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内。

    路云两手在身后挣扎,试图挣脱束缚。

    李宁宣、李家益与季停,则是安静在旁坐着,各自沉思。

    他们在今早发现李清蕊不见后,由李宁宣一人前来此处报官,其他人则是分散至村子各处搜寻。

    才将村子找了一半,便发现反常之处。这里的房子,一半以上是没有住户的,院门上的锁头生了红锈。有住户的人家,敲门无人应,房子烟囱里却冒着烟,依稀闻得到食物的气味。

    季停坚持敲门,才终于有人不耐烦地出来:“谁啊?”

    见了他的面,那人神色一变,就要关门,被季停拦下:“这位老兄,帮帮忙。”

    “帮不了!”

    季停撑着门,加快语速:“我们家昨夜走失了一个女孩,她从小娇生惯养,我担心她遇到了危险却不能自救,想打听一下贵村以前可曾出过这种事?”

    那人阴沉着脸:“不知道,你别问了。”

    “老兄,我……”

    “丢了就丢了,你们回去收拾东西,快些离开这里,也许还能活着离开。”

    季停一愣,手上脱力,门便被从里面合上,似乎还上了锁。

    没等他多想,一队官兵便提刀围了上来。再之后,他就被绑到了衙门,见到了另外几个出来寻人的学生,还有李宁宣。

    路云见只有他一人费力挣扎,其余人都袖手旁观,不由得发起火来:“都愣着干什么?快想办法逃出去啊!”

    李宁宣别开头,不搭理他。李家益则闷不做声,挨下他的数落。

    季停道:“别再乱动了,路云,你难道没发现,越挣扎,这绳索的结便捆得越紧吗?”

    路云浑身一僵:“……怎么不早说?”

    “说了怕你不信。”

    “…………”

    李家益愁得直叹气:“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他预想过南行途中必有危险,却没想到是这种。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季停道:“那边有陈密,不必挂心。我们专心自救便可。”

    路云气不打一处来:“那该如何自救?”

    季停看了他一眼:“比起如何自救,我们更要想好,逃出去以后去往哪里。”

    路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是他们的地界,躲到哪里都很危险。”

    季停道:“所以,不能躲。”

    他转向沉默不语的李宁宣:“你家的令牌在身上吗?”

    李宁宣颔首:“在。”

    “好,等下我们把绳子解开,伺机而动,向西南走,逃往云中王的封地,以你家的令牌通行。”

    李家益问:“为什么是云中王?到业州知州府不是更近?”

    “这一带便在业州所管辖范围内,出了这种事,京中却连一丝风声都没听到过,你觉得会是谁刻意隐瞒?”

    “那云中王就可信吗?”

    “云中王祖上显贵,领朝廷的俸禄,又受云中食邑,不会自降身份掺和进这种事。”

    李家益果断转身,将绳子打结的地方露给季停:“那季先生,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行动吧。”

    “好。”

    季停也背过去,手一晃,袖中落下一张薄如蝉翼的刀片。刀片虽薄,却削铁如泥,仅仅刮了一下,绑着李家益的绳子便从中间断开。

    骤然松绑,李家益两手充血,使不上力气。

    路云幽怨道:“季先生,你有这个不早拿出来,看我在那白白挣扎,这厚道吗?”

    季停一笑:“我都要帮你松绑了,你说厚不厚道?”

    路云:……

    恢复了力气后,李宁宣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用来观察外面的看守。

    看守的人有两个,不清楚院外有没有人把守。雨越下越大,他们站在对面的屋檐下,嘴巴张张合合,似乎聊着什么。

    几人将屋门反锁,门口用屋里的桌椅堵住,悄悄从窗子跳了出去。

    有雨声打掩护,他们顺利从屋后跑进树林,一路往西南奔去。

    这边,陈密几人已到达云中城门,站在门洞里的士兵叫停他们:“喂,你们几个,把过所拿出来。”

    出门匆忙,他们的过所都在包袱里,没来得及带在身上。

    “没有过所不能进,快走快走!”

    陈密没有一丝迟疑:“谢赢,你家的令牌在身上吗?”

    贵族子弟有将自家信物带在身上的习惯。

    谢赢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圆玉牌摘了下来:“劳烦把这个送到云中王府上。”

    圆玉牌是谢氏王朝的象征,即便云中地处偏远,也是给大楚朝廷办事的地方,士兵一眼便认出上面的仙鹤图腾,忙跪在地上:“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尊驾何人?”

    “我家食邑宁西,家父在朝兼领天策。”

    “拜见世子!”

    谢赢虽被雨淋成落汤鸡,在外人面前仍持几分风度在身:“我们找云中王有要事相商,烦请引路。”

    士兵不敢怠慢:“是!”

    云中王姓苏,祖上是建朝皇帝身边的谋士苏毅,开朝以后被封赏为王,赐封地云中,历代子嗣沿袭王位。这一代的云中王名善,字子悯,是个与世无争,志趣风雅的才子。

    下人来传消息时,他正在临摹前朝大家的墨宝。

    “宁王世子?来找本王做什么?不见。”

    侍卫有些为难:“王爷,他拿了圆玉牌找你……这……不能不见啊……”

    “麻烦。”

    苏子悯放下笔,往上褪了褪袖子,一旁的书童会意,将水盆端上前供他洗手。

    “把人带过来吧。”

    外面雨还下着,他不想因为见个世子而把鞋子弄脏。

    侍卫应声:“是!”

    不一会儿,几人便来到书房外。

    苏子悯往出迎了几步,应酬的笑容刚摆出来,瞬间又垮了下去:“来人啊!”

    两侧的侍女齐齐行礼:“王爷。”

    “世子被雨淋成这样,你们都看不见吗?还不带他们去沐浴更衣?!”

    谢赢眼里一慌:“不用……”

    沐浴更衣要好些时候,万一回去迟了,货船不见了踪影,他们要到哪里去寻李清蕊。

    陈密上前行礼,恭敬道:“拜见云中王。事情紧急,我等不必进门,在这里说便可。”

    书房地板铺的是古物,想来是苏子悯舍不得让他们糟蹋。

    苏子悯也不客气,虚情假意道:“哦?什么急事?快说!本王若是能做到,定然会竭力相助!”

    即便是不能做到,有谢赢的圆玉牌在,他也要硬着头皮答应。

    陈密不卑不亢道:“业州常芸县永善村村长赵德七一家,打着收购畜生的名义,私下与衙门勾结,贩卖人口。珩王独女清蕊郡主亦深陷其中,我等特来此请王爷相助。”

    苏子悯一愣,贩卖人口?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勾当。

    “本王能做什么?”

    “一伍骑兵,几匹快马。”

    “周厉,你去。”

    房顶上跳下来一人:“是,王爷。”

    苏子悯叫停:“欸,你带纪丕去,他识路。”

    周厉复又回身行礼:“是,王爷。”

    他转向陈密几人,“好了,我安排完了。你们几个去休整一下吧,我让下人给你们准备一身干衣服,再备好雨具。放心,没了你们,坏鱼也能落网。”

    他目光扫过几个少年,定在刘蕴的脸上:“你小子长得眼熟,刘相叶是你什么人?”

    刘蕴微微意外:“是我姐。”

    “亲姐?”

    “嗯。”

    苏子悯一乐:“那正好,我帮了你,回头记得告诉你姐。”

    刘蕴眼睛一眨,瞪出些敌意。

    王翕拉走他,陪笑:“那王爷,我们就下去更衣了!”

    暗地里掐了他一把,耳语:“你个傻子!人在屋檐下!懂不懂?”

    刘蕴:“……”

    雷电风起,水浪扰动货船的安宁。

    江惜时算了时间,应该快到饭点了。

    有人来送饭,舱门就有一次开启的机会。她轻车熟路打开了她和李清蕊的锁头,将自己的衣角递过去,让她抓住。

    “头上有钗子没?”

    “有!”

    李清蕊拆下散乱的发髻,将一把钗子递过去。

    江惜时手指捻过钗尖,挑了两支最锋利的,剩下的随手扔进角落。

    其中一支还了李清蕊:“拿着,如有不测,往他们脖子上捅。”

    她不放心,又叮嘱:“别心软,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

    李清蕊沉默片刻,黑暗里传来布料的摩擦声。

    “江惜时,你手汗好严重。”

    江惜时:……

    她已经没有劲生气了。

    “姐妹们,”她强撑着精神,实在痛极,痛到反胃想吐,衣服湿腻腻粘在身上,“我不确定,我们逃出去以后,万一回来晚了,他们会把你们送去哪里。所以,我现在要把你们每一个人的锁头打开,如果情况不对,你们要及时自救。当然,你们如果害怕被惩罚,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和他们说,你们根本不想走,都是我自作主张,就好。”

    一声抽泣从黑暗里传来,那人哽咽道:“多谢小娘子!”

    感谢的话此起彼伏,江惜时“嘘”了声,密闭的船舱又重归宁静。

    她让李清蕊在原地等着,挨个拆锁头。拆到头,她问:“你们都试一试,有没有我没拆到的?”

    又补:“不用回我,拆完的不用回我!”

    船外雷声翻滚。

    无人应答,她便回了原地,问李清蕊:“郡主,准备好了吗?”

    李清蕊应声:“好了!”

    江惜时将衣摆重新塞进她手里,根据记忆,一路摸索到门边,静等外面的人来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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