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席忍不住上前, 用指尖将随沐面具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迹抹去。
他再次贪恋此刻随沐身上的温度，就算是隔着面具，他也想要轻轻抚摸。
原来一个人活着, 是这样庆幸的一件事吗？
对于庄席的这一动作，随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他吸了吸鼻子, 道：“干嘛？”
庄席拿出一张干净的手绢, 道：“只是面具有些脏了，我给你擦擦。”
随沐：“哦。”
随沐站在原地, 任由庄席给他擦面具。
庄席擦面具的动作很仔细, 像是在雕刻一块极品灵玉，明明只是面具，却像是在对待随沐白嫩的皮肤一样，虔诚得让人可怕。
买完衣服之后, 接下来，两人又去买了一些书籍之类的东西。
庄席已经被关在无尽崖底数千年, 对于如今修真界的情况不是太过了解。
在被关起来之前, 庄席在闲暇时就喜欢翻阅一些书籍, 此时好不容易出来, 买的杂书更是数不清。
庄席买了许多书籍, 在路上走路的时候，就捧着一本北域这边的游记看, 神情十分专注，随沐无意中看见的时候，觉得庄席这专注的模样倒有点像现代的老干部, 就差戴上一个眼镜, 捧上一杯茶。
待到两人买完需要的东西之后, 夜色逐渐降临，预示着夜晚已至。
夜色笼罩后，不知何时四周出现了百盏明灯，色彩缤纷，将原本漆黑的夜照耀得宛若白昭。
随沐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庄席找了一个人问了一下，对方道：“你们不是黎城人？这是万灯节，用来纪念万灯女神的。”
万灯节是黎城特有的节日，冬季结尾时举办，节日这天，会有千盏明灯被放飞，明灯上面写满了修士的愿望，算是一种对于春日的一种美好希翼。
庄席刚问完，一个装扮成女神样的女修就伴着色彩斑斓的花瓣从天上而来，从人群头上飞过，她神色肃穆，身上散发着一种迷幻的神光，倒也有几分神女的模样。
随着这位女修的出场，万灯节的气氛似乎被点燃了，越来越多的修士放飞了明灯。
庄席对着随沐道：“要不要去买两盏？”
随沐不怎么敢兴趣，他没有任何愿望，也不需要愿望。
如果愿望真的能够实现的话，那就不会在他刚刚被送入疯人院时，他许下的想要回家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实现过。
对于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随沐并不需要。
但是他身边的庄席却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将一盏明灯和一张用来写愿望的纸放到了随沐的手上。
庄席像是没有注意到随沐身上的异样，道：“快写，快写啊。”
随沐：“……”
随沐低下头，实在有些苦恼自己该写什么愿望。
过了不知道多久，庄席已经写完了愿望，见随沐还没有写，就催促道：“怎么还没有写？”
随沐叹了口气，最后用灵力写了一个“想吃一份凉糕”上去。
写完以后，随沐将明灯交给庄席。
庄席手指轻轻往前一拖，两盏明灯便被放飞，带着两人的愿望飞向更加遥远的地方。
周围无数明灯同时被放飞，随沐庄席的两盏明灯汇入灯海，星光点点，宛如火光般璀璨辉煌，也正应了这个节日的名字——万灯节。
万灯节里的明灯都是用特殊材料制作，不会在空中突然燃起，只会在明灯里的火焰熄灭后，慢慢落到后山上去。
看着这些灯越飞越远，随沐吐了口气正准备离开，但他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份凉糕。
随沐看向庄席：“？”
庄席：“你写的愿望我看到了。”
随沐：“……”
随沐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凉糕，但觉得这凉糕还挺香甜沙软的。
万灯节里，街道上的小摊比白日多了不少，他们都借着节日的气氛，想要多赚一点灵石。
“桃花酿！桃花酿！美味可口的桃花酿！”
“美颜丹，吃了保证皮肤嫩滑十岁！”
“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嘞，这可是整个黎城最好的回元丹，只要十颗下品灵石，你就能够拥有质量上佳的回元丹！”
随沐和庄席从这些小摊贩边路过的时候，就被这些小摊贩包围着。
“道友道友，来点桃花酿吧，这可是十年前酿的桃花酿，味道上佳，还能恢复灵力！”
“别听他吹，我这里的桂花酒才是最好的。”
“你这桃花酒才酿三个月，比我的差远了！”
“道友，如果你买了我这桂花酒，我就告诉你一个在别处哪儿都打探不到的消息怎么样？”
“你对谁都这么说，那个消息早就烂大街了，整个黎城谁不知道啊？”
“去去去，一边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庄席买了一坛桂花酒，道：“什么消息？”
卖桂花酒的摊贩得意了，对着另外一个摊贩嘚瑟地眨了眨眼睛，又转过头悄悄对着庄席道：“道友，你买我这桂花酒可真就是买对了，我可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庄席：“别讲这些废话。”
摊贩立刻收敛起自己的表情，道：“最近啊，各个宗门的人都在选拔弟子，道友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见庄席和随沐有些不耐烦，这个摊贩连忙咳嗽了几声，道：“这原因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们之所以选拔弟子，是因为最近玄天秘境将开。玄天秘境是整个修真界里，排名前十的秘境，每隔五十年才开启一次的，里面三步一百年灵芝，五步一名器宝剑，就算是大宗门的人，也对玄天秘境垂涎三尺！”
庄席挑了挑眉。
玄天秘境……
随沐在自己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想要从之前所看的剧情当中回想起有关玄天秘境的事情，但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剑穿心之上，对于玄天秘境竟然没有丝毫印象。
见随沐和庄席两人似乎都不怎么了解的样子，那摊贩呵呵一笑，伸出一只手，搓了搓食指和大拇指。
他道：“如果两位道友能够多买一些我这桂花酒，我还能告诉两位道友一个更加绝密的消息。”
庄席：“多少？”
摊贩比了一个数字，随后庄席直接给了一小袋灵石过去。
小摊贩数了数袋子里的灵石，眼睛逐渐发光。
他将灵石收起来，用密语道：“这个消息我保证整个黎城只有我一人知晓，两位道友绝对没有买错。”
抬高了一下自己的地位后，摊贩接着道：“这个绝密的消息就是，这次各大宗门之所以如此重视此时玄天秘境的开启，并不只是因为里面有无数珍宝，更加重要的是，这个玄天秘境里面有一把神器将要现世！”
庄席：“神器？”
摊贩道：“对，神器。修真界里，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出现过神器了，可想而知神器现世对整个修真界的冲击有多大。而玄天秘境的进入是有资格限制的，只有年龄在百岁以下的修士才能够进去，所以最近这些日子，各个大宗门的人都在挑选天赋异禀的弟子，准备送入玄天秘境之中，夺取那神器！”
庄席对这个消息还算是满意，轻轻点了点头，又多给了几块灵石。
摊贩眼睛发光，嘴巴里不断说着漂亮话。
等到两人回到在妖都所租的客栈后，庄席问道：“你想不想要去玄天秘境？”
随沐如今不过四十，在整个修真界当中，修为有他这般高的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如果随沐进到那玄天秘境之中，可以试着让神器认主。
庄席不需要这把神器，庄席手中有一把和神器差不多的剑，名字叫做长啸，之前在不见宗拿出来过。
而且现在的随沐也刚好缺一把趁手的武器。
随沐握了握自己的手，庄席和他的想法倒是有些不谋而同了。
在之前报仇的时候，随沐手中的剑虽然被他使出了十成的威力，但那把剑完全配不上他，在挥剑的时候，差点因为承受不住他的灵力直接碎掉，如果随沐当时握住的是神器，扬的可能就不只是半个不见宗了。
随沐：“那你怎么办？”
庄席光在无尽崖底就呆了千年，早就已经超出了百岁这个范畴。
听到此话，庄席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
千年于妖来说尚且年幼，因为寿命长的妖族能够活到万年之久，比如说龟族。
但是对于人类而言，千年确实很少有人能够达到，除了那些化神期以上的修士。
这么一想，庄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老了，心更是被戳了几百下。
他咳嗽了一下，道：“我之前和你有过契约……”
随沐：“你能够凭借这契约进去？”
庄席：“不是，秘境的限制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破解。”
随沐：“那你不进去？”
庄席：“我想要进去也不难，只需要在原有的契约之上，再施展一个法术。”
随沐：“什么法术？步骤是什么？”
庄席：“这个法术十分冷门，也不难，但我需要用牙齿咬你一下，收集你身上的一滴精血。”
随沐点了点头，并没有提出质疑，伸出脖子，让庄席咬上来。
本来只准备小小咬一下手指的庄席：……
庄席感觉自己的蛇牙有些痒，痒得他忍不住想要舔舔。
庄席张开嘴巴，信子嘶嘶作响，缓缓靠近随沐的脖子。
他本来只打算轻轻咬一下，吸收一滴精血而已，但是当他靠近的时候，一股甜腻的香味却扑面而来。
等到庄席回过神来的时候，随沐白皙细腻的脖子上，就留下了两个红点。
即便随沐没有痛觉，但庄席依旧心虚。
吸收了精血之后，庄席就闭上眼睛，开始施展法术。
为打探玄天秘境的消息，庄席之前买了不少的桂花酒，被他放在客栈的桌子上。
随沐拿出一壶酒，随意倒了一杯，用唇抿了一口酒。
酒多是辣的，辣算是痛觉，随沐没有痛觉，但酒气熏人，不胜酒力之人依旧会脸颊泛红。
喝完酒后的随沐，脸颊微红，风月无边，眼睛里的混沌也多了几分通透，像是皓皓白月被拉入凡尘。
而那两点蛇咬痕，也在酒气的作用下显得更加明显，多了几分色气，像是他曾经用冰寒的蛇尾捆住随沐，以更加亲密的姿势留下一般。
庄席闭上眼睛，继续施展法术。
玄天秘境离妖都这边并不远，坐方舟不过一天的时间就能够到达。
随沐和庄席脸上都戴了面具，两个人气质也完全不同，并没有什么人认出来。
他们两人到达的时候，玄天秘境还并没有开启，但周围已经聚集了各种修士，有其他宗门的弟子，也有散修。
其中，还有一个随沐认识的人——程芸芸。
即便雪下宗实力强大，但对于神器也有几分欲望，在选出代表整个宗门前往秘境的弟子当中，就有程芸芸。
此刻的程芸芸脸色却有些不好，丝毫不见激动欣喜之情，仔细看的话，还能够看见她眼睛周围青黑色眼圈。
在从其他师妹口中得知那个劲爆的消息之后，程芸芸就回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搞清楚了。
但搞清楚之后，程芸芸却更加睡不着了，为此足足失眠了四五天。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不知道是该为随沐而感到忧伤，还是该为他做的事情而感到震惊。
程芸芸思考了好久好久，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毕竟最初的最初，随沐在她眼中，是那样的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都从指缝间流去，流到幕绣的手中。
这个事情和她记忆中的随沐实在差别过大，差别大到她现在都完全没有消化完。
就像是梦境一样，让人觉得晕晕乎乎般不真实。
同时，程芸芸又不断回想之前的事情。
不断回想她在和随沐的相处中，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但是幸好，她对随沐的态度还算是不错，起码没有不见宗那些人一样那么极端，所以对方应该不会……记恨她吧？
程芸芸有些后怕，又有些担心。
生怕一个不注意，随沐就出现在她面前，一剑刺向她，要了她的小命。
程芸芸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烦闷给消散掉。
程芸芸的四周，是同样被雪下宗挑选来到玄天秘境的弟子。
在所有弟子当中，修为最高的要数程芸芸和另外一个师姐，两人都是金丹期。
众弟子欢快地讨论着这次让他们期待已久的玄天秘境。
“也不知道这次玄天秘境会是那个宗门的弟子夺得神器。”
“谁知道呢？不过我们宗门的方师姐和程师姐都很不错。”
“剑蜀宗的弟子也很强，有一个已经是元婴修士了。”
“你说的是楚月韦吧？他确实是这次神器的有利争夺者！”
在康酿出事之前，剑蜀宗的楚月韦名气就已经不低了，被誉为剑蜀宗的康酿。
这次不见宗出事之后，楚月韦的存在感又增加了不少。
对于不过百岁的修士而言，金丹期的修为已经是顶尖，而达到元婴期修为的修士，更是顶级的天之骄子。
这也是为什么，康酿之前那么受追捧的原因。
“倒是可惜了康酿，如果他不出事的话，他夺得神器的机会肯定是最大的！”
“你们说，这次随沐会不会来？”
“不大可能吧，不是有传言说他受了重伤吗？现在才过去半个月没到，绝对不可能来，而且不见宗的人也要来，两者要是对上了，还是随沐吃亏！”
众人叽叽喳喳，像是一群快活的小麻雀。
程芸芸觉得这里有些烦躁，就离开他们，想要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在雪下宗的人来到玄天秘境入口之前，剑蜀宗的人也已经到来了，而且带队过来的还是剑蜀宗的掌门林语乔以及大长老陈标。
剑蜀宗很少到北域这边来，对于北域这边的修士来说，剑蜀宗的弟子很是稀奇。
但即便如此，却丝毫不影响剑蜀宗的地位，现任剑蜀宗的掌门林语乔虽然只有元婴期修为，但因为做事牢靠又稳重，在整个修真界威望极高。
这边，林语乔正在对剑蜀宗各个弟子训话。
他面前的弟子都毕恭毕敬地看着他，浑然不知自家掌门的心中是多么的慌张。
林语乔心不在焉的，其实他这次是不想过来的，要是万一一个不小心碰见了随沐怎么办？
在疯人院里随沐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让他睡觉都睡不好，整日整夜做噩梦。
但林语乔是掌门，又不得不过来，如果不来，肯定惹人怀疑。
林语乔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随沐绝对不会来，他现在肯定在疗伤！
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后，林语乔内心的焦虑才少了几分。
训完弟子后，林语乔就让他们离去，而他自己则准备去其他地方看看。
林语乔走着走着，不小心碰到了从衣着上看起来似乎是雪下宗弟子的女修。
他装作仙气飘飘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摸了摸胡子，翩翩而去。
程芸芸看着仙风道骨的林语乔，十分羡慕。
以林掌门的实力，在修真界来去如风威风凛凛，定然不会有她这般的烦恼。
好想成为林掌门啊。
在程芸芸这么想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程芸芸和林语乔对视了一眼。
程芸芸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应该看错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在林掌门的眼睛里看到了和她有些像的……担忧和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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