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宫营听韩真说丰京新开了一个卖烤羊腿的酒肆,韩真一样样菜名报下来,宫营听了简直馋涎欲滴。

    自他死过,不,自他穿越过,还没再吃过烤羊腿。

    这裴盛阴险得很,只禁了他的足。

    韩真倒是枢密院进进出出的毫无禁制,每日将丰京新开的馆子、戏院甚至秦楼楚馆如数家珍般地向宫营一一报来。

    宫营心痒难耐但毫无办法。

    裴盛这是摆明了让他先低头,他又岂是富贵能淫、威武能屈的人。

    好吧,他承认,偶尔在富贵面前还是英雄气短一点儿。

    可这几日顿顿都在枢府解决,吃腻了食堂,怎能不向往大馆子,何况这馆子还能解解他前世的乡愁呢。

    宫营毅然决定,当晚翻墙出去吃。

    韩真绝对是他的好兄弟,听说他要翻墙,提前把梯子啊、箱子啊一应需要解决的都解决了。

    于是当宫营在酒肆二楼看到晋王的时候,已经吃了小半个羊腿,兼痛饮了一坛好酒,看着裴盛向他走来,还以为自己醉了。

    很快二楼的酒客就都被店主一桌桌劝到了楼下,二楼只剩下他们四人。

    连韩真都被隋武周半友好半强制地弄到了旁边一桌。

    好在韩真已喝得差不多了,先是对着隋武周嘿嘿傻笑。

    被隋武周又灌了一杯之后,就彻底趴在了桌上。

    宫营不知道裴盛是来抓他现行,还是要做其他什么。

    只觉得他这以王爷名头欺压平民百姓的做派,十分令人不齿。

    裴盛撩衣落座后他也没打招呼,冷着脸继续喝自己面前的酒。

    他不招呼,自有他人招呼。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店主几乎把菜单上的菜全端到他们桌上来了。

    连羊腿都重新上了一个。

    宫营无语得很,这个羊腿分明比刚才他吃那个烤的好多了。

    这差别待遇简直太差别了。

    裴盛自落座后一语未发,除了向店主致谢之外,未对宫营说出一字一句,只是闷头吃菜、喝酒。

    宫营眼见他也慢悠悠喝了一坛,倒底先沉不住气,咳了一声,然后道:“这羊腿不错?”

    裴盛抬头,宫营见他面上微微红了,一双眼睛水光潋滟的,一丝笑容在脸上慢慢漾开,宛如昙花夜放。

    宫营觉得两辈子加一块他也没见过今夜裴盛这样好看的男子。

    干脆连女子也算上,他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按理说,电影、电视剧他看得多了,地球村的时代,五大洲的男女美人在互联网上竞相绽放、任君采撷。

    他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啊?

    莫不是他前世整日钻研案子、孤陋寡闻了?

    还是多日未饮酒,今日酒喝得太快太急,醉后眼神不太好使了。

    怎么他觉得裴盛方才那一笑简直倾国倾城的。

    裴盛见宫营呆呆的,又笑了一笑回答道:“没有北境的好吃。”

    宫营放松下来,裴盛今晚应该不是兴师问罪来的,便干脆也静下心来,专心喝酒。

    慢慢的,二人又各喝了一坛。

    宫营心道,原来这晋王还是个好酒量的。

    那就喝吧,喝酒他还未逢过对手。

    没想到一喝又喝了数坛,宫营终于要举手投降的时候,裴盛又开口了。

    他端着酒杯望着酒肆外夜色阑珊,慢慢说:“我十岁那年和皇上到先帝的大殿送当岁秋茶。

    当时有南梁的战报到,先帝阅过之后气得摔了茶盏,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那战报写着什么?”

    宫营疑惑地摇头,他自然不知道。

    裴盛继续说:“南梁长江对岸驻守士兵为谎报军功,夜里渡江到对岸,连屠了三个村子,男女老少共计上千口性命。

    成年男子的人头都被他们割下回去领功了。

    为湮灭罪证,三个渔村都被他们放火烧个干净。

    大周驻军闻讯前去营救的时候,只见到漫天火光。

    有一名女子碰巧在地窖中躲过一劫,但全家老小无一幸免,从地窖上来后看到这人间惨剧,她当即疯了。

    从此她只要见到兵士模样的人,便声嘶力竭地喊:‘我大周养你们有何用。’

    只有这九个字,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我听说当年江浙节度使娄仁轨将这九个字刻在石头上,立在军营前。

    南梁如北境匈奴一样,自我大周立国起就袭扰大周多年。

    从这块石头立起那年至今,十四年间我大周共派了八名江浙节度使,七名死在与南梁的战事里。

    这仅是官,这么多年长江两岸连年战乱,两国还不知有多少百姓被战争裹挟,战死、饿死,或被劫掠、□□而死。

    近两年南梁皇权旁落,宦官把持朝政,统治越发暴虐,民不聊生,有不少南梁百姓想偷偷渡过长江,来大周寻条生路。

    你知道吗?就是这位据说礼佛至虔的南梁皇帝,竟然放任宦官委任兵士在江边架起大弩。

    只要发现有人偷渡长江,便□□齐发,将人射死在长江上。”

    裴盛转过头来看着宫营:“就比如今夜,你我痛饮佳酿的时候,也许就有不少人在江上被射死。

    所以,不管你在枢密院如何折腾,我都不会将你赶出枢密院的。

    不是因为你这个人有多了不起。

    而是只要你能想出让我大周胜了南梁的计策,什么我都可以忍。

    对了,你那七十贯俸禄明日就会送到你住处。”

    说到此裴盛不再说了。

    宫营也委实没脸再听下去。

    他这番话比当面指责他还要厉害啊。

    这真是字字句句未提他,但字字句句杀人诛心。

    怎么他就成了恶人呢,而且为何心中这么惭愧呢?

    再后来他就喝得有些迷糊了。

    第二日在枢府住所醒来后,前一夜的记忆都支离破碎、片片断断的。

    他记得他吐了隋武周一身,隋武周还大呼小叫的。

    他记得他好似抱着韩真说,他不应该和他拜把子,差点儿害了他全家。

    说他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多亏有了他,一心把他当大哥。

    为了他他也愿意好好活着。

    但是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这丰京无论好不好都不是他的家,他只想回到他真正的家。

    可惜,怕是回不去了。

    其他的,他还和谁说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

    宫营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起来,对前一日翻墙出去喝酒追悔莫及。

    这裴盛竟是海量,搁在现代有资格当国家一级陪酒师了。

    他真是无知者无畏,好好的挑战他干嘛。

    醉之前他说的那番话分明有意为之。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自己把家国大事当作儿戏,而且利欲熏心只顾一己之私吗。

    他但凡有点儿良知,再想作妖也下不去手了。

    这这这,他分明是被裴盛拿捏了。

    转过头,看到七十贯俸禄不知何时已放在了桌上,旁边还有那件他曾让韩真扔掉的长袍。

    看来他和韩真的一举一动一直在这位王爷的掌控之下。

    宫营咬咬牙,心中道:算你狠。

    枢密院的官员们渐渐发现,这位宫军师不知何时转了性,简直变成了第二个王嘉。

    准时上执,经常加班。

    例行公事参与得勤勉认真,也不再热烈要求大家给他讲奇闻异事和京城八卦了。

    这转变之大,已到了让众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位不羁的宫军师吗。

    连守门的老兵有一日都推心置腹地跟宫营谈心,问他最近是不是撞到什么了。

    这一个人突然之间转性,怕是不吉祥啊。

    老兵说虽然挺感谢他近日没有昼伏夜出,能让他睡个好觉。

    但看看他年纪轻轻的突然变了一个人,心中也怪害怕的,可别因为撞了什么丢了性命啊。

    老兵说得字字恳切,宫营听得尴尬万分。

    烤羊腿酒肆那天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原来他在别人心中,已经不堪到这个地步了吗?

    枉他之前还沾沾自喜,以为好好地耍了裴盛了呢。

    对宫营的转变,除了老兵之外还有一人不放心。

    韩真不太习惯他拜把子大哥如今勤勉的模样。

    他还是喜欢之前那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吹牛以后会靠话本发家致富的大哥。

    现在他这大哥,实在是太无聊了。

    宫营开导他:“我那日醉酒不是抱着你说了吗,为了你我也要好好活着。

    我这不是兑现承诺,发奋图强了吗。

    你也要争气一点儿,平日多看点儿书。”

    韩真直接忽略了宫营让他看书那句话,愣愣地问宫营:“醉酒那日你没有抱我啊?

    你喝多后直接吐了隋副使一身,我当时刚醒,也跟着你吐了,也吐了隋副使一身。

    然后,那隋副使就骂骂咧咧地把我送回家了啊。”

    宫营听后如五雷轰顶。

    那他那日抱着的是谁???

    宫营还没有将醉酒那夜的事捋明白,隋武周就告诉他,近日晋王就要率大军偷偷开拔。

    江陵的物资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

    晋王准备率军在长江沿岸结下营寨。

    宫营此次与王嘉一起随大军开拔。

    宫营心中感叹,原来这就要上战场了。

    隋武周问了他一个重要的问题,问他会不会骑马。

    宫营坦然道:“不会啊。”

    隋武周大为头疼道:“那我和王爷说说,要不你坐王爷的马车吧。”

    隋武周走后宫营心中不忿。

    自从守门老兵和他恳谈之后,宫营的自尊心一直非常脆弱。

    刚才隋武周那副嫌弃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他堂堂金牌律师需要骑马这种技能吗?

    在现代大家都是开车的好不好。

    还有,就是在古代,秀才也不要求弓马娴熟啊。

    不对,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说要让他与裴盛同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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