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行李,  向北径直往小食堂方向而去。

    范至诚正在与同门一起吃饭闲聊,席间时不时有美女师妹过来搭讪问好,引得蔡强等人艳羡不已:“你小子桃花运真旺!”

    范至诚摆摆手,  一脸的无奈:“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众人哈哈一笑。

    向北大踏步而来,  居高临下看着范至诚。

    向北穿一件玄色夹克,身形高大威猛,  脸上的伤疤为他平添一分煞气。这股逼人的气势与儒雅书生气截然不同,  刚才还哈哈大笑的研究生们都收住笑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说话。

    “范至诚。”向北的声音里并没有起伏。

    范至诚见过向北。第一次与陶南风在校园里相遇,她身边便站着这个高大男人。

    范至诚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喉咙感觉有些干涩:“是我,你是……”

    向北扫了众人一眼,  自我介绍道:“大家好,  我是向北,陶南风的爱人。”

    爱人?所有人都愣住了,陶南风竟然已经结婚了吗?

    蔡强忙站起身,  伸手与向北相握:“你好你好!我们都是陶南风的研究生同学。第一次见面,  幸会!”

    向北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水果糖,轻轻放在食堂桌面:“补上一份喜糖,谢谢同学们对南风的关照。”

    “客气,客气了。”大家吃着水果糖,  笑着接受了陶南风已婚的事实。

    范至诚却大受打击,  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陶南风才二十出头,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就结婚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粗胚,  哪里能够与她琴瑟和谐!

    向北将目光转向范至诚:“陶南风已经结婚,请你以后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再说那些令人误会的话。”

    范至诚的脸胀得通红:“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结她的婚,与我有什么相干。”

    蔡强打了个圆场:“向同志,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都是同学,平时在一起上课学习,有时一起参加导师项目,都是一大帮子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逾矩的事情发生。”

    向北脸上似笑非笑:“范至诚的桃花不少,可认识建筑系大二的姚小桃?”

    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向北身上有一股杀气,虽然他尽力收敛,但此刻却足以让范至诚胆战心惊。

    范至诚一阵心虚,知道东窗事发,讷讷无言。

    向北继续道:“范至诚,南风心善,我却不同。我不是读书人,没那么多顾忌,你不要逼我出手。”

    范至诚猛地抬头,一双桃花眼里波光盈盈。

    出手?怎么出手?他只是对外宣称暗恋陶南风,并没有表白、也没有插足她的婚姻,向北要怎么出手?

    似乎听到范至诚的心声,向北冷笑一声,凑到他耳旁,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一说,范至诚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向北满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范至诚一屁股坐在椅中,整个人如神游天外,耳边一直在回响着那句话——

    “你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不要逼我说出来。”

    范至诚现在心里只剩下一件事:向北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不不不,不能让别人知道!

    等得向北走远,这一群人才感觉呼吸通畅起来。

    蔡强看范至诚坐在那里发呆,模样实在可怜,便好心拍了拍他胳膊,安慰道:“没事没事,陶南风的爱人走了。她既然结了婚,你就不要再喜欢她了,免得破坏她们的夫妻感情。”

    范至诚忽然“嗷”地一声跳了起来,仓惶不安地看着蔡强,仿佛他身上带着病毒一般。

    同学们都觉得范至诚的反应有些夸张。

    “唉呀,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是啊,先前不知道陶南风结婚,你暗恋她也没有错,现在迷途知返就行了嘛。”

    “陶南风结了婚,她爱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你以后莫再惹她。”

    范至诚一颗飘飘荡荡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低下头,哑着声音说:“谢谢,我知道了。”

    向北回到家中,梁银珍嗔怪道:“这孩子,刚进门就往外跑,也不知道先洗个澡。赶紧收拾收拾,等南风她爸回来就吃饭。”

    陶南风一双眼睛紧盯着向北:“你去警告他了?”

    向北哈哈一笑,搂过她肩头:“是啊,我在食堂见到他了,给你同学们发了喜糖,顺便和他谈了谈心。放心吧,以后他再也不敢拿你当挡箭牌了。”

    陶南风问:“他会听?”

    向北道:“他有一个秘密,恰好被我知晓,”

    陶守信恰在这个时候回了家,听到一句尾巴,便问:“什么秘密?”

    向北犹豫了一下,道出原委。

    他是秀峰山农场的场长,今年去农垦局开会的时候听到一个八卦。

    说某场长看上个漂亮男知青,霸王硬上弓折磨了他几年,没料想他找了个农村姑娘结婚,硬是躲开了他的魔爪,后来考上研究生之后一纸举报信上去,将那个场长拉下了马。

    这故事听着耳熟,向北当时还说了一句:“这个知青也可怜。”

    对方却撇了撇嘴:“可怜啥呀,听说这个漂亮知青原本就不喜欢女人,不晓得背地里勾搭了多少男人呢。”

    听向北说完这话,陶守信与陶南风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憎恨范至诚,还是同情他。

    传言未必是真,但范至诚也是真惨。

    他是不是喜欢男人、是否被强迫,这些都是他的个人**,陶守信父女俩向来尊重人,并不会多说什么。

    只希望他能够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将来好好工作,不要浪费陶守信当年“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初衷。

    陶守信叹了一口气,嘱咐道:“这话关起门来说说就好,不要往外传,小范虽然有些小心眼、做人不厚道,但毕竟……唉!不要毁人前程。”

    陶南风点头道:“放心吧,爸,我保证不说出去。”

    向北看这对父女意见一致,知道他们都是心肠柔软、讲道理的人,做不出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来。

    这样的人,容易被恶人欺负。

    想到这里,向北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爸,南风,我准备辞去场长一职,在江城开香烟批发部。”

    包括梁银珍在内,都“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注在向北身上。

    秀峰山农场是向北一手发展起来的,好不容易采磷矿、开烟厂,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这个时候辞掉场长职位,得有多大的勇气!

    陶南风第一个反应过来:“你不当场长,那农场怎么办?当初大家推选你当场长,就是想让你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

    向北抚了抚她头顶,柔声道:“你在江城,我父母在江城,我一个人在农场有什么意思,一家人要在一起才热闹和气是不是?

    现在农场事务已经走上正规,我把高德顺从德县卷烟厂挖到农场当厂长,汪清溪负责办公室工作,提拔杨工当场长、周林虎当副场长,再关闭磷矿矿洞,消除安全隐患。有烟厂、茶油厂创收,大家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陶守信听到这里,真是既感动又有些过意不去。

    “向北啊,你是男人,就这样放弃自己的事业吗?如果你回到江城,什么根基都没有,一切从零开始……”

    原本向北在农场是一场之主,所有一切都听他的。

    可是向北与南风结婚,为了支持南风的事业,向北先是让父母搬到院后村,现在放弃场长一职,准备来江城开一家小小的香烟批发部。这种奉献精神,怎么不让陶守信动容?

    陶南风知道向北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眼眶微红,拉着他的手半天才说出一句:“值得吗?”

    向北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掌,轻声道:“值得的。”

    梁银珍与向永福倒是没有想过那么多,听到儿子决定回江城,梁银珍道:“回来好,免得我牵肠挂肚。家里多个人吃饭,热闹呢。”

    向永福也跟着说:“是,你一个人在山上,我和你妈时常记挂你。”

    向北拉着陶南风的手坐在椅中,看她眼中盈满泪水,似乎是内疚于他的牺牲,便认真和她分析。

    “你在读研,是我们家学历最高的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我既然答应过要全力支持你的事业,自然不能这样两地分居。

    我是男人,哪怕从零开始,依然能再闯出一片天来。再说了,万一我做不出什么成绩,不是还有你养我吗?”

    陶南风听到他说到这里,不由得扑哧一笑:“好,我养你。”

    陶守信在一旁郑重表态:“向北,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支持的,只管开口。要钱、要关系,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向北笑道:“谢谢爸,有您这句话,我满足了。”

    梁银珍把饭菜端上桌,陶南风给向北盛了一碗鸡汤。

    向北笑眯眯接过,说:“我这个月留在江城,跑一下香烟异地销售的手续,等这边办妥就回去交接工作。”

    梁银珍心里想着,如果向北守在家中,那很快家里就可以添丁进口了,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留在家里好,多陪陪南风。”

    一家人和和气气、高高兴兴吃起晚饭。

    转眼到了初冬,向北把所有手续办好。他开始做起了销售员的工作,提着秀峰牌香烟到处跑,往烟酒副食店、百货商店烟酒柜送。

    眼下正是物资紧缺的时候,秀峰山香烟品质优良、售价合理,一上柜便受到欢迎,迅速打开局面。

    向北开始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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