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赛规,李无攸与田振龙的最后较量,只要胜负未分,下一局就要再添三枚色子以提升难度。李无攸将十二枚色子投入筒中,开始摇晃,不过其手法与窦、田二人相比就显的拙劣甚至滑稽了。

    台下众看只见那李姓小子双手抱着个竹筒是左摇摇、右摇摇、上摇摇、下摇摇,简直就像是黑猩猩挠痒痒。更不说筒内色子被他晃的是啪啪作响,就连距赌台最远处的看都听的一清二楚,分明是妥妥的行外人。

    “这小子干啥呢?是他娘的鬼上身了吗?”

    “这崽子该不会是侮辱咱们没见识吧?”

    “不可能吧?他对面可就是登阙境的田振龙呐,若是故意挑衅,还不被田振龙扭断头颅。”

    台下交头接耳的人们看着李无攸都来了火气,端坐他对面的田振龙早就是火冒三丈了。若不是有百家盟的盟主在此,他现在恐怕已经将这孙儿扒皮抽筋了。只是这种怒气并未持续太久,紧随其后的是就浓浓的惊惧。

    李无攸每一次的用力摇色子都像是敲击一面巨鼓,在田振龙的心口上重重响起。一下、两下,且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沉重。随着李无攸逐渐加大力度和速度,田振龙的心口处便像是挨了无数记重锤,撕心裂肺。

    突然,竭力掩饰疼痛的田振龙捂住心口,咳出一口浓郁鲜血,然后直直向后倒去,昏迷不醒。

    百家盟八位堂主之一,也是百灵斋的幕后掌柜,神医祝树海从三楼飞掠至田振龙的身边,双手搭在他的手腕之上,查看脉象,片刻后朝楼上点点头。接到盟主授意后,祝树海朝众人解释道:“田寨主身体无甚大碍,只不过是气血激涌造成的暂时晕厥。不过眼下是没法再继续比赛下去了。”

    满堂哗然。

    李无攸并不知道,田振龙之所以能够过关斩将,赢得赌王,靠的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照心镜”,而是一种名为“三生同心蛊”的蛊虫。这种蛊虫都是成对寄养,无论雌雄两只虫子相距多远,都能知晓对方所见、所闻、所想。更为神奇之处在于此虫没有具体形态,第二局时自田振龙鼻腔窜出后飘入竹筒内的白烟便是此虫,而田振龙一直被赌界之人视作开心镜的动作,其实也只是为了唤醒、释放该虫。

    李无攸暗发劲力摇晃色子,本就是为了消除筒内可能有虫子作祟的疑虑,没想到误打误撞杀死了雄虫,并让一损俱损的雌虫寄主田振龙受到了巨大反噬。

    不管如何,李无攸站到了最后,赌魁的名号也自然归他所有。窦万金宣布了结果后,李无攸便走下台离开了忘忧庄,之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不知道为什么,阮为的突然离开,让李无攸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回到寺庙,李无攸在大雄宝殿的殿顶处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少年。

    “怎么了?”

    阮为并不吱声。

    李无攸走上前去,轻轻搂住了身体微微打颤的阮为。阮为突然抽泣起来,继而嚎啕大哭:“李哥哥,是他,就是那个田振龙带人砍伤了难民们,还抓走了那些叔叔伯伯。”

    李无攸先是惊愕、继而愤怒、最后快慰,可谓百感交集。

    自他见到难民们惨状的时候就暗中发誓一定要找出这帮凶手,这么多天以来,他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却是毫无进展。那帮视人命如草芥的匪寇若不伏法,他的江湖行断然不会豪无挂碍。现在他们既然自己浮出水面,如果再不亲手将他们惩处,真是有违自己打抱不平的侠义信条。

    李无攸说道:“你能确定吗?”

    阮为一个劲地点头:“肯定是他,那天黄昏中我虽然只看见了他半个侧脸,却是清楚记得他眉角长疤的样子。”

    李无攸拍着阮为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他,问出那些叔伯们的下落。”

    阮为却是摇头说道:“李哥哥不要去,我们惹不起的。”

    “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冒然行事。镇内不是有百家盟吗,若是我们想个办法让百家盟的人亲眼看到田振龙的罪行,还愁敌不过他吗?”

    阮为慢慢停止抽泣,一言不发。

    李无攸取下腰间的葫芦,拔开塞子,轻轻抿了一口酒,然后将酒葫芦递在阮为眼前:“来一口?”

    阮为摇摇头。

    李无攸收回葫芦,别回腰间,轻叹道:“再好的酒呀,也浇不尽人们的心中愁,可最起码能叫人暂时忘记,不是吗?”

    ~

    当日夜晚,月挂枝头,李无攸悄然离开寺庙,夜行田家寨。

    田家寨建立在距离龙蛇镇三十里处的大庾岭上,是田振龙自立的一处不小山头,但究其匪寇身份,并未被百家盟纳入。尽管如此,只要这群匪人不在镇内公然行凶,百家盟还是会将他们视作平民百姓,予以保护。所以要想借助百家盟的力量消除田家寨,就必须得使些手段。

    李无攸在距离寨子半里外停下,悄然观察着田家寨哨岗的设立位置及游兵巡视的路线和时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晚李无攸冒险来此,就是为了能够对田家寨多些了解,日后对付田振龙也好多些把握。

    经过李无攸半炷香时间的观察,发现田家寨本来就占据大庾岭易守难攻的先天优势,再加上布局合理的哨岗,井然有序的巡兵,当真是一块全无漏洞的铁板。李无攸不免对持家有道的田振龙生出一丝敬佩。当然,他打算深入其中的计划也就此泡汤了。

    “收栅甲,开城门。”

    “驾、驾、驾。”

    刚打算离开此处的李无攸听见突然响起的马蹄声,赶忙再次没入树荫中,马上就有疾驰的五骑自他眼前一晃而过。夜色朦胧,马背上五人的身影虽然看不真切,但凭借直觉,李无攸认定当首一骑正是田振龙。他确认寨子方向再没有人马出行后,就顺着方才五骑疾行的方向追去。

    李无攸才追了半里路,就看见林路上一个瘦小身影躲躲闪闪,定睛一看,竟然是阮为。

    “阮为?谁叫你跟来的?”

    “李哥哥,李哥哥,是你吗?”

    “嘘”李无攸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把抓过阮为的手臂向密丛中隐去。

    确认安全后,阮为高兴道:“我睡不着,听见你出去了,就想去找你,然后一路追着你就来到这了。”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这里到处都有田家寨的人巡夜,万一被他们撞上了怎么办?”

    看着真有些生气了的李无攸,阮为搭拉下脑袋,悄不可闻地说道:“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再出什么事。”

    李无攸叹了口气,一指敲在他额头上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这般莽撞,看我不狠狠地惩罚你。”

    阮为笑着点头。

    “田家寨的那帮人深夜出行肯定不是办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是去烧杀抢掠了,我们得快快跟上。”李无攸低声说道。

    “嗯,说不准还能发现叔伯们的线索。”

    “走。”

    ~

    人的脚力再好也追不上疾行的骏马,何况身边还带着阮为这个拖油瓶。眼看前方山路愈行愈窄,迟迟未发现田振龙那帮人踪迹的李无攸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这地方荒僻至极,若是在这里遇害,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马鼻声,李无攸忙带着阮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靠拢。

    “鬼使大人,丧失一对三生同心蛊哪怕对于我们苗家,也是一笔不小损失。家父那边难以交代不说,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再培育出一对成蛊了。”

    “这个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匿在树丛中的李无攸小心翼翼地撩起一枝密叶,偷偷望去。“原来是他”说话之人竟然是那个在石巷内差点两刀要了他性命的邪魅刀。

    刀对面是一位全身罩在黑袍中的高大男子,他背向刀,声音沙哑地说道:“是吗?既然你们苗家这么不堪大用,那我是不是应该斗胆向鬼王大人上谏一番呢?“黑袍男子微微停顿后又说道:”听说你靠着鬼王大人赐予的力量已经触碰到凌虚境的门槛了。”

    那刀笑意嫣然,说道:“哈哈,鬼使大人说笑了,小的阙境堪堪圆满,离那能够御风而行的凌虚境差了太远。”

    黑袍男子轻哼一声:“哼,苗天凤,要不是看见你小子有些武道天赋,否则你三番五次在我面前耍心机,我早就一巴掌拍死你了。回去告诉你爹,三生同心蛊是联络众豪杰的利器,要是不想延误鬼王大人的计划,就速速再养出三对成虫来。”

    “这恐怕~”

    “放心,答应你们苗家的好处一分都不会少,等你能够晋升凌虚境时,自会有人给你引渡剩余的冥玄力。”

    刀纤薄长唇不留痕迹地提起一个弧度,抱拳道:“那就有劳鬼使大人了,天凤这就回去催促家父,绝不敢耽搁鬼王老人家的大事。”

    “苗天凤,倒是个好名字。鬼王是谁?冥玄力又是什么东西?是时候找个门清的人把这山下事了解透彻了。”李无攸许是之前在山上偷鸡摸狗的事情做多了,这会看向林中密谋的几人倒是心如止水,安心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过身边的阮为可没经历过如此场面,躲在草丛中止不住地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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