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季黎也没有想到,  在送走艾莉·布鲁诺之后,她在女船员中一战成名,倒是成了和小杰一样名声在外的“鲸鱼岛小向导”了。

    但跟小杰不同的是,找上她的并不只有所谓的儿童狂热者大姐姐,  还包括一些单纯只是想要享受约会的船员。

    男女不限的那种。

    当然,  重女轻男的季黎一律拒绝了男性的邀约。

    而且她和小杰已经成了默认绑定的“买一送二”模式,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是不能只单独邀请某一个的。

    其实在这样的约会里,  还是基本由小杰控场主导,  季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吉祥物,  负责跟着吃吃玩玩逛逛。

    她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地开始受欢迎。

    不过小杰倒是很清楚。

    “因为季黎像蒲公英一样啊!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风吹跑。大家总是喜欢抓住好像会飞走的东西嘛——像这样。”

    他勾住季黎的手指,小朋友手牵手去郊游似的来回晃,声音轻快。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小杰似乎也养成了要牵手的习惯。

    温热而鲜活的触感透过肌肤传来,对害怕寂寞的人来说,是很难拒绝的存在。

    季黎并不讨厌。

    或者说……是喜欢到,她偶尔都会疑心,自己是不是得了“肌肤饥渴症”的地步。

    不然也不会在鲸鱼岛“暂住”了一年多,  还依然把客房当摆设,  每天晚上抱着枕头去蹭米特阿姨的床,  耍赖和她一起睡。

    要知道连小杰从五岁以后就坚持自己一个人睡了啊!

    季黎试图再挣扎一下,可小杰就会笑得很开心地摸摸她的头,  说些“好乖好乖”之类的话。

    像在给猫顺毛。

    季黎是觉得,  小杰对她越来越没有尊师重道的意思了。

    之前或许是狐熊初见的光辉形象有加成,  再加上季黎要比小杰高出半个头,  小杰一直是把她当做姐姐,  或是半个小老师那样对待的。

    然而,在季黎刻意抑制自己成长的前提下,小杰的个子很快就追上并超过了她。

    还是米特每次给又抽枝变长的小杰做新衣服,都让季黎一起量数据,结果某天突然发现,季黎竟然一年多都没长高。

    以为季黎是生了病,鲸鱼岛又没有正经的大医院,忧心忡忡的米特差点要带人出海,去繁华一点的城市挂号看诊。

    季黎花了好大功夫才哄着蒙混过去的。

    但准备跟医院预约的时候,米特看了季黎的国民身份信息(乘着金·富力士的东风办下来的合法证件),这才注意到,原来季黎比小杰要小。

    虽然是同年,但小杰是5月5日,而季黎是12月31日。

    从法律角度来看,小了几乎大半年呢!

    知道这个情报之后,小杰在米特阿姨的支持下,就立刻原地起跳,更倾向于以“哥哥”的身份自居了。

    倒也不是要季黎真的把他称作哥哥,就是那种想要更加照顾另一方的态度。

    季黎:……大意了,早知道当时就不脱口而出奇犽的出生年份,应该往大报一点了!

    向来都是扮演保护身边人的角色,她不太习惯这种立场上的转换,感觉太别扭,也曾经尝试忽悠小杰回心转意,跟他科普当弟弟的种种好处。

    都被小杰看破了。

    “才不要!如果不这么强调的话,季黎肯定又要自顾自地冲过头,根本不给别人站在你前面的机会——我也想保护季黎啊!我都长大这么多了。”

    小杰扭头冲季黎做鬼脸,又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高出对方的部分,一语戳破她诡计多端的坏心思。

    这般嚣张的作态,季黎还没反应,挂在她脖子上的璐璐先看不下去了。

    小猞猁扑过去就准备给人类幼崽一击正义的飞踢,却被小杰灵活地一矮身,躲了过去。

    他骄傲地叉腰:“哼哼,璐璐死心吧!我已经看破你这一招了!”

    璐璐:?

    它默默亮出爪子,决定让人类幼崽见识一下,什么是猫猫世界里真正的险恶!

    这次猫狗大战依然是以璐璐的胜利告终,换它骄傲地踩在富力士小狗的脑袋上舔爪子。

    不过动起真格就难免收不住手,打成一团时,璐璐的爪子不小心在小杰手背上留下三道红痕,沁出了细密的血珠。

    这点破皮,对自幼在森林里摸爬打滚的小杰来说,连伤口都算不上。

    也懒得去清洗敷草药什么的,他把手背凑到嘴边,舔一舔就算消毒止血了。

    可在进化过程中,伊比婆罗猞猁为了更好地狩猎食物,爪尖和獠牙都含有部分抗凝血的物质。

    出血量比小杰预想中的要多,但也不至于变成“血流成河”的大麻烦,无非止血止得慢一点。

    但舔去血珠的期间,他感觉到了过于灼热的视线。

    小杰抬起头,正对上季黎直勾勾的、仿佛骤然空洞下来的眼睛。

    “……季黎?”他不解地叫了对方一声。

    如梦初醒,季黎一下子回过神来,呆呆地跟小杰对视了几秒之后,她转身就往森林深处跑。

    小杰下意识要追上去,却被她厉声喝止。

    “不许跟过来!”

    那声音中的情绪,与其说是命令,倒不如说是带着恐慌的请求。

    所以让小杰无法忽略,只能茫然地停下脚步,低头和璐璐面面相觑。

    “我们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吗?”他神色困惑,提出猜测,“不该打架?但以前季黎也没生气啊……还是说,不该受伤?”

    璐璐也不知所措地叼住尾巴,绕着小杰原地踱步转了几圈,想出了答案。

    它松口,超凶地冲人类幼崽嗷嗷叫:打架是人类幼崽先挑衅的!受伤是因为人类幼崽太弱了!反正都怪人类幼崽!

    小杰被骂成了豆豆眼。

    他蹲下来,试图跟小猞猁讲道理:“但是,是璐璐先打我,然后我才还手的啊。我们两个都有错才对!等下一起和季黎道歉吧。”

    璐璐才不管这个:它们小猫咪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不用跟人类幼崽讲道理!

    又踹了坏透的人类幼崽几脚,自觉季黎生气的对象不是自己,于是璐璐理直气壮地,也一溜烟蹿进森林深处。

    小杰只好看着它跑掉。

    是错觉吗,他想,他刚才好像有一瞬间,看到季黎黑色的眼珠边缘,浮现出了一圈比血更艳丽的赤红。

    而且。

    小杰低下头,看向手背上依然在慢慢渗出血珠的伤口。

    ……季黎刚才直勾勾地看着的,是他的血吧?

    他有些不太确定。

    另一方面。

    当璐璐顺着气味找到季黎的时候,她正扑在一条小溪边上,用双手掬起冰凉的溪水,一口又一口,不停地往下送。

    试图冷却自喉头而起,席卷五脏六腑的灼热欲望。

    是被小杰血液激起的食欲。

    自从与凯特分别之后,在鲸鱼岛停留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季黎就再也没有吸食过人类的血液。

    因为鲸鱼岛没有正规的大型医院,所以也不存在血库。

    又因为是海上孤岛,交通并不便利,无法让陆上的城市远程运送血包过来,除了直接从活人身上抽取,再没有其他的收集方法。

    季黎曾经试过隐藏身份,花钱向船员购买一些血液。

    但不确定是不是之前有凯特,一个强大的青壮年念能力者长期稳定供血的缘故,她体内篆养的怪物吃惯了美味的食物,再看不上普通人。

    入口如泥沙浆土,还混杂着说不上名字的酸臭味,季黎硬着头皮咽下去几口,就恶心得反胃想吐,再提不起尝试的勇气。

    她宁愿更加努力地修行,靠念力(生命力量)去填补空缺,控制身体的饥饿程度维持平衡。

    然而,饥饿并不是奇美拉女王蚁选择进食的唯一理由。

    它们生性贪婪无度。

    平时或许被迫蛰伏在暗处,可一旦外界的诱饵撬开了一丝裂缝,食欲便会如藤蔓疯涨,企图吞噬一切。

    直到掠夺到它们所渴求的东西。

    季黎一直在森林深处,待到了傍晚时分。

    再不回去,米特阿姨会担心的。而且小杰知道她进了森林,说不定米特阿姨还会拜托其他人进森林来找她。

    这不行,太危险了。

    整个人泡在溪水里,却依然按捺不下那股躁动,季黎沉默地从小溪中起身。

    【……璐璐。】

    一直安静守在旁边的璐璐立刻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她。

    季黎用力捏紧拳头,挣扎了许久,还是俯下身,向璐璐伸出了颤抖的双手。

    【对不起。对不起。可以给我一点你的血吗?】

    璐璐是伊比婆罗猞猁,珍稀程度名列前茅的高级幻兽,可以通人语,且体质强悍,在奇美拉女王蚁的眼中,也是营养极高的食物。

    小猞猁却不懂这些。

    只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璐璐便甩了甩尾巴,毫不犹豫地顺着那双手,跳入那个怀抱。

    一如既往。

    它毫不设防,任由季黎捉起自己的一只前爪,在季黎张口欲咬的时候,也只是好奇地竖起耳朵,盯着她看。

    可最终,季黎的咬轻如一个吻。

    她下不去口。

    要如何去伤害一个放弃了家族,放弃了故乡,也执着地要选择自己、走向自己的同伴呢?

    季黎决定松开璐璐。

    但璐璐却靠着这个动作,想起了在旅途中,曾无数次见过的季黎吸食凯特血液的场景。

    ——季黎饿了。

    小猞猁的尾巴竖成感叹号,觉得自己悟了。

    它用肉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季黎的牙齿,感觉平平的,一点都不尖,难怪会咬不破自己结实的毛皮。

    可正当璐璐准备帮她咬开的时候,季黎推开了它。

    【没事的,我刚才只是……】

    她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边拉开距离,一边试图安抚璐璐。

    可话到一半,理智燃烧告罄的季黎没有察觉,璐璐先听见了草叶被拨动的细碎声响。

    有人以很快的速度,目标明确地只冲这里而来!

    璐璐炸开毛,警觉地向那个方向弓背呲牙,却又渐渐收起攻势,扭头看向季黎。

    饭来了。它传达出的是这个意思。

    季黎大脑浑浑噩噩的,理解上慢了半拍,所以直到对方跑到眼前,她才反应过来——

    来的是小杰。

    “季黎,对不起。因为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而且又很久没回来,我很担心你。”

    他眼睛眨也不眨,紧盯住季黎的一举一动,然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忽然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

    他用力揉开手背上的结痂,扩大伤口,让鲜血再度涌出。

    小杰笑着,理所当然地伸出手,递到她嘴边。

    “感觉你像是饿坏了!这个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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