霸王重新拽起一边陶玉,陶玉在旁愣愣地看了会儿,张胜男的手伸来,她又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
张胜男也没理会,拽着人走了几步,听到后面长山爬起却连连脚下打滑的声音,顿了一下,她就像绣娘一般,徒手召出一簇火苗,将火苗劈来划去,这里减掉,那里补添,被分出来的小火苗分毫没有降低亮度。
至此,前方后方,左方右方,幽幽漂浮一串火苗,那火在先天宿敌厚厚冰层包围下,也不露怯,还将火光照射冰面,传递出去,让洞穴内部暴露了个干干净净,正是先天真火“飘零”。
只不过变得更旺,更温顺。
长山瑟瑟地跟在后面,冻得木然的脑袋缓缓转动,心头的震动不亚于正在进行的雪崩,瓦解的是他一直以来的自信和尊严。
他怎么这么傻!竟然以为无薪之火是自愿跟随他们!
飘零看似听从使唤,但同样修土气诀的良畴和陶玉,压根近不得飘零的身。
若非修火气诀,如何能掌控到如此地步?
答案再明显不过——土气,金气,火气,眼前这愚钝粗鲁的莽夫,是师门独一无二的三气命格,同修三气,比他还多修一气。
但很快,他的震惊就归于平静,甚至还有一丝麻木,离奇的事总是发生在张胜男身上,就像暗无天日的寒天冻地总会出现一簇救命的火苗,他也许该庆幸她并没有如外表那般普通,令他的服从,至少并没有服从于肉眼所见的平庸。
很早之前,在被戊修丢进来时,她护住身边同伴没有折损一人,就已经胜过了他。
洞穴不知有多深,但在飘零的带领下,他们很快走到冰层缓慢铺陈的地段。
“停。”张胜男做了个手势,再退后一步,双手拍打陶玉和长山的肩膀,带着一股推搡之力,将他们推往石壁。
“挖一些乌金下来,动作快。”
此时此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陶玉和长山木然了会儿。
“嘘!”陶玉忽然道:“你们听!”
“听什么?”
“前面有声音!”
众人视线往前移去。
深幽幽的洞穴张开大口,看不见尽头。
张胜男皱眉,反手就往陶玉所在处抓去,却抓了个空,再一回头,就见陶玉跟个兔子一样朝外跑去。
“啊!”
不一会儿,陶玉的惨叫声贯穿洞穴。
张胜男抱着矮个女孩的后腰,转了个圈,像甩皮球一般将人甩了回来。
陶玉好半天没爬起来。
张胜男又将她拖回石壁前,丢在长山旁边。
自知反抗无效,陶玉无奈地掏出防身匕首,她的那把短刀和张胜男那把鱼形短刀相差不大,一看就是一个模子打造,区别就在于张胜男那一把雪亮雪亮,而她这把不太经常使用,以至于拔出短刀鞘都费力。
匕首往石壁上划了几刀,应声而断,陶玉强忍住欢呼,转过头,旁边的长山却使出一道金气诀,替她削开了面前石壁。
“”
这莫不是个大傻子吧?
再看张胜男,面带微笑,表情满意,就像在欣赏一条努力开垦的狗子,陶玉知道,她又觉得长山可爱了。
长山费了老大力,挖下拳头大的一块黑铁,气喘吁吁道:“不行,只能挖下这么多。”
张胜男伸手越过他,手指往剖开表层的黑铁划了几道,叮当当,一块黑铁就掉了下来。
炉火纯青的金气诀使用,如同一巴掌打在长山脸上。
长山沉浸在她的暴力和金气诀完美结合的锋利一划中,半天才回过味,马上跳起来:“既然你行,为何不早点动手?”
张胜男嫌弃地叹了口气:“说了很多遍了。”
“什么?”
“那我再说一遍,我只有一个人,要保存力气,我不使唤你们,你们就会使唤我。”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
陶玉间插吠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分明就是想偷懒……”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拍石壁上。
张胜男甩着红彤彤的巴掌,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到时候打兵器,你们每个人都有份。”
长山很是无奈,只能继续挖石壁,同时心思转回正事。
适才就注意到了,此处结冰不厚,金水二气可谓处于胶着状态,纵使水气为金气子孙,不至于一见面就打杀,但金气显然不愿再生这个忤逆子,就那么眨眼功夫,洞口一截就给全结冰了,金气约是知道,一直生下去,自己的领地就会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乃至整个丑地都荡然无存,如同戌地,进而克金的火气,在这黝黑洞穴里,一直安然无恙,没有遭到反侮,就说得通了。
长山心中有个大胆猜测,也许,金气和火气正一起联手抵御水气。
只是,先天四气本来平等,走到联手抵御某一气的地步,必定是这一气打破了平等——先天水气到底做了什么,才如此势不可挡,触犯众怒?
“好了!”
张胜男挥着爪子,叫停挖铁劳作,从挖下来的黑铁里挑了块最小最轻的收入囊中,脚下一蹬,其他黑铁滚到一边。
“不挖了,咱们走。”
长山感到头晕目眩。
她在玩人吗?他都快挖到吐血才挖下来的黑铁,她却弃若敝屣!
但幽幽鬼火飘荡四周,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将人烧透,畏惧火的长山抿紧了唇,不发一语。
三人往深处走了会儿,忽然,他们不约而同定住,不再往前进。
陶玉和长山互相望了一眼,张胜男目不斜视,双眼却绿油油地冒光。
这次,他们三个都听到洞里深处传来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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