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杨工的吩咐向左开挖, 山洞石壁坚硬,开凿艰难, 推进速度很慢。铁锹都卷起了边, 一下午只挖出几个石方。
陶南风沉得住气,边挖边摸索眼前浮现出来的不知名线条到底还有些什么规律。
白线代表的是开挖的最佳路线?
影影绰绰的手电筒微光之下,陶南风思索片刻,抡起铁锹向右前方白线指引的位置铲了下去。
“嗤!”地一声响。
挖到石块时, 铁器与石头相碰, “磴磴”之音极为刺耳。这个不一样的声音代表铲到的不是石头, 是泥土!
陶南风心中一喜,继续开挖, 很快便向前推进一尺。
萧爱云一直与陶南风并肩劳动,看到她偏离路线, 正要开言提醒,却听到那一声声挖到土层才会有的“嗤!嗤!”心念一动, 拿起手电筒照过来。
光束照耀之下, 石洞右侧现出一个深坑, 大片大片的坚硬土层,偶尔夹杂些黄褐色石块。
再坚硬的泥土, 也比石头好挖。
萧爱云惊喜叫起来:“啊,右边是土, 石头少。”山洞悠深,她的声音在洞中回响,显得十分巨大。
知青们都停下手中动作,顺着光亮看向陶南风那边。
确认白色线条指引的是开挖方向之后,陶南风提议道:“杨工,我们往右边挖吧, 这里以硬质土层为主,石头不多,开挖难度比左边低。”
杨工也走过来查看,点了点头:“洞壁两侧有区别,先前我竟然没有发现。”
洞里乌黑一片,放眼望去石壁与泥土混杂在一起,距离洞口较近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慢慢延伸进去之后才开始有变化。
因为缺乏仪器设备,没办法定点取样进行勘测。只是考虑到洞口偏右,杨工这才凭经验判断向左挖。
杨工是技术型领导,并没有因为陶南风擅自更改开挖路线而觉得自己权威被挑战,哈哈一笑,笑声在山洞里引发回响,震得耳朵有点疼。
“好好好,陶南风这一挖立了大功。同志们更换施工路线,换到右侧来开挖。”
更换开挖路线之后,修路队明显进度加快。
忙碌一天,回到知青点的陶南风躺在床上,细细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先是做梦被老鼠咬,然后发现自己获得挖洞新技能,同时附赠老鼠的某些习性。
——贪吃小零食、挖洞很快乐。
左思右想,夜色越来越浓。一张大通铺上睡着的其他三个女孩呼吸均匀,睡得很熟。
在枕头上微微转过头,正对着萧爱云那张微黑的脸庞。
苹果小脸、细眉细眼、鼻翼周围撒着几颗小雀斑,显得有些小俏皮。细软微黄的头发披散开来,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悄悄咂巴嘴。
明明屋内一片漆黑,一丝月光都没有,为什么眼前一切如此清晰?
陶南风这才意识到一件事,老鼠习性除了贪吃、爱打洞,还喜欢夜间门行动、能夜视。
抬手揉了揉眼睛,陶南风有些哭笑不得。难怪越夜越兴奋,半点睡意都没有,原来是“鼠性”作祟。
脖子有股暖意袭来,似乎在提醒她什么。陶南风抬起左手,轻轻拉出颈脖间门的红绳,下面挂着一个碧绿玉扣。
将碧玉举至眼前,触手温润,如深潭澄澈清悠,绿意盎然,隐隐泛着宝光。
回想梦见被暴风雨摧垮的茅草房、末世被丧尸和变异老鼠袭击留下印记,似乎都是因为夜晚思念母亲,双手紧紧握住玉扣。
难道这是母亲对自己的庇佑?
母亲徐喜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接受良好教育,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穿着用度都十分精致。原本家中留了不少她的东西,“破四旧”运动一来,父亲被迫将这些上交。
父亲把这枚玉扣悄悄藏在书房抽屉的夹层内壁,说要留个念想。自己临走前鬼使神差将它取出挂在脖子上,扣紧衣领、谁也没有告诉。
虽说大力、挖洞这样的技能对陶南风习惯农场生活很有用处,但梦中末世丧尸横行、变异兽四处奔跑、食物匮乏、人性沦丧……实在可怕。
陶南风不舍地将玉扣放到唇边贴了贴,摘下红绳,起身将玉扣放回籐箱深处不敢再随身佩带。
她轻手轻脚,害怕吵醒室友,可是浅眠的萧爱云还是被她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陶南风你干嘛?”
陶南风随手披上件衣裳:“我去上厕所。”
萧爱云在被窝里滚了滚,翻身坐起,从枕头边摸出手电筒:“我陪你。”
土砖房的厕所修在室内,与中间门堂屋有后门相通。农场没有接市政水电,更没有抽水马桶,只能修旱厕:下面一个大大的土坑,上面铺上两块木板。如果行差走错,跌入土坑那可就真是灾难。因此晚上若是要上厕所,知青约定要有人相互陪伴。
陶南风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萧爱云会起来陪自己,有些过意不去。
萧爱云过惯了集体生活,和姐妹约着一起上厕所是常事,倒不觉得有什么,起床穿好鞋子:“等一下我们牵着手走,今天晚上真黑,连月亮都没有。”
虽有继姐却从来没有体验过姐妹情深关爱的陶南风心口微微发热,或许是夜晚令她放松,向来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的她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掌,轻轻牵住萧爱云的手。
小手温软,带着少女独有的滑腻。
萧爱云有些受宠若惊。相处这么久她看得出来陶南风性子偏冷,不喜欢与人亲密。
“走,别怕,我陪你。”黑暗中,萧爱云咧嘴一笑,手电筒光束照亮前路。
两个女孩子的友谊,就在这样的日常陪伴中渐渐升温。
第二天,知青们到场部领铁镐头、铁钎、铁锹、铁铲、小推车……来到山洞前集合。
向北成功升任副场长,并分管农场基建。
朝中有人好做事,罗宣看到修路队的人过来,要钱给钱、要工具给工具、要粮给粮,一个屁都不敢放。食堂派专人送饭到现场,荤素搭配、份量扎实。
知青们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一个个干劲十足。
修路队员们喊着口号与洞壁奋战,一车一车的泥料、碎石从山洞里运出来,倾倒在路边。
“干劳动……呀么嚯嘿
促生产……呀么嚯嘿
修路队员齐努力
修条马路跑卡车……呀么呼嘿!”
歌声在山洞里回响,震撼人心。队员们像打了鸡血一样,挥舞着手中铁器,将山壁一点点拓宽。
杨工现在是基建科科长,不过他不愿意坐办公室,将文书工作交给老黄,自己则守在修路队施工现场,听到洞里传来的号子声,笑着与向北闲聊。
“难怪你对这帮江城来的知青另眼相看,的确是好苗子,干活肯下力气。”
向北点头回应:“热情、单纯、真诚,他们值得更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
杨工拍了拍向北的肩膀:“你想通了就好。这个世间门虽然不公平,好人没好报、坏人活千年,但总得有人站出来替好人说话、撑腰。权利是个好东西咧……”
向北点点头,双目微眯,若有所思。
杨工看一眼山洞,声音里满是欢喜:“山洞如果挖通,南北坡就能联通,北坡那边的村民不用再绕十几里山路到镇上,孩子们也不用鸡叫起床、披星戴月地上学了。”
秀峰山除了农场之外,还有几处村落,分为南坡大队、北坡大队,一共七个小队。
农场位于南坡,南坡村民靠着农场打点零工,卖点油茶果,日子过得相对好一些。
北坡村民位于深山,如果出来得先走十几里崎岖山路到达南坡,再由小路下山到达曲屏镇。因为交通不便,北坡村民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南、北坡之间门隔着高山丛林,这个山洞如果能够打通,北坡村民直接穿过这个隧道到达农场就方便多了。
听到山洞里热火朝天的号子声、铁器敲打石壁的叮叮铛铛声,向北脸上也挂着一个微笑,点头道:“是啊,如果能修通……”
话音未落,山洞里忽然传来异响。
陶南风的声音里带着极度惶恐:“走!走!出去!”
不好!陶南风一向沉稳,若不是出了大事,绝不可能会如此大喊。向北心头一惊,迅速向洞里跑去。
山洞里的陶南风一颗心在砰砰急跳。
就在刚刚,半分钟之前。
队员们对着洞壁挥舞铁锹、铁铲,陶南风拿着铁钎与铁锤将嵌入土层之中的山石凿下,挖出来的泥土、碎裂的石块被搬运上车,一车一车地运送出去。
“哔哔啵啵——”
陶南风忽然听到一阵异响,猛一抬头,前方十米远那个区域上方凭空浮现无数交错的红色线条。
魏民、陈志路、乔亚东站成一排,正高举锄头,锄向那一片土层。
一个、两个、三个红点出现,渐渐连成一片。红色区域将魏民、陈志路、乔亚东笼罩起来,红得似乎要渗出血来。
不好!
陶南风心中一惊,先前她眼前只能看到白色线条,白色线条代表挖洞的路线。现在突然出现的红色线条代表的是什么?
难道是一种警示?代表有危险!
一股寒气涌上头顶,陶南风感觉整个人头皮发麻,这种莫名的危机感令她不敢再有丝毫犹豫,大声呼喊:“走!走!出去!”
萧爱云就站在她旁边,被这一喊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问:“怎么了?”
前方头顶有泥土剥落,正掉在魏民头顶。魏民被陶南风这一喊唬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摸了头顶,怎么有土掉下来?
自带领大家盖好砖瓦房之后,陶南风在知青中却威信很高,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大声呼喊,所有人都下意识放下手中工具,立定屏息。
陶南风已经陷入高度紧张之中,眼中闪着锐光,飞速丢下手中铁钎,一把拉住还在弯腰搬运地面石块的萧爱云,转身就往外奔,一边跑一边喊:“洞要塌了,都出去!”
这一下,陶南风身边的知青们都听明白了。
洞要塌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哪怕是胆子最大的魏民也被陶南风的态度所感染,急匆匆拉过同伴往外跑。
老修路队队员们与知青们有十几米的距离,正在前方奋战。听到身后有动静,现任修路队队长毛鹏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向洞口方向看去。
陶南风的声音在隧洞内显得特别响,震得耳朵生疼,再看到她拉着身边的人往外跑,毛鹏心一慌,愣了愣神,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极度的恐慌感涌上心头,毛鹏的喉咙口发涩、心脏急跳。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想动,可是脚像钉在地上一样。
向北这个时候奔进山洞,大声吼道:“全体队友,跑步前进!出来——”
他的声音洪亮、高亢,命令清晰而笃定,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毛鹏仿佛找到主心骨,和其他队员们一起放下手中活计,向外急奔。
红色区域的洞顶有土层开始掉落,扑哧、扑哧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随着无数泥土向下倾覆,整个山洞的一角开始坍塌。
向北看到正在向下坍塌的一角,肾上激素急速飙升,双手握拳,迎向跑过来的人,抓住一个就往外推,嘶哑着嗓子大吼:“快跑——”
若是出了事,万死难辞其咎!
萧爱云听到身后传来的轰鸣之音,感受到脚底的震动,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头顶泥土倾泻而下,小腿有重物压下。
“啊——”一声尖叫从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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