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共同秘密的知青更加团结。

    大家焦急等待着向北的结果,  每天早晚都得念叨一回。

    “你们说,向队长那边到底怎样?”

    “这种石头竹林那边到处都是,如果真是磷矿石那得有多大的产量啊。”

    “最近没事别往竹林那边跑,  千万不要让场部领导发现。”

    “幸好陶南风提醒,不然就得被罗主任抢了功劳。”

    念叨着、念叨着……

    第一天,歇脚讨水喝的农民范五福带着最小的女儿范细妹过来给知青们磕头,送来一筐红通通的山果,知青们既心酸、又感动。

    第二天,池塘边的竹篱笆修好,  只留出一个洗衣洗菜的入口,  再也不担忧有人无意间落水。

    第三天,  知青们到半山腰的溪流摸小鱼苗,丢进池塘养着,池塘正式升级为鱼塘。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知青们的脖子都望酸了,一直到第十天傍晚,  向北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山路尽头。

    “来了,来了!”

    “向北回来了——”

    “怎么样?检验了没有?怎么去了这么久?”

    向北满头满脸都是汗,  风尘仆仆,  顾不上回答知青们连珠炮似的问题,急步走进厨房,从水缸里舀一大瓢水猛灌下去。

    “咕咚、咕咚!”

    一群知青眼巴巴地看着他喝水,  神情焦灼。

    向北抬手抹了把嘴,喘匀一口气:“找专家鉴定过了,是磷矿石。”

    陈志路得意洋洋扫了众人一眼:“我的眼光怎么样?漆黑一片都能一眼看出石头的不一样!嘿嘿。”

    魏东忙问:“你详细点说嘛,这矿石到底怎么样,国家开采的话是个什么流程?我们要不要向上面汇报?会不会被场部领导抢功劳?”

    向北点点头,抬起大手掌在空中向下虚虚一按,  示意大家不要着急。他这一路上紧赶慢赶,水都顾不上喝,就是怕知青们等久了心慌。

    萧爱云殷勤地拖来一把椅子放在檐廊之下:“向队长,你先坐坐,我们不急。”

    向北依言坐下,目光与陶南风相对。

    陶南风站在人群之后,与他隔着五、六米距离,轻轻靠在墙边,眸光沉静而专注,显然也在等待他带来的消息。

    陶南风一动不动,如深潭波澜不惊、似幽兰遗世独立。

    脱去青涩、冷硬的外壳,陶南风在带领知青们盖土砖房的过程中渐渐显露出与众不同的独立与沉稳。

    向北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是磷矿石。专家们说属于沉积变质岩型磷灰岩,矿石质地松散、含泥量高,只要擦洗、脱泥就是合格的磷精矿,生产成本低,工业价值很大。”

    听到向北的话,陈志路道:“太好了!那这座磷矿直接开采就能卖到化肥厂、化工厂。”

    向北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告单递过去:“这是省城工业试验所出具的分析化验报告。”

    陈志路接过报告单,扫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磷矿等级38%,高品质磷矿?”

    知青们都凑近来,传看着这张珍贵的报告单,看着右下角的红色大印戳,心情十分激动。

    “真的呢,盖了工业试验所的公章。”

    “难怪这么久才回来,原来去了省城,真是辛苦你了。”

    “38%的等级很高吗?”

    听到最后一句问话,陈志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38%的含量当然高!我听化肥厂的技术员闲聊的时候说过,磷矿划分品位的标准是矿石中五氧化二磷的含量,含量百分数越大、磷矿品位越高,30%以上的就是难得的富矿。”

    听他这一说,大家便懂了。

    咱们发现的这个磷矿,是富矿!富得冒油的那种富。

    魏民一拍大腿,兴奋得双眼放光:“我的妈呀,秀峰山发现这么好的磷矿石,那岂不是要发财了?”

    陈志路更是兴奋得声音都变了形:“这种品相的磷矿石卖价高,一吨差不多二十块钱。我们发财了!”

    一吨二十块!

    石头密度大,一吨石头体积大约04立方米,比一张书桌围合出来的体积还小。知青点西面竹林足足有半个山坡,如果都是这样的石头,产量至少有一百万吨。

    这么一算,这半座山值两千万!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数额吓住,张大了嘴呆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魏民感叹一句:“果然是富矿!如果我们能自已开采,运出去卖,那该多好啊。”

    萧爱云白了他一眼:“做什么美梦。磷矿我们哪里有资格开采?想都不要想。”

    叶勤接了一句:“对啊,私自采矿是犯法的。”

    向北没有说话,但却认真倾听着每一位知青的发言。

    乔亚东思索片刻,谨慎斟酌字句:“竹林是秀峰山农场的产业,一旦磷矿的存在被场部领导知道,他们肯定会以农场的名义向顶头上司农垦局汇报,层层上报之后将有两种结果。

    第一,磷矿由工业部接手,换来场部领导升迁或者物质奖励;

    第二,磷矿由农场接手,由工业部下发开采计划,所有收益明面上进农场的帐,但私下里会怎样,难说。

    无论是哪一条路,都没我们知青什么事,更不可能带给农场周边村民任何好处。”

    “对对对!”知青们听到这里,都一致同意乔亚东的分析。

    “采矿赚来的钱都会被管财务的罗主任私吞,根本不会用在场部建设上,你们信不信?”

    “是啊,当初建知青点那么敷衍,对我们知青和职工也苛刻,不晓得贪污了多少工程款。”

    “你们还记得黄鼠狼当时发疯时说的话吗?他扔踩票据的时候罗主任脸都绿了。姓罗的管钱、管帐、管生活,绝对有问题。”

    大家越说越气愤,落在向北耳朵里仿佛千斤之重。他抬眸看向眼前知青,这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似乎与曾经的战友重合。

    如此鲜活的生命,不该被欺压。

    似乎有一股力量注入体内,向北缓缓站起,高大的身影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你们对场部领导意见这么大?”

    向北本就五官深邃,此刻面沉如水,伤疤微动,透着股说不出的威慑力。

    乔亚东认真点头,表情严肃。

    “是的!领个劳动工具吧,劳保科副科长王允贵打官腔;按月领钱粮吧,办公室罗宣主任横挑鼻子竖挑眼;平时有点什么事想让保卫科科长刘斌出面,他从来都不理不睬。

    焦场长虽然和气,但处处维护底下人。远道而来没有慰问、日常生活没有关心、知青点倒塌没有反省,这样的领导,哪有一点点为人民服务的态度!”

    向北沉吟不语。原本只想在农场养老,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但现在……

    陶南风看得出来向北内心的挣扎。想到自己在竹林里听到的话,向来不爱出头的她抬眸对向北轻声说道:“秀峰山太穷,这个磷矿就是大家的希望。”

    叶勤眼前浮现出细妹与父亲下跪的画面,心中一酸:“秀峰山土地贫瘠,种庄稼收成不好,填饱肚子都不容易,村民全靠满山油茶果挣点零花钱买油盐酱醋。有了磷矿,乡亲们也能加入开采,计工分、拿工资,多好。”

    李惠兰也说:“对啊,凭什么要让那帮官老爷升官发财,穷苦老百姓却受苦挨饿?”

    陈志路一想到两千万便心头火热。他最爱做生意,这要是在可以做生意的年代,这么多钱可以买下一条街!

    越想越美,陈志路盯着向北,目光灼热,带着丝狠劲:“要么,这事我们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全当我们没发现这些磷矿。好死谁,也不能好死罗宣那个抠搜鬼。”

    魏民张了张嘴,却被乔亚东按住手背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要么……我们自己悄悄干!这里山高路远、交通不便,俗话说得好,山高皇帝远,就算私自开矿又怎样?人不知鬼不觉的,钱赚到腰包了怕什么!”

    萧爱云与叶勤对视一眼,齐声呵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违法的事情也敢干!”

    魏民却咧嘴一笑,一巴掌拍在陈志路肩头:“好小子,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个磷矿是露天矿,有锄头就能挖出来,两三块石头就有一吨,二十块钱到手,多好!”

    知青们顿时就热闹起来,越说越兴奋,恨不得马上扛起锄头到竹林里挖几块石头拖出去卖,有了钱可以改善生活、买肉吃。

    陶南风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提醒一句:“一吨重的石头你们怎么运下山去?”

    “……”

    陈志路、魏民面面相觑,这才发现问题所在——秀峰山天高皇帝远是不错,可是这也代表这里交通物流极为不方便,下山全靠走,运石头全靠人力。

    石头砸碎之后,一个知青一趟最多只能运一百斤,一吨重的石头运到山下得有十个人,再送到最近的化肥厂……不提累不累,赚来的二十块钱连吃饭、住旅馆都不够。

    乔亚东刚才乍一听到陈志路提议私自卖矿,他又惊又怕。魏民那话还可以当作是句玩笑,可是陈志路这人平时经常冒出些离经叛道的话,他敢说就敢做。

    山高皇帝远、人不知鬼不觉、钱赚到腰包就不怕——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完全是自由主义思想,一切向钱看的资产阶段意识!如果在外面说这番话,恐怕要被群众举报。

    好在陶南风及时说话,将陈志路那可怕的念头掐死在萌芽状态中,不然……自己作为知青点的班长,出了事也有连带责任。

    乔亚东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陈志路眼睛一转,忽然一把抓住向北的手:“向队长,让我加入修路队吧!”

    魏民也兴奋地跳了起来:“对,我也加入。我们齐心协力把路修好,只要通了车,就能卖磷矿、发大财!”

    路通,财通,万事通。

    刚才几个嚷嚷着要挖了石头去卖的知青也鼓噪起来:“我我我,还有我!我也要加入。”

    向北反手一把扣住陈志路:“欢迎加入修路队。”

    陈志路的手腕被扣得死死的,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他面色渐渐僵硬:“向队长,你手劲儿太大,松一松啊。”

    向北脸上似笑非笑:“陈知青胆子蛮大,力气却不大啊。”

    向北话里有话,陈志路挣扎了半天还是抽不出手来,不由得脸一红,嗫嚅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畏手畏脚哪能做成大事。向队长你说对不对?”

    向北单手使劲,将陈志路拉到自己跟前,这才松开手。

    “想做大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什么都不想,光凭一股子冲动做事,那不是勇敢,而是鲁莽!”

    陈志路有些不服气,站在向北身边也不敢离开,小声嘟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让,难道我们这一群人就干看着这堆磷矿流口水?”

    乔亚东见向北将陈志路镇住,长吁一口气:“这是大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不慌在一时。”

    向北的眼光从每个知青脸上扫过,顿感肩头责任深重。

    这二十个江城来的知青都是高中毕业生,稚气未脱、热情、聪明、勇敢、有思想,有的冲动有的沉稳、有的热闹有的安静,想要把他们拧成一股绳,扛起建设农场的重任,不是件容易的事。

    魏民性子急,最怕人说“从长计议”,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向北:“向队长,你肯定有办法,说给我们听听嘛。”

    陈志路也反应过来,眼中燃着希望:“向队长,你这一趟下山去了十天,难道只拿回来一份鉴定报告?你有什么想法就和我们说,我们听你的!”

    向北这才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陈志路手中。

    陈志路低头一看,“啊——”地一声忽然叫了起来,叫声里充满着不敢置信的狂喜,“不是吧?这玩意你都弄得到!向队长你也太牛了!”

    陈志路的叫声响彻云霄,吓得魏民迈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儿,莫惊动了场部那群鬼。”

    陈志路左右摇晃脑袋,好不容易才将魏民的手甩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高高举起那份盖章的文件,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们懂什么!看到这个公章了没?工业部的章子!”

    工业部?这一嗓子把所有知青都镇住了。向北怎么会有这么牛的关系,竟然能弄到工业部的盖章文件。

    等等,工业部的文件,什么文件?

    乔亚东内心一片火热,凑到陈志路身边,攀住他拿文件的手,定睛一看题头,顿时呆住。

    “采矿许可证?我的天!”

    陈志路的声音激动得变了形:“向队长,这磷矿的采矿许可证你怎么弄得到?这玩意如果没有天大的背景,根本搞不下来。你只去了省城几天,就把采矿许可证都办下来?你,你,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自有办法。”向北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从陈志路手中将这份文件收回,细心收好。

    陶南风一双清眸认真看着向北,眼前这个男人充满了神秘气息。

    一个复员军人、秀峰山农场修路队队长,哪来的能量办下工业部才能核发的采矿许可证?

    陈志路见向北不愿意说办采矿许可证的详情,没有继续追问,笑得灿烂无比:“有了采矿许可证,我们开采磷矿就不是违法,而是合法,太好了。”

    向北点点头,抬起手示意大家围拢过来。

    知青们现在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事事以他马首是瞻,立马围了上来,仰头看着向北,等他开口说话。

    “采矿许可证的颁发对象是秀峰山农场,不是我向北一个人。所以,我们现在得保密,什么都不要说。”

    所有知青点头如小鸡啄米。

    “对对对,现在说出去罗主任肯定会动歪心思。”

    “农场场主是焦亮,可不是向队长。”

    “现在没有通车,有开采许可证也没用,总不能让我们背着背篓运石头下山吧?”

    向北沉声道:“我明天去要个官来当。”杨先勇说得对,没有权力怎么保护大家?先将关键性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所有知青一齐欢呼:“当官、当官!向队长早该当官了。你要是场长,我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过得多。”

    乔亚东望着向北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敬畏,权利的力量谁不想拥有,向北想当官就一定能当上?

    想到焦场长那张笑眯眯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乔亚东有些害怕,问道:“向队长,农场领导班子这么好进吗?”

    向北点点头:“好进,先当副场长。”

    副场长?知青们不懂官场,只觉得向北能力强,连采矿许可证都办得下来,区区一个秀峰山农场副场长肯定没问题。

    知青们恨不得提前祝贺,向北倒是稳得住:“你们先莫慌,等我当上了再说。”

    乔亚东重重点头:“对!希望就在眼前,大家一定要保守秘密。”

    魏民说:“我们先抓紧时间把路修好,等路修通之后就能将磷矿卖出去。”

    陈志路接过他的话:“磷矿开采出来,我们手里就有钱,农场有了钱就能搞建设,拉电线、装电灯。”

    “天天吃红烧肉!”

    “每个月发两米布票。”

    “建个邮局,让邮递员上山送信。”

    “开个大点的供销社,卖糖果、卖零食、卖衣服。”

    “……”

    大家越说越兴奋,恨不得拿出笔来列梦想清单,说到最后,不知道是谁领的头,所有目光全都汇聚在陶南风脸上。

    “陶南风,带着我们修路吧。”

    所有人都觉得,既然陶南风懂建筑,能够带着大家把砖瓦房盖起来,那她一定可以带着大家把大马路修出来。

    “我……试试吧!”面对一双双期待的眼睛,陶南风顿感压力巨大。

    她懂一点房屋建筑,看过一些专业书籍,但是,她不懂修路啊。

    在父亲任教的江城建筑大学里,道路桥梁是一个专业、工业与民用建筑是一个专业、建筑学又是一个专业。陶守信是建筑学专业的教授,侧重从实用、美学视角完成建筑设计。不同专业之间有壁,很难相通相融。

    到了晚上,陶南风又做梦。

    还是那个末世,丧尸横行,食物、水源被污染,人类的生存空间急剧减小,缩在一个叫做“基地”的地方,重建社会秩序。

    基地首领教大家使用丧尸脑中晶核修炼、提升异能,基地所有人都得通过完成任务来换取食物、水、庇护所。

    这一回,陶南风没有上次那么惶恐。

    极度的艰苦激发出她骨子里的狠劲,咬着牙、忍着恶心杀丧尸,一棒爆头、脑浆迸裂,与小组成员走出基地,到废墟搜寻能吃、能用的物品。

    虽然难,但她努力活着。只到有一天……

    夕阳映照下的废墟阴气森森,残垣断壁底下压着不知道人类尸骨,漫天的腐败气息笼罩着这个世界,令人绝望。

    “哇……哇……”远处乌鸦在天边飞过。

    一股寒意从陶南风心头涌上,脚下、地底开始剧烈颤动。

    无数硕大的灰毛老鼠不知道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一只只眼睛血红,吱吱乱叫,疯了一般逮人就咬。

    杀了那么多丧尸,陶南风以为自己不再有任何畏惧。但面对这巨量的变异老鼠,恐惧感再一次席卷全身。

    脚背陡然传来撕扯般的疼痛,陶南风抬脚甩开一只老鼠,看着渐渐浸染开的血迹,心如死灰。

    脑中一阵清明,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梦。陶南风在心里默念:回去!我要回去!这个末世我永远不要再来!

    梦境退却。

    陶南风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前几天才装上的蓝布窗帘。

    一丝微光投入室内,天亮了。

    没有末世,没有丧尸,没有废墟,没有变异老鼠。

    陶南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平缓呯呯直跳的心。脚底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她心一惊,赶紧坐起。

    脚一抬,雪白脚背上赫然又是一个乌黑的啮咬伤痕。

    有过一次做梦的经验,这一回陶南风没有过于慌张,轻叹一声,抓过一双尼龙袜子套上。上次被丧尸咬过手背之后,那个乌黑牙印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淡,估计这个啮齿动物的咬痕也会如此。

    起床洗漱,坐在床边扎好辫子,陶南风认真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什么异样也没有。来不及想太多,吃过早饭和萧爱云一起往外走,却被魏民叫住。

    “今天我们一起去,向队长说知青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修路,能去的都去。”

    魏民、乔亚东、陈志路、胡焕新……十六个江城男知青全体加入修路队。

    罗宣看到这么多知青要加入修路队,板着脸问向北:“怎么搞的,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知青的工作安排是办公室早就定下来了的,你们修路队就算要人也得先向我请示一下吧?”

    向北取出一份文件拍在罗宣面前:“来,看看这个。”

    罗宣拿起文件粗粗浏览,瞳孔一缩,念了起来:“省政府批复……责令场部解决战斗英雄向北同志的职务问题……”

    他双手颤抖,抬头看着向北:“明明是你自己不想当,怎么就成了我们场部不安排?”

    向北眼睛坚毅,一扫往日慵懒:“我现在要回自己的位置,没问题吧?”

    场部召开紧急会议,向北有红头文件开路,谁也不敢阻拦,顺利升任秀峰山农场的副场长。

    另一边,知青们与修路队队员汇合,按照杨工画出的图纸开始测点、挖土、凿石,热火朝天的工作中还不忘讨论向北的夺权行动。

    “不愧是军人,雷厉风行。”

    “向场长下山十天,办下来三份文件,一份比一份牛。”

    “可不是?省政府的红头文件一下,焦场长、罗主任吓得面无人色,哈哈!”

    官大一级吓死人,焦场长这种人就服红头文件,一看到省政府办公厅的公章,吓得不轻,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立马变了态度,对向北毕恭毕敬,再不敢小觑。

    知青们慕强,对向北夺权一事津津乐道。

    陶南风却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全被眼前这块半人高的山石所吸引。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都退散开来,她的眼前只有这一块巨大的山石。

    坚硬、灰黑,外壳沾满黄泥。

    明明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却莫名地吸引她的注意力,似乎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脑海中不停地叨叨——

    挖个洞吧,挖个洞吧。

    陶南风顺应内心的声音,没有象往常一样使用工具铲断这块石头、再将它推落山崖,而是伸出手指头,慢慢靠近。

    食指纤细,一点一点地靠近山石。

    手指刚刚触碰到石头表面,一股暖流自指尖涌出,石头变得像豆腐一样柔软,手指陷入其中。

    陶南风差点惊呼起来。她按捺住这份雀跃,因为当她手指伸进石头时,眼前忽然多出许多奇怪的线条。

    不知名的线条毫无规律,却令她的手指蠢蠢欲动。

    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相并,按照这些线条的指引,渐渐深入。

    当触到一层坚硬石壁之时,所有线条尽数消失,刚才还软得象豆腐一样的石头恢复原样。

    一个直径七、八厘米的深洞出现在眼前。

    陶南风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摇摇头抬起头,这才发现身边围了一群人,好奇地盯着她挖出来的深洞。

    萧爱云伸出一根手指头探入这个深洞,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唉哟,这个洞有拳头大小,石头上怎么突然多了个洞?真好玩。”

    魏民笑得喘不上气:“陶南风,你在搞什么鬼。看你蹲在这块石头前面发了半天呆,竟然是在挖洞?这石头有这么软吗?”

    乔亚东围着这石头转了一个圈,眼中满是疑惑:“这个洞你怎么不挖通?”

    陶南风脱口而出:“挖通了,怎么藏身?”

    所有知青都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陶南风会挖洞!”

    “这么硬的石头,你用手指头挖了个洞?你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挖洞是为了藏身?陶南风你是不是属老鼠的?”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提醒了陶南风,昨晚梦中被变异老鼠咬了一口,难道自己获得了老鼠的能力?

    ——挖洞。

    女孩子得了这种能力,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陶南风抿了抿唇,垂眸无语。

    毛鹏看到一群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眉毛一皱,吼了一句:“都不干活了吗?围在这里做什么!”

    新加入的知青第一次听毛鹏吼人,吓了一跳,一哄而散。

    萧爱云早就听惯了毛鹏在修路队吼人,并不害怕,指着石头大声道:“报告毛副队长,陶南风在这里挖了个洞。”

    毛鹏走到陶南风身边,弯下腰,凑近石头仔细察看一番,待他直起腰时,看向陶南风的眼神充满疑惑:“这是你挖的?”

    “嗯。”陶南风点点头。

    “用什么挖的?”

    “手指。”陶南风慢慢抬起右手,动了动手指。

    向北从场部开完会回到修路队,正看到陶南风站在毛鹏面前微抬纤指,素手肌肤白皙、手指细嫩修长,似青葱一般。他脑中冒出一句村里老人说过的话:十指尖尖、读书先生。

    这是一双读书人的手,也是一个有文化、懂建筑的好姑娘,却在农场干着修路、盖屋这样的粗重活计。

    向北向来尊重知识分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泛出细细密密的疼痛感,略带凌厉的眉眼变得柔和。

    毛鹏还在继续追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天生力气大?”陶南风表情很淡然。在梦中经历过无数次杀丧尸的画面之后,再多奇怪的事情都能波澜不惊。

    力气大、会挖洞?!毛鹏哭笑不得。

    修路队逢山开山、逢水架桥,挖隧道、炸开岩壁也是常事。如果真能挖洞……毛鹏再看一眼石头上的小小洞口,张了张嘴。

    向北大步走过来,拦住毛鹏:“莫纠结这,赶紧开工吧。”

    毛鹏原本还想让陶南风再展示展示她这挖洞的本事,听向北一说便闭上了嘴。想想也是,陶南风估计就是力气大,小打小闹雕个花花朵朵还行,莫非还想指望她开山架桥挖隧道?那真是异想天开。

    向北一回来,修路队瞬间有了主心骨,再加上有十个知青的加入,修路进度翻倍。

    陶南风与萧爱云的日常工作是铲石头、去藤蔓,其余知青则在向北的带领下先按图纸放线,然后挖土、挖土、再挖土。

    陶南风现在添了个新毛病:看到坚硬的东西就想在上面挖个洞。

    只要她脑子里产生挖洞的念头,手上便有热流涌动,那些奇怪的线条马上在眼前出现。

    她一次一次地尝试着,先前还克制着,到后来动作越来越娴熟,也不再遮掩,手指头伸进石头——

    一钻、一转、一拱。

    一个深洞出现。

    萧爱云在一旁掩嘴而乐:“陶南风,你是不是力气大得无处发泄?手指头一戳就是一个洞,好玩不?”

    陶南风嘴角微微上扬:“好玩。”

    是很好玩。或许是因为被变异老鼠咬过,自己竟然有了“鼠性”。

    每次在坚硬的石块、土层中挖出一个洞,内心就会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成就感,洋溢着的快乐就像壶中热茶,满得快要漫了出来。

    陶南风享受着这个挖洞的过程,渐渐掌握了一些线条的规律。

    线条由无数白点汇聚而成,顺着线条向前钻,所向披靡,代表这线条是挖洞最适宜的路线,白点或许就是石头或土层的薄弱之处。

    一块石头可以钻出无数个深洞,洞与洞相联,交错复杂,却井井有条。

    她正玩得起劲,忽然听到向北的声音:“这里有个山洞,你们去把杨工叫来,让他过来看一看。”

    山洞!脚背齿痕隐隐发烫,光是听到这个名词,陶南风就有莫名的冲动,想要亲自上手挖一挖。

    她走到山洞前,细细探查。

    山洞正在道路延长线的位置,石壁森森,洞顶杂草丛生,无数绿色藤蔓垂下,将两人高的洞口掩藏。

    刚走到洞口,一股寒气从里面冒出来,阴风恻恻,让人毛骨悚然。

    乔亚东将她一把拉回,不放心地叮嘱道:“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呢,你别靠得太近。”

    陶南风后退半步,一只手按在洞口石壁,凝神屏息,调动那股热流自指尖散出,扩散到石壁之上。

    几分钟之后,她颓然松开手,面色略显苍白。

    她目前的能力太浅,只能应付一块几百斤重的石块,这山洞体积太大,即使耗尽所有气力,也没办法对山洞了然于胸。

    萧爱云察觉到陶南风的异常,慌忙上前扶住,关切询问:“你的脸色不对,是不是刚才使了太多力气,累到了?赶紧歇一歇。”

    陶南风累了?知青们听到这句话忙过来关心,递的递水、扇的扇风。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是对她身体的担忧,这让陶南风心中暖暖的。她抬眸微笑:“放心吧,我没事。”

    她的笑容似素菊绽放,柔弱而清雅。

    乔亚东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放在她手掌之中:“陶南风,吃颗糖吧,补充点营养。”

    水果糖用红色糖纸包着,窝在陶南风雪白的手掌之中有说不出的好看。

    水果糖散着股甜甜腻腻的香味,夹着苹果清香,光是闻着就令人心动。萧爱云眼中满是羡慕,悄悄地看向陶南风。

    陶南风却皱起了眉头。

    自小接受的教养,就是别人的东西不能要。依照她平时的个性,这颗糖怎么也不可能被乔亚东放在手心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抵挡不了这样的小零嘴,喉咙里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来,剥开糖纸、将那晶莹透亮的水果糖放进嘴里。

    老鼠向来贪吃,一定是那变异老鼠咬一口造成的后遗症。

    陶南风努力克制着身体内的“鼠性”,抬头看了乔亚东一眼,将水果糖还给他,声音清冷:“谢谢,我不要。”

    陶南风眸光潋滟清澈,乔亚东脑子里只剩下一句曾经读过的诗句。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乔亚东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似腾云驾雾一般,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

    知青们似乎发现了乔亚东心底情愫,在一旁挤眉弄眼。萧爱云捅了捅陶南风,在她耳边悄悄说:“班长看你看傻了。”

    被男孩子盯着看,这令陶南风心中有些恼怒,她转身离开,不再理睬乔亚东。

    远处杨工匆匆起来,还没到达便喊了起来:“先别慌、先别慌,这个山洞可以利用一下。”

    准备绕过山洞挖路的队员们都停下手中锄头,等待杨工的进一步指示。

    杨工对照地形图察看半天,又点燃火把走进洞中,待走出来时一脸的兴奋。

    “这个山洞天然形成,走到底大约有三百多米,高度差不多三米,就是宽度不够两个车道,只要拓宽一下,向前挖通山壁,就能在原来设计图的基础上节省五公里路程。”

    陈志路一听便跳了起来:“那赶紧挖吧!五公里路呢,上下山得节约多少时间。”

    向北眉头紧锁:“杨工,山洞开挖能不能保证安全?如果塌方那可是要命的事。”

    杨工哈哈一笑:“不妨事,山洞四壁都是坚硬的灰质岩,质地坚硬、承载力高,我们只要拓宽就行,不会有问题的。”

    既然专家都发了话,修路队自然言听计从。

    魏民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扛起锄头就往山洞里钻:“只有三百米,加油干啊!”

    杨工一把将他拉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孩子,慌什么。山洞里都是石头,你用锄头挖可不行,得换工具来。”

    陶南风跟随众人的脚步走进石洞。

    阴风阵阵、寒气袭人。

    手电筒的光束划破洞中黑暗,照见四壁嶙峋的岩石。岩壁湿乎乎的,显然有渗水层。

    眼睛看向哪里,哪里就会出现无数不知名的线条。白点就是薄弱点,线条是支撑点,只要按照这个思路做,就能迅打通。

    陶南风渐渐有了信心,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感谢那个古怪的梦,变异老鼠这一咬送来一项新技能——挖洞。

    杨工在前面走,众人在一旁跟着。

    “这里,向左挖一米。”

    “尽量保证直线推进,勘测队的队长过来,在这里标注一下。”

    “洞壁石质坚硬,承载力强,不必用硬木支撑。派个人盯着,有问题随时汇报。”

    向左推进一米?

    陶南风眼睫微动,她眼中白色线条向右延伸,这说明向左开挖难度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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