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带着梳洗过的小狼到达宴会上的时候,场面上的人已经坐得七七八八了。
吴克善和大福晋坐在上首,下边坐着几个生了王子的侧福晋,接着就是大王子弼尔塔哈尔和雅图公主夫妇,二王子宝塔特,三王子满达,四王子达日玛……按照年龄排座位。
雅图公主见孟元来了,朝她微微一笑算作招呼,孟元对这个替她说话的长嫂很有印象,隔着几张桌子也回了个礼。
“娇娇,坐到哥哥身边来。”宝塔特还没坐定,就招呼着妹妹过来。
四王子达日玛因为前些日子有别的任务在身,不能去京城接孟元,心中颇有几分怨气。他不满地说,“宝塔特,娇娇哪里只有你一个哥哥。”
“阿姐,别听他们的,坐到我身边来。”
达日玛没想到这个空隙都能被老十巴萨抢了,老十正是猫厌狗憎的年纪,说完这话还得意洋洋地朝四哥做了个鬼脸。
“你小子……”
达日玛耀武扬威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没想到巴萨这小鬼头机灵得很,一转身就跑个没影了。
孟元看着满屋子的兄弟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有点难以选择,要是坐到四哥那里,二哥怎么办?要是二哥如意了,三哥又要不高兴了,还有那几个小鬼头弟弟,人小鬼大,精明得很。
正在她犹豫坐到哪里去的时候,一边的小狼又不淡定了,他轻轻扯了扯孟元的衣袖。
“你陪着我坐,好不好。”
可怜巴巴的语气加上漂亮的脸蛋,让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孟元毅然起他的手,反正出席宴会的目的之一就是给小狼撑腰,他们索性坐到了吴克善和大福晋身边。
争吵终于停止了,孟元的耳根子也清净了起来。
她没看见,原本乖巧懂事的小狼朝着诺日布的方向,露出个堪称恶意的微笑。等着瞧,爷早晚把你的皮扒了,给小羊羔做个板凳垫子。
诺日布也不是个好东西,悠哉悠哉地轻轻抬起酒杯,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就当是给不堪一击的竞争对手敬酒了。
这边两个冤家对头打了个机锋,孟元却没注意到,她的注意力都在吴克善身。
当初她出宫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许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了皇家的颜面着想,真正的静妃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只能呆在佛光寺里为太后祈福。他们得想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堵住悠悠众口。
吴克善收到女儿的目光,做了个手势让她放心。
“好了好了,宴会开始了别吵吵,像什么样子,还以为在屠宰场呢。”
听见父亲不耐烦分声音,几个闹得最凶的小子也都闭嘴了,鹌鹑似的盯着面前的碗筷,却还时不时朝兄弟们挤眉弄眼。
“今天叫大家来参加接风宴,是庆祝你们二妹妹平安到达科尔沁。”
“本王实在想念娇娇,可娇娇早就进了京城在太后膝下服侍着,此生怕是再难相见了。”
吴克善假意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大福晋也顺势露出悲伤的表情,拍了拍丈夫的后背,“只要太后娘娘身体安好,我们见不到姑娘又算什么呢。”
“可老天怜惜我和大福晋的一片苦心啊,把你们二妹妹带到我的身边,我第一眼看她就觉得和你们大妹妹是多么的相似。”
“今天算是我收她为义女的晚宴,从此以后你们二妹妹地位形同孟古青,日后兄弟姐妹几个要好好扶持。”
好家伙,我当了我自己的替身。孟元几乎一口烤羊排卡在喉咙口,咳了半天。
一边的小狼还一脸不明所以,天真地给孟元递了一杯水。
下座几个兄弟很上道,料想到父亲是在避过什么人的耳目,有的也跟着假惺惺地哭起来,有的则大喜,说要给第一次见面的二妹妹送点见面礼。
吴克善看见他们耍宝的样子,也绷不住严肃的脸色笑了起来,一边倒酒的侍妾极有眼色地夸奖王爷和福晋好福气,大格格在宫里享清福,二格格也这么孝顺。
孟元见点到自己的名字了,向侍女要了杯酒,恭恭敬敬地朝“义父义母”行了个大礼,吴克善大福晋接过,一个简单的仪式就结束了。
“女儿能替姐姐尽一份孝心是女儿的荣幸,感念阿瓦额吉和哥哥们的恩德。”孟元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
她是真的因为能替原主尽孝而高兴,也是真的感恩吴克善大福晋和几位哥哥,要不是他们力排众议,把她接回来,说不定就真就落得个老死宫中的结局。
“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娇娇,这杯大哥敬你。”弼尓塔哈尔长得并不粗犷,反而更像个读书人,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有一种书生气。
“谢过大哥。”二人一同饮了这杯酒,相视一笑,过去的想念遗憾都随风而去。
“父亲,女儿有事禀告。”孟元放下酒杯,娇嗔地挽起父亲的胳膊。
“哦?娇娇都学会不先斩后奏了哈哈哈哈哈,说来为父听听。”
“孩儿在路上认了个义弟,怕白住在府里惹得别人多嘴,请父亲帮忙做主。”
吴克善嘴角的弧度微微收敛,他其实思考了一下午这狼孩该怎么处理。
高祖可以把博朗萨训练成所向披靡的狼将军,他未尝不可用。眼前就有现成的,万一训练成功了,那他们家在科尔沁上是挑着灯笼也找不着对手了。
他略一思索,朗声笑了起来,“这有何难?娇娇的义弟就是本王的义子。”
“来人,备酒!本王今天要收义子。”
下座几个儿子并上一边的侧福晋们都愣住了,孟古青是大福晋所出,王爷就算花了再大的代价接回来也是正常的,怎么就又随随便便认了个义子?
大福晋不为所动,笑眯着眼睛慈爱得像一尊弥勒佛,她一向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王爷的事情他自己做主,儿子又从小听话,只有给女儿上家规的时候才能从她脸上看到不一样的情绪。
宴厅里人们心思各异,孟元装作一概不知,拉着懵懵懂懂的小狼拜了父亲母亲,仪式就算成了。
小狼本就聪明,经过前几日的训练,已经能够直立走路。虽然看上去仍有些奇怪,在座的人也颇有眼色地避而不谈。
敬酒到诺日布的时候,两个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干了杯。
孟元原本还提心吊胆的,担心二人会当场打起来。她真的搞不懂这个小子了,平时呆萌又可爱,一遇上诺日布就变得精明,恨不得从他身上要下块肉来。
“今日父亲收了小狼做义子,八哥哥可有什么见面礼?”
小狼听见孟元也这么说了,抬头嗷嗷叫了两声表示认同。
厅中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原本他们只是以为孟古青捡了个哑巴瘸子回来,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狼孩。
诺日布置身目光中央,却面色如常,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那妹妹想要什么呢?”
孟元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哥哥心里清楚的。”
诺日布虽然常年经受太阳的照射,但裸露在外的皮肤仍是近乎透明的惨白,加上过分凌厉的五官,显得很有侵略性。他不轻不重地将杯子敦在桌面上,溅出一滩水渍。
小狼立刻把小羊羔护在身后,做出防范的姿态,以防他忽然爆起伤人,之前他就是这么暗算自己的,狼族太子在彻底打败他之前会对此事耿耿于怀。
诺日布从地上拿了个什么东西往桌上轻轻一放,原来是孟元腰间的香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他牵起唇角,嘲讽一笑,“妹妹别紧张啊,不就是一窝畜牲吗,就当是随了你们的礼了。”
孟元对他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恭恭敬敬行了个周全的礼,“哥哥送的大礼妹妹感激不尽,一会就派人去哥哥的猎场门口候着,想必父亲也很期待。”
说完,她就领着小狼往下一个座位去了,彷佛刚刚的插曲只是个小小的石子,投入湖中激起点点涟漪就消失了。
“看着我干嘛?”她今天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扬起的嘴角也没有放平。
动物从不会隐瞒自己的想,也学不会弯弯绕,小狼一双翠绿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在夜晚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你很好看。”
“少胡说,过几日其他院子收拾起来,你就要搬出去了。”
小狼还想再辩解几句他没有胡说,转头就被这句话分去了注意。
“不要!我是为你来的,你怎么能赶我出去呢!”
孟元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开始为孩子的性别教育发起愁来,该怎么跟一只小狗说清楚男女有别呢。
“我还认了那个老头子为父亲呢!哼,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要叫他父亲。”
“你就当心疼心疼我嘛,我不想搬出去。”
“哼,我就不出去,我就不出去。”
“我讨厌你……”
“算了我还是不要讨厌你了,但你不要让我搬出去嘛。”
……
这段路走了有多久,孟元就听了多长时间的哼几声她绝望地想起叔叔家那只阿拉斯加,向她要罐头的时候,也喜欢嘤嘤嘤地撒娇。
“果然你小子不是狼,是一只狗吧。”
看来教小狼说话的事情要尽快提上日程了,等他彻底脱了狼的习性,自己也就不用听他的心声了。孩子大了,多多少少要一些自己的隐私了。
小狼见孟元不理自己,赌气地甩开了二人牵着的手,大步回院子里去了。
孟元想,要是这小子走路不一瘸一拐的,他的背影应该会看上去蛮潇洒。
小狼走了几步,见孟元没跟上来,不耐烦地放慢了脚步等她,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跟上来,又加快了步伐。
这条路沿着王府里最大的人工湖修建,随着微风送上来一点凉意,二人你追我赶,在盛夏的晚夜倒也有几分惬意。
终于,二人再怎么如乌龟爬行,也走到了院子里。
康康刚刚睡醒,满屋子乱拱,寻找妈妈的气息。孟元赶紧拿之前穿过的衣裳裹住小家伙,上面有从秋的气味。果然康康闻到熟悉的味道不挣扎了,转而在她怀里寻找舒服的地方。
孟元轻轻拍了拍幼崽的后背,哄着睡觉,扭头就看见小狼一脸愕然的样子。
两只大大的眼睛里透出几个大字:你背着我在外面有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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