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姐姐,等等……!”
叫昭姐姐也是没用的,一瞬的时机不容错过,秦云溪与阎昭相处至今,更是有了些心意相通的默契。都不须她亲口下令,人已经飞快翻过尸骨堆,纵身一跃。
阴阳井确实只能容一“人”过。秦云溪的身子转瞬没入一半,那井眼就已经隐隐有了恢复纯白的势头。红绳上的玉佩随着少年的行动微微弹起,阎昭调转视角,与鱼盈盈对上了视线。
小姑娘都急得掉眼泪了。
阎昭:……
她匆匆点开面板,从里头扔出一物,又遥遥喊道:“真的是去去就回!你们安心——”
用白色纸片包着的薄荷糖“叮叮”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鱼盈盈身前,不动了。
沟通阴阳的眼睛彻底闭合,四下又是一片单调的白。
鱼盈盈愣愣捡起那小东西,嗅了嗅:很清凉,还有些刺鼻,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她将腰间的香囊取下来,打开,又将这东西放了进去,细细封存起来。
这样的氛围中,犹有不知死活的家伙要捣乱。莫晓明嗤笑一声,道:“他们死定了。”
他似乎看不见李湛与鱼盈盈染上怒火的面庞,只自顾自地往下说:“真好笑,阴地里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拿的,他们以为里头是什么?魔不能动手,修士便能胜了?呵,我看他们连琴魔在哪儿都找不着。你们也不用瞪我,反正都是要一起死的,不如坐下来聊聊天吧,女主角、男配角都在这儿……唉,世界要毁灭啰。”
原来那魔叫“琴魔”,可现下哪儿还有人在意这个?鱼盈盈提剑上前,剑锋虚虚在莫晓明颈边一搭,眉眼之间尽是冷意。
她道:“好啊,那就聊聊吧。你所说的‘故事’是什么?谁死定了?谁派你来此地,又是要取什么东西?”
“啊,问题好多呀,”说着说着,她露出一分苦恼,皱着眉,“这样,我们慢慢聊,你可以随便回答,但是——”
“若被我发现所答不实,或者你胆子够大,直接拒绝回答……那么每有一次,我这剑就抖一下。不晓得你的脖颈皮够不够厚,能不能撑到昭姐姐和秦云溪他们回来。”
而李湛……他也走上前来,停在鱼盈盈身边。不过这位在旁人眼中“温柔亲人”“满心慈悲”的静谷大师兄可不是来阻止此事的,他亦抽出仙剑,搭在了莫晓明的另一侧肩头,随后,眉眼含笑道:“既然要聊,我也一起罢。”
李湛与鱼盈盈,就是这种你杀人来我递刀的关系。
被两剑加身的莫晓明再也无法维持他的笑容,只颤着声,挤出来一句:“杀了我也没有用。他、他们找不到琴魔,你们也一样要死……!”
有关于谁死谁生的对话,我们姑且就看到这里。
阴阳井一过,秦云溪忽觉得脚下一空,眼前的世界快速由白转灰,又由灰转黑。场景倏忽变幻,明虹也重新展露出耀眼的光芒,少年体内一度被封锁的灵力重新涌动起来,尽管仍然无法从外界汲取灵气,但……
够用了。
秦云溪从高空坠落,将要触及地面时,明虹剑猛然一游,窜至他的脚下,旋即带着主人平平稳稳地站定了。
阳地与阴地果然是截然相反的两块土地。若说阳地是光明之所、不见黑暗,这儿就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唯一的光亮,就是秦云溪手中的明虹。少年试探着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明明知道它就在那儿,但什么也看不见。
他收回手,轻唤:“师父?”
秦云溪立刻便得了回应,胸口处,被甩到衣襟外头的玉佩微微一亮,阎昭的声音十分清晰:“我在。”
少年于是又匆匆将玉佩收回领子里。红绳一坠、玉佩一落,他终于安心了一般,迟迟问道:“师父,我们现在要往何处走?”
阎昭依旧答得很快:“左前,那边好像有琴音。”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用剑照着些,我们走快点儿。”
这话要是被莫晓明听见了,估计都不用李湛与鱼盈盈去折磨,他自个儿就要先吐那么三五升血——他说那琴魔踪迹难寻,实际上是单对人族而言的。魔与魔之间,生来就有一种奇妙的共振,许多魔音或许不会被人听见,却是一定会引起同族的注意的。他来此地,准备了魔气一瓶,当然也带好了寻找魔音的物件。
可惜了,秦云溪的师父,正好是位魔尊。
有了先前的经验,秦云溪都不问她为何能听到声音了,提着剑就往前走。琴声落在阎昭耳中,忽远忽近、忽缓忽急,但大方向是差不离的。明虹剑光照亮一小片前路,光斑晃动着,渐渐就离那琴声很近了。
数个面板一字排开,也不知防护罩那套在阴地还能不能发挥效用,但总归还是备上了。阎昭将手指靠在按键侧旁,魂力外放,探查着周围。
……琴声仍在,却没有活物的气息。
他们在阴地中走了约几十步,秦云溪一直是单手扶着墙壁,沿着路走的。道路仍旧弯弯绕绕,地方却比阳地要开阔好几倍,终于,那所谓的“左前”真到了近前,阎昭突道:“止步!”
秦云溪当即停下步子。明虹的光芒晚来一步,照亮了他即将落脚的地方——在那里,赫然横着一根细长的银线,其上冷光莹莹,不像是寻常丝线。
人止住了,袍角却没有。秦云溪的衣角往前一飘,就再没回来:它与这线轻轻一碰,跟碰上了剑锋似的,眨眼便被切割开来,可怜巴巴地落在了地上。
“啊,可惜了。”
还请君莫要误会,这回开口的并不是阎昭,她也不会指望这区区一根丝线就能把秦云溪弄个身躯破碎。
此声来自丝线之后,声一起,琴音便没了。一片黝黑之中,忽然冒出一团白亮的光点,它越过银线,飘到秦云溪身前。
小小一团光,发出的却是成熟女子的声音:“想不到会有客人来,忘了把小玩意儿收起来了,还请莫怪。”
莫怪个鬼啊。
它身上气息浮动,和阎昭像得很。刚一照面,阎昭便知道了许多:它是“她”,她是“魔”,而且跟自己一样,是个失了肉身的魔。不过二魔之间又有一点不同——这位死了,是游魂,阎昭只是失了肉身,还没死,乃生魂。
游魂游魂,更通俗的叫法,就是“鬼”。
没什么好怕的。
秦云溪十分警惕地握紧了剑,阎昭却很悠然自得:“哪儿有什么要怪不怪的,反正也伤不到我们。虚的那套也不要弄了,有话就直说吧——你是住在这里的魔,知不知道出去的方法?”
都成鬼了,或许就是不知道了。阎昭也没指望她,只等她答完了,便要自己去找。谁知那小光团动了动,好像一个人上下点了点头,接着就道:“知道啊。”
阎昭:……
秦云溪:……
先前是莫晓明要吐血,现在恐怕就是那群修仙者要气得复活了。
阎昭失笑:“知道?知道你还被困在这里?”
那光团便回答:“我自愿的。老是打打杀杀,多累啊,难得有人想陪我一起住个千年百年,我就觉着也好——啊,我不是说这阵法不顶用哦,挺有效果的,起码他们都不敢过来嚷嚷要杀我了嘛。”
修仙者们的棺材板……且慢,他们尚未入殓,也没有棺材板可掀。但若灵魂尚在,怕不是要不管不顾地冲到阴地来,好好地和这光团“嚷嚷”一番。
然而,关键之处还没讲到。
光团并不继续,反是哧溜溜往前一飞,贴到秦云溪胸口处,好像要和玉佩来个亲密接触,结果险些被少年一巴掌扇中。它急忙往后一缩:“喂,对我好一点哦!秘境被封印了一大半,唯一的破洞是我放出去的琴弦钻出来的……哼哼,弦在何处,只有我知晓。”
它这样子,似乎在等人去求。
然而不仅另一只魂没理它,就连这少年人都不吃这套。他剑犹在手,另一只手则紧紧捂住胸口,隔着布料将玉佩罩住,道:“不劳你告知,我与师父自会去找。”
“师父?你们居然是师徒?”光团吃了一瘪又吃了一惊,身影一摇,却没怎么气馁,“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即便这样你们也要去找吗?小家伙,我看你修为不深,恐怕活不到那时候哦。”
这倒是实话。
还是阎昭带着几分不耐开了口,初级防护罩箭在弦上,只待她动动手指:“都叫你别耽搁时间了,快些说,你要如何才愿意带我们去封印破洞之处?”
不知这魔是不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反正它悠悠闲闲的,不见丁点儿害怕的感觉。只是好像也懒得再绕圈子,于是开口道:“很简单,你们来个人继承我的琴。”
一时无人应答。
秦云溪不曾接触过这些“雅艺”,心念急转,不敢托大。阎昭么……她是会音攻,却不想去承他人技艺,于是道:“学不来,不想学,我们要走了。”
便要带着秦云溪一块儿走。
那光团终于变了动作,快速往前一闪,拦住他们。动作之快,几乎把自己扯成一条白线:“等等!”
就听它道:“你们之中分明有懂乐之人,我都感觉到啦。学我的琴,能够修补你铃铛与洞箫的亏损之处,包学包会,绝不叫你后悔。而且,这学琴的条件也很简单——”
光团陡然扩大,化为三道流光。
“你们指出我的三点不足,说服得了我,就让你们学。”
什么破琴,竟然还设门槛。阎昭道:“第一点,你太啰嗦。”
她一面说话,一面将手指往按键上落,正想炸它一炸,忽然就听见琴音大作。这回,就连秦云溪也听见了,琴声淙淙如流水,见缝插针地往脑子里钻,他欲要封闭试听,却已经来不及——
“好啦,我现在就送你们去我的过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答案就在故事中,可要好好看清楚了。”
“啊,再提醒诸位一句:往日幻境中,大家都以魂体的形式坦诚相见,盼君好好享受喔。”
什么魂体?什么坦诚相见?阎昭忍着头痛,还要往面板上戳,可那琴声好像一场山洪,把她猛地一冲!
面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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