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第一缕阳光顺着窗户的边边角角照进了室内,细小的尘埃不住地上下飞舞,组成了一道光束。
孟元这些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闭着眼睛在干爽的被子里翻了几个身,顺滑的真丝中衣往上翻,露出一小截白色的手臂。
渐渐她发现被子有一角扯不动,甚至还有逐渐收紧的趋势。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出乎意料地撞进了一双绿色的眸子里。
“姐姐早上好~”
一瞬间的惊吓使得孟元的心脏急剧跳动,被吓一跳的感觉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再加上起床气,出口的话也不那么好听。
“我昨天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男子汉大丈夫要一个人睡,不要粘着我。”
“你有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
说了两句,孟元也感觉自己话说重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孩子还小不能这么严厉地批评,会加重逆反情绪。
她再睁开眼睛的生活,已经把一丝烦躁藏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把被子均匀地盖在两个人身上,一副要认真谈话的样子。
这边兴奋了一晚上的小狼接近天明才睡着,早蒙蒙亮的时候感觉孟元动了动有要醒的趋势,他就索性睁开眼睛候着。
姐姐醒来第一个看见他,该会很高兴吧?
谁知道姐姐自己上错了床,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训斥了一顿。说小狼心里不生气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的心里有一件更大的事情。
作为在野外捕食的狼族,为了应对天敌和捕获猎物,他们的嗅觉感官都很灵敏,还有能察觉危险来临的直觉。
比如,他现在就闻到了小羊羔身上有种血腥的感觉,让他的心一阵突突地不安了起来。
“姐姐,你今天别出去了行不行”
孟元正准备开始她长篇大论的性别教育,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禁愣了愣。
她试探性地发问,“可是因为康康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它今天就随母亲离开了。”
谁知道,小狼只是摇摇头,他会在意那种小崽子吗?像他这种出身高贵的狼族太子,和小孩子较劲也太失面子了。
“那是为什么?你今天随我一起去送送他们,上次从猎场里出来的时候,你还昏迷着呢,欠阿布泰的道谢总得还上。”
昨天接风宴的时候,孟元担心诺日布出尔反尔,再加上晚上随他一起去放生狼族实在过于危险。
她心生一计,转头提着裙子跑去了吴克善身边,高兴地给他斟满酒。
“阿瓦,孩儿实在太高兴了,八哥说为了给父亲祈福,他愿意放生一笼子的野狼,求得草原狼神保佑父亲平安康泰。”
微醺的吴克善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个小机灵鬼,又借着阿瓦向哥哥们讨要东西。”
他满意地赏了诺日布的生母一点东西,算是给了她一个名分。他向来不吝啬给儿子赏赐东西,一根筷子容易拧断,一把可就不容易了。
弼尔塔哈尔过于心慈手软,宝塔特重感情,本巴齐懦弱,诺日布心狠手辣,看来看去儿子们都缺了点东西,怕是日后没人把家里的担子挑起来。
倒是这个从小飞扬跋扈的女儿和他有几分相似,当初进紫禁城的时候,娇生惯养的孟古青从没说过一个不字。
大福晋问她可有怨,十二三岁的孟古青说,博尔济吉特氏的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享受到的福泽付出应有的代价,为家族的荣光牺牲是她该做的。
孟古青娇蛮泼辣,少年帝王心思难测,二人新婚的那几年,过得势同水火,太后没少叫人来明里暗里训斥他教子无方。
吴克善每次听说娇娇把这个贵人打了,那个答应骂了,又是去乾清宫里大闹,羞愧的同时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当初小妹妹来信让他把女儿送进宫的时候,自己已经再三暗示过娇娇的性子常人难以接受。
太后娘娘是怎么说的?说别管是人是鬼,就算送只猫儿来京城,她也能教训得服服帖帖。
可事实是,草原上的烈马怎么能安心被关在金丝笼里。
后来,他再次接到女儿的书信已经是几年后,她在信里说自己已经寻了法子从宫里脱身而出了,希望父亲能去接她。
言辞卑微,情真意切,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从前那个敢用鞭子抽其他贝勒的女儿。
娇娇好像变了,也好像没有,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活一生何必这么清醒。
自己只要一日在,必能护得这一个宝贝女儿健康喜乐地度过余生。
吴克善这么想着又高兴了起来,他跟着歌舞惬意地点头,脸上爬上酒醉的红晕,随口说了句“今个太晚了,我明儿随你们一起去。”
孟元吩咐手下人,今天不必去八王子的猎场,这下也不用担心诺日布会搞小动作了。
“姐姐,你信我一句话嘛,今天真的不安全,我能感觉到你有血光之灾。”小狼见她一意孤行,忍不住板起了脸。
孟元被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把他绷直的嘴角微微提起,“我们今日多带几个侍卫去好不好,不会有事情的。”
她自个说这话的时候,无端端想起电视剧里那些狗血情节。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某处真的不适了起来。
小狼还想再说些什么劝说孟元,只见她闭起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他也郁闷地闭起了嘴。
罢了,自己好生看着她就是了,横竖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等到了起床时间,门外响起婢女们的通报声,孟元一个起身穿鞋回到了自己床上,还不忘故意制造了一些睡过的痕迹。
“进。”
昨天放假的嘉玛和夏荷都来了,还有些生面孔跟着鱼贯而入。
几人低着头分工合作,端水给格格洗脸的工作无疑是个香饽饽,几人明争暗斗下来,还是最强壮的罗雅拿到了这份差事。
孟元见她们神色如常,也放下心来。殊不知,昨天晚上婢女们已经用眼神交流过一番八卦了。
“帮我好生梳洗一下,格格我一会要去拜见阿瓦。”
几个婢女嘴上喊了是,手上又开始抢了起来,这回被瘦小灵活的夏荷抢到了。
从前服侍的主子,看不起她们汉女,只命令着收拾如厕用具和干些低贱的活,就连最平易近人的二王子也从不和她们说话。
格格是个和善的人,跟着她就是没有月钱也愿意,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就被发卖了,也不用害怕主子喝醉后强迫自己。
因着孟元之前在京城生活,夏荷做主给她梳了个简单的盘头,发间穿插了几个金镶玉五宝簪,又用了一个绒花点翠钗。
清廷崇尚节俭,别说后妃,太后头上都没几个头饰。夏荷的梳妆已经是逾矩,但她偷偷觑了一眼了格格的脸色,见没有什么不快的神色又放心地继续下去。
孟元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肌肤赛雪,眉若远山,一双杏眼扑闪扑闪的好像会说话,脸颊上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
大约是离了深宫,又换了个芯子,孟古青眉间的燥郁之色淡了很多,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小姑娘的娇媚。
这边孟元都快梳妆好了,小狼还和侍女僵持着。大家看见嘉玛的下场都不敢正面对上阴晴不定的十六王子,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上前去。
孟元换了身豆蔻紫的衣裳,满意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扭头看见另一边的小子一动不动,认命地上前给他当起了丫鬟。
她今天给他选了件月牙白的衫子,配上黑底洒金的腰带,墨色长发梳成一个高马尾用发带固定起来。
虽然还没有彻底长开,但已经有了少年人的风流气。
等日头完全升上来的时候,二人终于出了院子。
吴克善对小女儿的承诺向来是放在心上,今日早早地把一应事务延后了半天,端坐在书房里等着小女儿拜会。
“见过阿瓦。”孟元自己行了个礼,又捏着小狼的手做了行礼的姿势,多少有些四不像,但吴克善不在意,挥了挥手笑呵呵地免了礼。
他把孟元叫到跟前来,问了问昨晚睡得怎么样,房里可要加些装点,首饰头面会不会太少。这几日他事务繁忙,没空盯着下面人做事,指不定会有纰漏。
孟元一一回答了,就在她顺势想要帮小狼讨了个赏赐的时候,吴克善却摆摆手,说他自有安排。
“见过父亲。”
父女二人聊了没几句,诺日布也到了,他今天满头的黑发扎成小辫,用个刺绣细带的抹额勒住,一身玄色衣裳显得他苍白的皮肤更加透明。
不知道吴克善是因为见到孟元,还是真的相信了祈福的说辞。久居高位的威严在几个孩子面前都减淡了不少,他久违地在路上和诺日布拉起了家常。
诺日布不卑不亢地回答了父亲的话,不像父子,倒是生疏得像一对君臣。
细论起来,这王位就算在兄弟面前轮个遍,也轮不到他头上。现在给父亲当臣子,以后给大哥当部下,权力面前哪有真正的亲情。
孟元跟在他们后面,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拉住十六王弟的衣角,防止他掉队。而十六王弟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地就把自己的手伸进姐姐的掌心里。
说起来是来看放生的,诺日布把他们带进猎场安顿下来,就命手下把笼子运到几十里外。狼性凶猛,连阿布泰和从秋也不一定能保证每一个狼族都能安安分分地走出这里。
不过下有对策,孟元借着要看热闹的名义,向吴克善借了几个人。说等他们观礼回来,口头描述给画师,画师跟着做幅画,也算是了却她的心愿。
康康身体还很弱,再加上她没想到诺日布临时搞了这出,归还小崽子的事情只能延后再说。
她都没敢转头看小狼的脸色,怕他又甩脸子给自己看。
忽然,孟元感觉一阵熟悉的暖流从身上流出,身边的小狼也变得躁动不安,握紧了牵着她的手。
孟元有点崩溃,这小格格怎么偏巧今日来癸水!
原来这就是小狼说的血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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