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  四爷早早地将梁氏接进府里来。

    耿宁舒升了侧福晋,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了,她就不需要再从侧门走,  马车直接停到了正门前头。

    这还是四爷封王之后她头一回来,  原本的扇门已经换成了气派十足的五扇大门,顶上挂着块蓝底匾额,  用金漆写着“雍亲王府”四个大字,  皇家威严扑面而来。

    梁氏深吸一口气才下了马车,  张连喜亲自来迎,“夫人来了。”态度较之前更亲热上两分。

    知道这都是耿宁舒的面子,  她没有拿乔,  微笑着颔首,“又麻烦公公了。”

    张连喜见她一如从前般客气有礼,笑得更是一团喜气,  “夫人哪的话,能为您效劳是奴才的福分呢,  天冷夫人快请进。”

    他们从最左边的角门进去,绕过影壁一路往里,  梁氏双眼盯着脚下的路没有四处乱看,  只觉得这王府比从前还大了。

    张连喜亲自领着她到了雪绿阁,  耿宁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高兴地两步跑上前来,“额娘终于来了!”

    旁边的核桃将手里的荷包递过去,  “劳烦公公百忙之中抽空出来了,暖暖手。”

    张连喜一掂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笑道:“侧福晋的事儿才是重中之重头一位的呢,要是有事您只管吩咐,  奴才先行告退。”

    耿宁舒挽住梁氏的手往里走,“额娘路上冷不冷?快进去暖暖身子。”

    梁氏摇头,“不冷,那马车底下燃了炭盆,暖得很。”

    她上下打量女儿,耿宁舒今天穿着件海棠红的旗装,用白色的皮毛细密滚了边,衬得人白里透红气色极好。布料上绣的是普通祥云纹,初看平平无奇,可一走动起来立刻珠光粼粼的很是耀眼。

    乌发之间主要以金玉打造的各式样花朵妆点,只在右侧斜插了支累金点翠的雀鸟钗子,雀嘴上衔着颗硕大无暇的明珠,既雅致又显得贵气,有侧福晋的感觉了。

    梁氏目露欣慰,“都说人靠金装,看着是比从前更漂亮了。”

    耿宁舒扬着下巴一脸得意,“那当然,额娘这么好看我能差到哪去?”她平时也不这么穿,今天是特意穿戴光鲜些给梁氏看,好让她放心的。

    “都当侧福晋了,还是跟小孩子似的没正形。”梁氏在她手臂上轻轻打了一记,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

    进了屋子,白果手脚麻利地将梁氏身上的披风和雪帽脱下来,又拿来热帕子给她细细擦了手。

    两人携手坐到暖榻上,耿宁舒亲手给她倒了杯花茶,收回来时半路顺手捏了块杏脯放进嘴里,“额娘这下总该放心了吧?”之前知道又要来添一名侧福晋,可把她给愁的。

    梁氏也没想到,最后这侧福晋竟然落到了自己女儿头上,她摸着耿宁舒的脸道:“吃了不少苦头吧?”

    这贴心的女儿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直到旨意下来,她才听说了耿宁舒又是以身犯险救驾,又是给染了时疫的四爷侍疾,样样都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心疼地落了好些天的眼泪。

    耿宁舒听到这话心里就是一酸,升职加薪别人看到的是光鲜,只有真正疼爱自己的家人会看到自己的付出和不易。

    不过……她好像也都是误打误撞的,“额娘不必担心,我现在好着呢,爷对我也很好,还让我住了这么大的院子。”

    这个必然是的,能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给请封侧福晋,四爷肯定花了大力气。

    梁氏进来就注意到了这屋里宽敞明亮又气派,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窗边的花瓶里还插着几枝含苞待放的梅花,姿态舒展,看着就透着股舒适劲儿。

    她欣慰地拍拍耿宁舒的手,“王爷对你好,你也得用心对人家。”

    耿宁舒点头,另一只手抓了把松子仁塞进嘴里,含糊道:“这是自然。”将心比心嘛,虽然不可能做到全心全意,可关心一些还是可以的。

    比如以后劝他养养生,上班别太拼,免得正当年就过劳死了。

    梁氏握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就是子嗣,你进府都快两年了,这会子还升了侧福晋,还是得早些有个孩子,否则怎么对得起王爷这样的爱护?”

    “我跟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你都能下地走路了,”她说着又自责起来,“早知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把那药给你,药性再小也是分毒。”

    耿宁舒怕她担心一直没说过被苏氏陷害身子受损的事,这会子也解释不清楚,只能安抚她道:“那药我已经快一年没喝了,太医府医也都给我看过,说我身子一点问题也没有,只能说是缘分还未到吧。”

    梁氏叹口气,确实,这怀孕一事最是没个章法的,“过阵子我去寺庙里再为你求上一求。”

    耿宁舒怕她继续说这个,赶紧叫白果,“把小厨房里备着的点心端上来。”

    水果零食糕点在案桌上一字排开,她热情地推销起来,“这云腿小酥饼又香又脆,里头的火腿是云南府进贡的,入口即化,能鲜掉眉毛,额娘试试。”

    梁氏拣起一个,酥饼只比大拇指盖大上一圈儿,方便整个入口还不会掉渣失了仪态,咬开来酥皮只薄薄的一层,馅儿饱满香浓,果然美味。

    她细细嚼着还没吃完,耿宁舒一口一个的已经干掉了半碟,又把最近爱吃的九层糕献宝似的端上来。

    一层带颜色的薄薄甜米糕与一层奶白色的互相交叠而成,有沙绿、浅紫、淡黄和桃粉的,晶莹可爱,甜润软糯,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不过只一点,太顶饱了。

    梁氏吃了小半块就腻住了,喝了口茶冲冲味儿,看到对面的耿宁舒已经在吃第二块了,她想起自从坐下女儿这嘴就没停过,不由皱眉,“你这是没用早膳?”

    耿宁舒把嘴里的糕咽下去,“我吃了的。”还吃了不少。

    核桃就道:“回夫人,许是前些天搬家劳累了,侧福晋最近的胃口特别好,食量比平时大了许多。”

    梁氏眼睛亮起来,正要开口,耿宁舒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叉了块冻梨放进嘴里清爽一下,“您别多想,府医隔两日就给我请回脉,不是你想的那件事。”苏氏那事儿还不到一年呢,怎么可能怀,她一点都不担心。

    梁氏转头看向核桃,见她也点头,眼里的光就熄灭了,示意白果把东西都端走,“少吃些,等会该胖了。”

    耿宁舒:……真是亲妈。

    她擦了擦手说起了去南巡的事儿,“也不知具体要多久,估摸要几个月的,要等我们回来以后再接您过来了。”

    能跟着主子爷出门是好事,梁氏点头,“我什么时候过来都无妨的,出门在外自己记得当心些,别逞强再做危险的事了,南巡都走水路,你不会水,千万别离船沿太近,时刻当心脚下……”

    当妈的说起这些来,总是没个完的,耿宁舒却听得很认真,乖乖点头一样样应了,这些细碎的唠叨全都是她上辈子求不到的挂念啊。

    想到这个,她又问起,“家里这阵子都还好吗?”

    “怎么会不好呢,”梁氏絮絮地就跟她说了起来,“那日宫中来补聘的时候,街坊邻居全是伸长了脖子看着的,现在谁不知道咱们家出了个王爷侧妃,见着都是恭恭敬敬的。就连之前建墙一定要高过我们家一头的陈家,都主动连夜把墙矮了下去。”

    “你阿玛在宫中的差事现下越发好做了,知道他腿脚不好冬日里都抢着帮忙干活呢。”

    “你妹妹学规矩也不逃了,说以后出门不能给姐姐丢脸,你弟弟来年就要科考,学习更刻苦了,说是要给你长脸,以后入朝为官给你撑腰呢。”

    耿宁舒听着眼里都是笑意,她上辈子没有兄弟姐妹,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热闹和牵挂了,“好过就好,不过还是得收着些,免得惹出事来。”年家不就是因为行事太过嚣张,最后被四爷给制裁了么。

    “额娘心里有数,”梁氏见她能想到这层,欣慰地笑起来,“得知你成了侧福晋的当晚,额娘就对家里耳提面命了一番,绝不会出差错。”要是真的得意忘形恃宠而骄,到时候不仅家里落不下任何好处,还会连累耿宁舒,她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出现的。

    耿宁舒笑起来,“有额娘坐镇,我自然是放心的。”

    梁氏拿手点她的额头,“把我说的跟镇宅神兽似的。”

    吃饱喝足心情又放松,耿宁舒坐着就有些犯困,歪着身子打起了哈欠,梁氏看着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主动坐了过去,“来,躺额娘腿上说说话。”

    耿宁舒让核桃给自己拆了头上的东西,免得扎到她,又散了头发,这才舒舒服服靠了上去。

    梁氏像小时候似的用手轻轻在她身上拍着,每拍一下耿宁舒的困意就多几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说了几句话,她就禁不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等她睡稳当了一些,梁氏才拿来旁边的毯子给她盖上,招手叫了核桃过来,是自己人她也不避讳,直接问道:“你们侧福晋上回月事来是什么时候?”

    这日子核桃记得清楚,“有半个多月了。”

    她又问:“那当中王爷可有留宿?”

    核桃记起那个凶残的晚上,重重点了头。

    梁氏心里就有数了,让她再往跟前来,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瞧着你们侧福晋,兴许是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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