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左手抱着昏昏欲睡的康康,右手拉着气愤的小狼,心里无语望天。
“你给我站住!”孟元用气音叫住他,“别闹了,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她的精神有些不济,狠狠皱了下眉缓解一下若有似无的神经痛,这一番景象落在屋子里另一个人的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孟元见小狼安静下来,呆呆地坐在小椅子上,以为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轻轻松开了拽着他的衣袖,名贵的衣料上留下了几道褶子。
康康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半闭不闭的。灰色的小脑袋随着呼吸频率一晃一晃的,露出一小节粉色的舌头。
孟元见它睡得差不多了,捏着一颗心缓缓把它放进早上做的狗窝里,康康哼唧没两下就彻底睡过去了,可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她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肩颈,缓解一下疲乏,终于有空转身去看另一个闹脾气的小孩了。
小狼侧身坐着,他今天穿了一身玄色衣裳,腰间束了一根红底描金袋子,更显几分少年英气。
可孟元没想到,这小子脾气这么大。她走到哪,他就转身用侧面对着她。孟元往左,他往后,孟元往后,他又绕到了右边。
“怎么了?生我气啊。”她用力握住对方的肩膀,不让他再乱动,可小狼好像天生反骨,身体被固定住,脖子都要拧向另一个方向。
孟元轻轻地哼笑了一声,“你同康康一般大么,还吃一个小婴儿的醋。”
“从秋和阿布泰给你打掩护,咱们照顾康康,是情分也是本分。”
夜色有些深了,孟元的声音带着些疲惫的哑意,轻声劝说的生活却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明天诺日布就把他们放了,我们去送送他们,康康也就回到他母亲那里了,好不好?”
“说起来,你也是康康的救命恩人呢。”
小狼一听到这话,猛地把头转回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要钱似的地往下掉,翠绿的瞳孔瞬间放大的。
孟元微微蹲下身体,和他平视,认真又温柔地注视着他。
“世间万般皆是因缘际会,讲一个‘缘’字。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见到康康。也不会为了救你,把康康带出来。”
“你才是康康的救命恩人,懂吗?”
小狼歪着头,一脸疑惑的样子,像是在思考“因缘际会”是什么意思。洁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看上去可怜又滑稽,孟元拿了块帕子给他轻轻擦了擦脸。
她见小狼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不禁感叹起这一下午过得惊心动魄,前脚刚把人从狼嘴里救出来,后脚又去赴“鸿门宴”。
晚上又当爹又当妈,不禁要照顾好大宝的情绪,二胎的喂养也不能拉下。要是再来几个小崽子,她这小小的院子就可以开出一个幼儿园了。
孟元没想到,自己这一个小小的自嘲,不久后竟然真的实现了。
小狼吸了吸鼻子,高傲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她说明天送康康走的说辞。他主动站起身来,把孟元扶着坐下来。
“那你明天可一定要把它送走,这个屋子里只能有我一条狼。”
孟元几乎失笑出声,当然是满口答应,“好好好,就养你一个,那你今天晚上不许再闹了。”
小狼也认真地点点头,横竖今天再忍那个小崽子最后一晚也行。
门外的侍女见气氛和缓了不少,顺势跟着进门来,“格格,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早些沐浴,洗掉一身疲乏。”
孟元瞧着天色也不早了,点了点头。
“小狼,你随这些姐姐们去沐浴。”
立在一边的婢女夏荷急忙跪下来赔罪,“奴婢不敢当,奴婢低贱怎么当得起十六王子一句姐姐,还请格格不要折煞奴婢了。”
孟元才觉得这古代的等级制度是多么沉重,像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汉人奴隶生的夏荷比起一般的蒙古奴仆还要卑微,几乎相当于半个物件,死在外边都不会有人问一句,除了花钱买她的主家会骂一句赔钱玩意。
她知道自己一时间想要扭转他们脑子的等级观念很难,当下夜深了她也不便说什么。
孟元只好无奈赦了夏荷的“罪”,让人领着小狼进沐浴间洗澡。她本以为这小子在遇到他之前都是裸奔不会害羞,谁知道没多久净室里又闹了起来。
几个蒙古侍女争先恐后地来禀告,早上嘉玛都跟她们说了,格格是个好人,从不轻易罚人。
“格格明鉴啊,十六王子性子实在害羞,奴婢们不是他的对手。”
孟元今天的脾气已经被磨完了,她淡定地走到净室,掀开帘子,隔着蔼蔼雾气,就看见某个人衣裳半褪在澡盆子旁边发疯,不让婢女们靠近他半步。
“做什么呢?大半夜给我表演马戏呢,还是想在我这小小的洗浴间自立为王啊。”
孟元阴阳怪气的本事很高明,她读大学的生活就曾经骂哭过三个绿茶学弟,让两个普信师兄破防。室友都称她善用春秋笔法,简直是曹雪芹再世。
可她这回遇到的不是别人,是天字号第一可怜的小狼。
如果有耳朵和尾巴的话,孟元可以看见他的尾巴拼命地摇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却很无辜,这可比什么都不懂事的康康恶劣多了!
孟元随便拉了个椅子,就在净室里坐了下来。她翘起二郎腿,施施然地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
“洗,就在我面前洗,我看你还敢打我不成。”
“你让她们都出去,我不要看见她们。”
小狼自从被诺日布偷袭过一次,对陌生人就带着几分警惕,哪怕是娇娇弱弱的侍女。
孟元挥了挥手,示意都听他的,自己则留在原地不动。
侍女们鱼贯而出,几个嘴快的还不忘交换眼神——格格刚从宫里回来,就找了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万岁爷要是知道不得把科尔沁铲平咯。
屋子里的两个人却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一个七手八脚地脱衣服,一个优哉游哉地盯着他。
孟元见他脱得差不多了,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多大个男孩子还要叫姐姐在一边陪着,这叫什么事啊。
幸好狼喜洁又聪明,知道怎么在澡盆子里洗澡,不然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忍得住不上手帮他洗。
“哗啦——”
孟元听见入水的声音就把眼睛睁开了,她坐得远看不清小狼那里是什么情况,只看见一颗乌黑的后脑勺露出水面。
一室静谧,只剩下水流过身体的声音,她很享受忙碌了一天安安静静呆着的时光,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愿。
小狼安静不了两刻,又开始挑战孟元的极限了,“我洗完澡了可以和你睡吗?”
“睡什么睡,哪有男孩子这么大了,还和姐姐睡的。”
“可是我已经洗干净了……”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副可怜巴巴带着哀求的语气,孟元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吃他的苦肉计。
“男孩子长大了要自己睡了,以后成亲了才能和女孩儿一起睡觉。”
孟元无聊地摘下华丽又昂贵的护甲,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你要是害怕,我把康康抱去你床上,你们兄弟二人一并躺着做个伴。”
这次小狼没有回话,他借用力地洗澡来狠狠发泄他的不满,他要用超大的洗澡声吵得女人不得安宁,他要用满地的水来报复她。
哼,真是个狠心的女人,连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
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当孟元听到这小子忸忸怩怩地说“我愿意和你成亲”的时候,瞌睡都吓醒了。
当即把他教育了一顿,把“男女有别”几个字顺着说倒着说就差没刻在脑门子上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听进去几个字。
反正就是悄默声地干自己的事情,不过好歹安安静静地躺到了里间的床上。
孟元洗澡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情,到底是为什么这个脑回路不同寻常的小孩非要粘着自己。
而且每回交流都得靠读心,找师父的事情得提前放入议程。她瞧着上回诺日布也不像全身而退的样子,小狼许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不能白白耽搁了。
她在心里长吁短叹着,自己才十五六岁就过上了喜当妈的生活,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儿子”教好。
心里焦虑着也没耽搁她享受,暖融融的浴汤上面撒着各式干花,氤氲着的水蒸气里夹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
孟元结束沐浴的时候,舒服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想快点窝在被子里睡一觉。
因此她也没注意到,自己究竟走上了哪张床,而懂事的侍女们心领神会地退出屋子,轻轻合拢了门窗。
皎皎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室内,留下一汪清清的倒影,一双墨绿的瞳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小狼悄悄起身,将床脚的薄锦被悄悄往上拢了拢,讲讲盖住二人的肚子。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是非要成亲才能睡在一起嘛,不过小羊羔想的话,他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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