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绶将酒杯放下,转到太子的背后,为他揉着太阳穴。
“殿下今天辛苦了。”姚青绶轻声说着,“殿下现在需要休息。”
太子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双手合十,将姚青绶的手包裹住:“今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孤不能委屈了你。”
姚青绶把手抽了出来,道:“殿下好好休息就是不委屈妾身了。”
太子还待要说,姚青绶语气低落,紧接着说道:“殿下才从林宫人那边回来……妾身,妾身先去隔壁休息吧。”
姚青绶告了罪,下床披上大氅就往外间走。
宫女们都守在屋外等待主子们的吩咐。今晚,她们先是见着太子被林隐霜派人叫走,现在又看见今天新鲜出炉的太子妃披着大氅半夜从屋里走出来。
啧啧啧,热闹啊,热闹极了!
大宫女感觉到了手下们在频频互递眼色,飞了个眼刀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宫女们,警告她们不许说闲话。
宫人们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以示自己绝不会泄露半句闲言碎语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凡是太子想亲近姚青绶一些,都被她找理由拒绝了。这一来二去之下,太子也就不愿意再去受冷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妃刚嫁进东宫就进了“冷宫”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
这些天姚青绶过得不能再好了,天天山珍海味,事事无须操心。她睡了个饱足,到快中午才起来。
宫女妥帖地服侍她梳洗完毕后,禀告道:“皇后娘娘从宫里赏了鹿肉来,您中午要用吗?”
姚青绶瞧了瞧外面的天气,道:“把暖阁烧热了,中午去那儿边赏雪边吃吧。”
“是。”宫女得了命令,利落地下去置办。
姚青绶照着镜子,觉得自己的妆容毫无瑕疵了,于是起身理了理衣裙,带着宫人们迤迤然朝暖阁走去。
暖阁被火炉烧得热乎乎的,宫女们提前朝铜香炉里撒了四合香,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主座上铺了雪白的兔子毛皮的垫子,人一坐上去,就陷入了温软之中。
桌上已然摆满了午餐。主菜是一道炙烤的鹿肉,做得外焦里嫩。皮子被烧得香脆,连同油脂一起汪在盘底。纹理紧实的瘦肉浸透了油脂,又鲜又嫩。宫中御厨精心调配了酱汁,沾上一点,肉全然没有了腥膻气,只剩鲜香。
人生啊,就该如此。
姚青绶慰叹一声,慢条斯理地享用着午餐。一阵凉风忽地往她领口钻,她偏头看去,是暖阁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女子婷婷袅袅地站在门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正是太子的侍妾之一,名叫曼娘。
“元妃娘娘。”曼娘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婢妾不知道您在此处,打扰了您。在这东宫里,除了殿下心尖尖上的林姑姑,人人都是薄命人,还请您见谅啊。”
“好,我见谅,你回去吧。”姚青绶拢了拢衣领,继续夹菜。
曼娘被噎了一下,楚楚动人的神情都几乎凝固了,站在姚青绶身后的小宫女忍不住笑了出来。然而,曼娘下一刻就整理好了神情,当作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道:“婢妾就知道娘娘您大度。婢妾一向敬重您,所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婢妾是为您而哭啊。”
姚青绶见一个俏丽佳人在此,唱作俱佳。这岂不比看家养的优伶唱那些陈词滥调有趣?于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曼娘见她的动作,受了鼓励,心下喜滋滋的。
她在东宫这么多年,凡事都被林隐霜压上一头。如今太子殿下娶了个正宫娘娘回来,林隐霜也照样是专房之宠。哼哼,从前她斗不过林隐霜,如今便让这位新娘娘和林隐霜斗!无论赢了输了,总之都是两败俱伤,好让她渔翁得利!
曼娘立刻拿着帕子掩面哀哀啜泣起来:“婢妾今日路过林姑姑房间,却不想听见她和奴婢们说,太子殿下把准备两月后皇后生辰的大事全交给了她。”
“主辱仆死。在婢妾心中,殿下和元妃娘娘都是婢妾的主子,婢妾安能忍那等人欺辱到娘娘您的头上啊?”曼娘越说越激动,转身就要用头去碰暖阁的柱子。
她带着的小丫头用力抱着她的腰劝慰,她却坚持道:“婢妾不能为元妃娘娘分忧,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姚青绶又夹了一片鹿肉,连吃几块又些腻了,于是招手让大宫女过来,吩咐道:“去沏些花果茶,这岩茶怪酽味的,喝一口嘴里都尝不出别的味了,可惜了这鹿。”
曼娘和抱着她的丫头都愣住了。
姚青绶转头,才发现自己打断这出好戏,于是歉意道:“你继续说,还有吗?”
曼娘咬牙切齿,也不知道面前这位太子妃是什么路数,不是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吗?怎么林隐霜都欺到她头上来了,她还能不当回事?
“娘娘啊,婢妾真的都是为了您着想。”曼娘改变了招数,收敛了浮夸的戏剧效果,凑到姚青绶身边,满脸诚挚,“操持皇后生辰这种大事,当然是要您来了!怎么能让一个妾室去做呢?”
那可千万别了。每年皇后的生辰都是一件大事,银子流水一样往外花,总有人想伸手捞一把,或者添钱费力也要捣乱搞砸。
姚青绶敬谢不敏:“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你就先回吧。”
曼娘恨铁不成钢:“娘娘,您就能忍受那个小浪蹄子骑到您头上去?”
“你骂谁小浪蹄子呢?”一声娇喝从廊间传来。
林隐霜款款走近,朝姚青绶一福身,道:“妾似乎听见有人在娘娘面前嚼耳根。妾行得端,立得正,想当着娘娘的面,问问妾到底哪里做错了?”
姚青绶叹了口气,这两位祖宗可以去太子面前对峙吗?再打扰下去,她的鹿肉都要凉了。
林隐霜见她叹气,以为她这位太子妃对自己不满。也难怪,她现在做的事情,哪件不是踩在太子妃头上给自己夺权争利的?
“娘娘身份贵重,如何能在这种繁琐事项上劳心费神?”林隐霜在要青绶对面坐下,面露挑衅。
林隐霜向来不怕得罪姚青绶的,特别是在得知了关于她和那个于医官的事情之后,要拿捏这位在闺中就不规矩的元妃岂不是手到擒来?
姚青绶生怕林隐霜要玩推辞,万一玩脱了,自己岂不是要去受罪?于是立刻放下筷子,正色道:“既然是太子吩咐的,我自然也绝对相信林姑姑的能力,你尽管去做好了。”
林隐霜有些意外,还没等她说什么,曼娘就扑了上来,几乎要将林隐霜掀翻:“你以为你能瞒得住谁?你收了外面人的贿赂,让他们插手皇后娘娘生辰庆的事情,现在人人都知道。你还想欺瞒太子妃娘娘吗?”
林隐霜被她大力一撞,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她起身,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有什么证据吗?我为了皇后娘娘生辰劳心劳力,竟然就换来你这种小人的诽谤!”
“你才是胡说!”曼娘丝毫不怯,撸起袖子就要上演全武行。
暖阁里争得热火朝天,暖阁外一句冷冷的声音,瞬间熄灭了因二人针锋相对燃气的火花:“到底谁在胡说、谁在攀污——孤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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