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攸以压倒性的优势夺得第一,接下来就要跟忘忧庄的赌王来一场强强对决。窦万金对这场赌桌上的巅峰战事隐有期待,在介绍赌王身份和规则时刻意加快了语速:“忘忧庄自上任赌王“千千圣手”胡言忠在蝉联了十八届庄家后被现任赌王田振龙打败,五年来就再没诞生过新的赌王。我想不仅大家伙期待,恐怕就连田寨主也早就饥渴难耐了吧?”

    坐在二楼赌王席上的田振龙笑意轻蔑。他本是被官府追杀的一介匪人,躲入龙蛇镇后凭借高强实力和阴毒手腕,死灰复燃,再次拉拢起五十多号的人马,自立田家寨。此人赌桌上也最为擅长掷色子,且每次猜宝都极为准确,很少出错,就像腹有明镜,将色子点数清晰地映射在心中一样,因此被人们给出个“照心镜”的雅号。

    田振龙从二楼飞身而下,空中翻转一圈后稳稳落在李无攸面前。他看着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有些不屑,转身面向台下众人,狠笑说道:“田某怕是要让大家失望了,只要有我在,龙蛇镇就出不了新的赌王。”

    台下人声鼎沸,有人说道:“听说这田振龙不仅赌术高明,自身还是登临阙境的不世高手,若是大庭广众损了他的名头,岂不是得罪了一位有望开宗立派的大人物,这赌魁可万万争不得呀。”

    又有人接话道:“谁说不是呢,何况田振龙还是田家寨的大当家,手底下可是有着五六十号凶恶残暴的匪人誓死效忠,就算他碍于脸面不愿背地里伤人,可谁保得住他那些兄弟们不会私底下要人性命。”

    “哎,这小子多半要触大霉头了。”

    “嘘,当心祸从口出。”

    ……

    虽然台上台下相距四五丈的距离,李无攸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他望向眉角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田振龙,内心多出了一些谨慎。

    窦万金挥手示意台下众人稍稍安静,笑着说道:“田寨主的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可这位少侠既然能登得上台,其赌术也不容小觑,大家也别妄自猜测了,咱们最后三局现在开始。”

    台下哄然声不绝,李无攸也有些紧张,他长呼一口气,不自觉地向阮为所在的方向望去,却没发现阮为的踪迹。李无攸不敢再分心,径直向着赌桌走去。

    赌桌是一张通体漆黑的乌木大桌,这种木材纹理细腻,古朴厚重,因兼具木的典雅和石的神韵,有着东方神木之称。乌木相较黄花梨和紫檀并不算太过名贵,但其质地坚硬不失深沉,有很好的吸光、消音作用,因此用来做一张赌桌却是再合适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忘忧庄对“赌”的钻研是多么深入了。

    窦万金换了身干练利落的衣衫重新走上赌台,然后抬手按在赌桌旁的琉璃灯盏上,整个台面缓缓而降。这样不仅能让二、三楼雅房内的贵人们有更好的视野居高临下,也能让整个大厅中的百姓瞧个真切,人们无不对忘忧庄的考虑周全暗自赞叹。

    “既然是两位豪杰的比赛,窦某自是得亲自上阵,只是老夫年事已高,不知道手上的把式还有往年几成的功力,田兄、李侄多多包涵呐。”窦完金撸起双袖朗声道。

    李无攸自是没甚意见,田振龙也说道:“龙蛇镇恐怕没谁不知道窦万金的三龙闹海,可惜我来镇子时窦老哥已退隐多年,一直不能亲眼一见,实在是平生一大憾事。窦老哥今日亲自操刀,已是给足田某面子了。”说完田振龙起身向窦万金行了一礼。

    “好”,窦万金也不再废话,凭空一甩,三枚象牙色子笔直落在桌面上。“两位先行验过色子,再容老夫慢慢洗。”

    田振龙随意一瞥说道:“忘忧庄的东西,自是没人敢动手脚。”李无攸也点点头,示意老人放手洗牌。

    窦万金猛然一掌击在桌面上,大呵一声:“起”,三枚色子犹如脱兔,应声飞起。窦万金左手持筒,食指中指夹住筒壁轻轻一拨,竹筒随之翻旋。翻转竹筒每一次的开口向上都能准确无误地装入一枚跌落而下的色子,仅仅是这一手就看的台下人们热血沸腾。

    窦万金继续摇晃,竹筒速度越来越快,竟是带起轻风,吹动的老人白发乱舞。他将高速旋转的竹筒高高抛起,再用两只手腕接住,竹筒在腕间逐渐停下,却仍是转动出如花般的重重残影。他倒扣竹筒,停下后抹了把汗水,有些体力不支。

    这场赌局押的是暗宝,只要先对方一步赢得两场,就能获胜。

    尽管窦万金的洗牌手法足够高超娴熟,但筒内色子的击壁声响还是有迹可循,李无攸能判断出最终的点数也不出为其。他并未犹豫,直接递出了刻写有“小”字的那枚牌子。田振龙却是双目紧闭,右手搭在鼻尖上,若有沉思。见过他比赛之人都知道这是田振龙在开“心镜”,只要这面玄虚飘渺的境子打开,他就能以心代目,无所不见,无所不知。

    窦万金见状却煞风景地说道:“忘记告诉两位了,我们这次比赛,相比往常也多了一条规矩,就是必须在三息内买停离手,否则一律按输处理。”

    “什么?”田振龙听闻此言怒不可遏,一掌拍碎身下椅子,起身吼道:“这是谁定的规矩?”

    “我”,三楼最中央那间装葺程度极尽奢华的雅房内传出不冷不淡的一声。

    田振龙自是不敢与盟主大人争锋相对,只能颓然坐下,缓缓递出押宝的牌子,可惜三息已过,第一局李无攸轻松胜出。

    窦万金又摸出三枚色子扔在桌面上,手腕一抖,六枚色子顿时消失不见。只见白发苍苍的窦万金向后撤去数步,持筒左手向后一旋,装纳六枚象牙色子的竹筒便在老人后颈处划出一道大弧,然后稳稳落在右手之上。竹筒在窦万金的双手间交替回旋,慢慢竟是形成了一阵微小龙卷。

    “走”,窦万金猛然一指击在筒底,筒内色子竟是速度快过竹筒急急冲出,每三枚色子连接一体,犹如两条追逐打闹的白龙。窦万金单手持筒画圆,另一只手朝着琉璃盏上的油灯抓去,一缕火苗瞬间跃在他指上,然后被他屈指一弹,恰巧射在两条白龙之间。第一条白龙率先落下,火苗紧随其后,接着第二条白龙追逐而至。众人只听见一阵悦耳的“哒哒”声,六枚色子已是自上而下垒成一线,然后被相继落下的竹筒扣在赌桌上。

    “好一手双龙戏珠”,李无攸自信稍加练习也能做到这般手法,却绝对没有窦老这般华丽精彩,不免有些痴了。

    “请”窦万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伸出一掌示意两人押宝。

    李无攸这才想起方才自己的全部心神都系于老人双手之上,竟是忘了判断点数的大事,只得凭借猜测草草递出牌子。

    李无攸并未留意,在窦万金倒扣竹筒时,有一丝近乎透明的白烟自田振龙鼻腔内窜出,刹那间飘入竹筒。

    田振龙嘴角勾起,笑着递出牌子。

    “二十八点,大,田寨主获胜。”窦万金揭晓答案,田振龙扳回一局。

    第三局窦万金明显力不从心,两次极耗费心神、体力的清牌让老人不得不暂时退下。他朝田振龙叹气道:“哎,终究是老了,今日怕是无法给田寨主耍出那手三龙闹海了。”

    田振龙大度道:“窦老哪里的话,方才一手双龙戏珠足够田某回味一阵了。”

    “我那徒弟掷色子的手法不比我差多少,如此就让他来替我好了。卓儿,上台来。”

    “慢着“,田振龙呵下了走上台的窦万金的徒弟,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不如干脆就由我跟李贤侄摇色子好了。我是庄家,又年长一些,于情于理都该让李贤侄先摇,这样也算公平,如何?”

    李无攸也想看看身名远播的田家寨之主要玩什么把戏,摊手道:“我没有意见。”

    “这”窦万金有些为难,这赛程规制都是百家盟的各位大人们共同制定的,他虽是一庄之主,却也没有临时更改赛规的资格和胆识。

    “准了”,百家盟的盟主大人似乎是转了个身,第一次面向赌台,轻身说道。

    窦万金松了口气:“既然盟主大人同意了,那么李少侠,请。”

    李无攸却是摇头说道:“还是田寨主先摇吧,我既是来挑战的,自然不屑占这桩便宜。”

    窦万金投来赞许的目光,心想不管这年轻人能不能赢下这局,就凭这份心性气度也能成大事。

    田振龙诧异笑道:“你小子还真够狂妄,也好,我就让你输的心服口服。”田振龙没有什么花哨的把式,将九枚色子一一丢入筒内后便倒扣于桌面之上,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复摇动竹筒。

    台下众人或许觉得一介赌王的手法太过蹩脚,李无攸却是能靠着敏锐听觉知晓筒内九枚色子的运动轨迹与竹筒极不相同。九枚色子互不碰触,像是各自独立,彼此排斥。却又像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同行同移。他真想不到怎样的手法能促成这样奇异的画面,难道是用上了王寰之前所说刘连彪驭气出千的手段?可本次大赛规定,一旦动用了真气,就会直接被判定为输。

    “不对”,李无攸心中一惧,这筒中怎么还有一种声音?远非色子碰触的清脆声响,是一种微不可察的索索声,倒是极像了某种虫子的蠕动声。

    田振龙摇停了竹筒,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李无攸生怕中途出现什么变数,不敢仓促押宝。他手中死死捏住几枚牌子,心中默默倒数,“三、二。”

    忽然筒中又响起了那种声音,随之又传出两声色子滚动的脆响。

    果然,田振龙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在最后关头变动了色子的原本点数。

    “一”,李无攸默念完后,在第三息将要结束时匆忙递出“小”的牌子。

    “二十一点,小,两人平局。”窦万金揭筒后说道。

    田振龙双眼眯起,犹如一条毒蛇重新打量着李无攸。

    李无攸没理会田振龙的凶邪眼神,握紧了拳头,心中暗道:“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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