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雅君的神情间带着一丝兴奋。
“南风, 你是对的。今天钻孔机进场,我一直盯着。取样一出来, 大家都傻了, 真有软弱土层!”
异能被验证,陶南风心中有了底气。
她灿然一笑,看着范雅君:“我们的怀疑是对的, 谢谢你相信我。”
范雅君行动似风, 拉着陶南风往二楼走,一抬头正看到站在平台口的陶守信、欧阳丞。
陶守信已经听到她的话,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范雅君快步上楼,笑道:“陶教授,你的判断是准确的。按照你指定的位置加了两个勘探点,果然有异常。”
陶守信点点头:“早发现,是好事。”
范雅君道:“是啊,幸好发现得早。如果按照原来的图纸施工,五栋建筑都会有不均匀沉降。进度拖延还是小事,就怕职工搬进去之后发现墙体开裂、房屋倾斜,到时候补救费时费力,这样的示范工程岂不是让同行笑掉大牙?”
刚才还在指责陶守信没事找事的欧阳丞老脸一红, “啊”了一声, “范总, 那我们得修改基础方案。”
范雅君微笑道:“是, 还得辛苦欧阳教授修改一下施工图。”
“范总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我一下。”勘测组邵东哈哈笑着从一楼走上来。
邵东先前是最反对增补勘探点的,现在结果出来立马转换态度, 跟着范雅君一起来到江城建筑大学,就是为了向陶守信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他快步上了楼梯,一把握住陶守信的手。
“陶教授, 您可真是神人!我搞勘察这么多年,还真没遇到一个建筑师有您这样的眼光。仅凭在现场看上那么一眼,就能发现贯穿地块的软弱土层,太厉害了!”
范雅君知道前因后果,看着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陶南风,眼中满是欣赏之意。
这个姑娘仅凭草木繁荣的表相就能得出底下有软弱土层的结论,简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毛巾厂项目紧锣密鼓地开工了。
设计院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只有工程变更、竣工验收,或者异常情况,一般没有多少事情。
设计费顺利到手,建筑系领导很痛快,给参与的师生发奖金。
陶南风、范至诚两位研究生分到了八十块钱,这在78年可是笔巨款!
陶南风现在不缺钱,拿着牛皮纸信封从办公室出来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范至诚却喜上眉梢。
他回到自习室的时候,看着同学们大声宣布:“我请大家到小食堂吃小酥肉!”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范至诚发财了?这么舍得。咱们学校小食堂的小酥肉可是两毛钱一份呢,一人一份吗?”
范至诚笑着扫了一眼自习室:“舍得!咱们是同学,有福同享嘛。”
78级是第一届研究生,同学年纪有长有幼,最大的有三十几岁的班长蔡强,最小的是22岁的陶南风,范至诚今年26岁算是年轻的。
范至诚容貌出色,如果他想与谁交好,只需一个笑脸便能成功。今天他说请客,大家自然都很给面子。
“好好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哈。”大家从课桌抽屉里拿出饭盒,站起身准备出发。
只有陶南风没有动。
班长蔡强敲了敲陶南风的课桌:“陶南风,范至诚请大家吃小酥肉,你也一想去呀。”
陶南风摇摇头:“家里有人做饭,我就不去了。”
范至诚走到她跟前,弯下腰,额前刘海垂下遮住半边眼睛,显得很是魅惑:“怎么,不给面子?”
想到父亲嘱咐的“远小人、近君子”,陶南风抬头与他目光相对,淡淡道:“谢谢,你请其他人就好。”
“啊,那好吧。”范至诚一脸伤心的模样,显得有些落寞。
和大家一起走出自习室的时候还不忘看一眼陶南风,似乎很受伤。
蔡强安慰道:“陶南风和我们不一样,她家就住学校,平时从来不吃食堂。不跟我们一起去吃也是正常的,不是不给你面子。”
范至诚眼眸暗沉,轻轻叹了一声。
自习室安静下来,陶南风抓紧时间阅读借来的专业书籍。父亲开出一堆书单,功课又紧,好不容易无人干扰,陶南风坐在课桌前边看边做笔记。
眼前忽然一暗。
一道女性不友好的声音响起:“你就是陶南风?”
陶南风抬起头,一个娇小秀气的女孩盯着她,脸上带着丝不屑。
“你是谁?”眼前这个女孩明显来者不善。
“你别我是谁,我就问你,为什么要吊着范至诚?”
吊着范至诚?陶南风怀疑自己听错了话。缓缓站起身,与女孩目光平视。
陶南风个子高挑,比女孩高出半个头,无形中给了那个女孩一定的压力。
女孩哼了一声,翻了一个白眼:“我听说你是陶教授的女儿,人长得漂亮,很高傲。别人怕你,我姚小桃却不怕你。我工人家庭出身,又红又专,有什么说什么。”
陶南风上下打量着她:“姚小桃?你是哪一级、哪个专业的?”
姚小桃显然是个愣头青:“我既然敢来找你,就不怕你知道。我是去年高考进来的,大二,建筑学专业。”
陶南风声音冰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姚小桃脸颊微红:“范师兄人长得好,有才气,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回应?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就直接拒绝,不要让他再那么痛苦。你不拒绝、不回应,难道不是吊着他?”
陶南风皱眉道:“他喜欢我?我怎么不知道。”
姚小桃瞪着她,一脸的“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愤怒:“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和范师兄同班,还一起做项目,他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
陶南风板起面孔:“第一,我不喜欢范至诚,如果他找我表白,一定会明确拒绝。第二,我结了婚,与爱人感情很好,不可能回应任何男士。”
姚小桃听到陶南风说已经结婚,张大了嘴:“你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姚小桃眼珠一转,忽然将手撑在桌上,满脸的兴奋:“你真的结婚了?你才多大呀,怎么就肯结婚?你爱人是做什么的?”
陶南风没有理睬她,盯着她的眼睛:“请你道歉。”
姚小桃嘻嘻一笑:“好吧好吧,我错怪你了。”紧接着嘟囔了一句,“可是,范师兄说暗恋你呀。”
陶南风咬咬牙:“连你都知道的事情,这叫暗恋?”
姚小桃能考上大学,也不是傻瓜,听陶南风这一说觉得有道理:“对呀,我也是听我同学说的。如果这么多人知道,就不算暗恋了啊。”
她忽然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笑完,姚小桃说:“陶师姐,我们班喜欢范师兄的人挺多的,可是他都拒绝了,说暗恋你。今天我在宿舍里听同学说起来,都同情范师兄……所以,我就跑来找你算账。”
陶南风却没有笑。拿我当挡箭牌,拒绝烂桃花?范至诚可真够无耻的!
陶南风再一次强调:“我已经结婚,和范至诚只是纯洁的同学关系。”
“好,陶师姐你会帮你说话的。”说罢,姚小桃蹦蹦跳跳出了自习室。
陶南风收拾好桌面,眸色暗淡,心情有些复杂。
回到家之后,梁银珍端来一碗鸡汤。
已是深秋,天气渐冷,陶南风喝了一口热汤,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今天被姚小桃这么一折腾,她无比想念向北。
陶南风不是个喜欢将家事代入工作的人,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向北,很少知道她结婚的事情。
可是今天面对小师妹的责问,听说范至诚肆意散布“暗恋”的谣言,她觉得有些无力。
她能怎么办?
诚如范雅君所言,这个社会对女人并不公平。
男人可以公开宣布喜欢谁、暗恋谁,大家会觉得他直爽、勇敢、敢爱敢恨。而女人却相对被动,不敢高调示爱。
能够质问范至诚吗?陶南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为什么说暗恋我?”
“我的确暗恋你。”
“我结婚了。”
“这并不能阻止我的爱。”
“你不要骚扰我!”
“可是,我只是悄悄地爱着。”
唉……陶南风牙有些酸,叹了一口气,顿时觉得鸡汤不香了。
浓烈的松木气息将她包裹,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头顶,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喝鸡汤还叹气?”
陶南风的心开始狂跳。向北,向北回来了!
她猛地转身,一把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前,喜极而泣:“你回来了!”
向北将手中行李丢下,回抱住她,听到她带着鼻音的话语,一颗心揪得生疼。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不哭不哭,我回来了。”
陶南风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似乎要从他的怀抱中汲取温暖与支持。
向北一阵心酸,知道因为两地分居而冷落了她。明明婚前自己答应得好好的,要为她打理所有琐事,让她专心事业。可是现在她独自面对一切,自己半点忙也帮不上。
向北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陶南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向北察觉到一丝异样,双手放在她肩头,微微使劲将她从怀里扶起,弯腰与她面对面,眼中满是怜惜与疼爱:“南风,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陶南风抿了抿唇,将今天遇到的事情讲述出来。
末了,她恨恨地说:“范至诚做人不地道,恩将仇报。”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小人,当初就不应该把免试指标让给他。
向北双目微眯,沉声道:“放心,这事儿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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