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教导主任把两人领进后,径直拖着椅子坐下,面向后来站定的两人,老神在在地吩咐道:

    “刚才你们也听到许怜同学的话了,来给我说说,汪……汪岑军是吧?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汪承俊弱弱地纠正:“是、是汪承俊,老师。”

    教导主任端着长辈的架子,微微点头,等汪承俊的解释。

    “老师你听我说,不是许怜说得那样的。”

    教导主任面露诧色:“行,我也不是那种不听辩解就一棒子打死的人,那你说说看是怎样的?”

    一抹显而易见的得意再次出现在汪承俊脸上,他抓紧机会道:“是这样的,我放学后下楼,就只是有些渴,从书包旁边拿了水杯出来拧开,正准备要喝,谁知道这个人!他一转身就把攥住我的手不放,我的水杯都被弄掉了。”

    汪承俊说着,还指着路千里开始控诉:“之后他还发了疯一样不肯饶我,不仅攥着我的手,还用上扭了,您看,我的手都被扭伤了,印子现在还没消!”

    捞上袖子后,汪承俊的左手腕确实已经有几道深红的环形印子。

    教导主任瞧了两眼后,又转头看路千里:“你怎么说,路千里?”

    余一涯也跟着瞧了两眼,惊叹:“这手劲,褚哥你深藏不露啊。话又说回来,汪承俊说的这番话,要不是许怜有言在先,我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顿了下,余一涯问:“现在两边各执一言,听起来汪承俊那边甚至更占理,你要怎么说?”

    “路千里、路千里,老师问着你话呢,怎么发呆呢?”

    路千里回过神,教导主任正催促他作答,眼神喜怒难辨。

    路千里不惧教导主任的审视,直视他道:“是因为我的失手,让汪同学受到了一点伤害,这点我承认。至于刚才发生的事,和许怜同学说的一样。我走出教室几步路后,警惕心驱使我回头,当时汪同学左手举的水杯已经举到了我的耳后。这一情况下我直接判断了是对我的威胁,做出了反击,现在想想可能是有点过于武断了。”

    说到最后,路千里偏头,目光轻飘飘落在汪承俊身上。这目光虽然似羽般轻,存在感却很强,似在汪承俊痛处轻搔,激得他要跳起来了。

    听了路千里这番话,和许怜之前那段结合在一起,谁还会相信他汪承俊的话?

    余一涯估摸着,汪承俊是还没拎清楚,同一阵线的人抛弃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就算他没有弄清自己被推出来的意图,只要他无意识遵循之前学生们行动的准则——隐瞒老师,就不会暴露他们对路千里做过的事。

    所以,当时若那些人为汪承俊说话,把事件群体化了,反而会显得可疑。

    教导主任听完两边的说辞,也仔细辨别了他们的神色,果然没有怀疑到围观者身上,而是锁定汪承俊,目光沉沉道:“老师给你机会,不是让你用来狡辩、说谎的。”

    教导主任的脸色平和,应是无风的深林,只要风动,就会翻涌起来。

    早在路千里说出真相时,汪承俊就已是耷拉着脑袋的灰丧模样。

    对着无话可说的汪承俊,教导主任嘴角往下一压,国字脸上表情沉沉,气质颇具威慑力:“情况我已经弄清楚了,汪承俊你先跟路千里道歉,然后在办公室写1000字检讨再回家。”

    汪承俊神情错愕:“道歉?凭什么我要给他道……”

    “嗯?”教导主任语气十分平淡,汪承俊却感受到很强的压迫感。

    “知道了。”汪承俊暗暗咬牙,眼神还是不屈服,嘴里讨价还价道:“但老师,今天都这么晚了,检讨回家写了,明天带过来交给你行不?”

    “不行,要么把你家长电话给我,我亲自打电话和他们说你会晚回去。”

    威吓很管用,汪承俊连忙道:“不、不用了老师,我写,这就写,别打电话给我妈。”

    汪承俊把书包挪到怀里,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纸笔。

    教导主任叫停,断然道:“先要你和路千里要说什么的?”

    汪承俊眼睛瞪得老大,咬着牙转身面对路千里,支支吾吾,半晌挤不出一个字。

    路千里:“郑老师,不然算了吧。”

    他的语气诚恳,能听出来是真心要给在场所有人一个台阶下。教导主任却不同意,定然要汪承俊把歉意给到。

    汪承俊的表情仍有些不情愿,但也准备开口道歉了:“路千里——”

    “看汪同学手上的痕迹,郑老师,您大概能推测出当时为用了多大的劲,更应该由我向汪同学道歉才对。”

    汪承俊脸色难看,几次三番转头看路千里,眼神逐渐复杂起来。他站在被审判席上,也失去了上诉的机会,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这种情况下,一方面,路千里确实给了他台阶下,另一方面,汪承俊忍不住又唾弃路千里在老师面前惺惺作态。

    教导主任抱臂,靠上深棕色的椅背,左手搁在右手肘上有节奏地拍了几下,期间一直审视着路千里平静的神色,发现自己竟看不透一名高中生的想法。

    “行吧。”教导主任微微眯下眼,犀利的眼神投向汪承俊:“听见没汪承俊,人家路千里多大度!”

    汪承俊一口气还没完全放下,教导主任紧接着厉声道:“别高兴得太早,就算道歉免了你的,检讨还是要写。现在就写,听见没!”

    汪承俊连忙点头答应,伸进书包里的手终于动起来,掏出几张纸和笔,走到教导主任指的办公桌前,抓耳挠腮地开始写检讨。

    盯了汪承俊有一会儿后,教导主任想起来路千里,转向他,好似思量着什么,半天才说道:“路千里,这样,你也在办公室先坐着写会儿作业,等下我有点事要单独和你说。”

    路千里没多问,点点头:“我想先出去走一下,大约半小时后回。”

    教导主任沉吟后,道:“也行——二十分钟吧。”

    路千里无视一旁汪承俊露出的惊恐目光,和教导主任告辞后,走出办公室。转身轻轻合上门,路千里却率先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走到洗手池,他停下来洗了个手,关上水龙头后,一反常态进了男厕。但他没有走进任何单间,停在拐角处,不动了。

    余一涯正想问,从女厕那边传来了对话声。

    声线稍低的女生道:“你说路千里他,为什么刚才要拒绝汪承俊的道歉?”

    另一个虽然声音有些轻,但余一涯听出来,这赫然就是今天在教学楼前被教导主任点中的许怜。

    许怜此时说话的语气和刚才的软弱截然不同,带了些傲气:“管他那么多,你只要关注事情有没有暴露出去就行了。”

    “也对。”静了几秒后,这个声音再次响起:“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刚才路千里不是还手了吗,跟之前的反应好不一样啊,万一他……”

    似乎觉得在办公楼说这话有些不妥,女生害怕地转变话题:“像今天那样,还把汪承俊弄到教导主任面前了,我们是不是停一段时间比较好。”

    说着,两人的声音略近了些,到了洗漱台前,水龙头的水声盖过了一些话语,使其变得模糊不清。

    但没多久,许怜关上水龙头,和另一位女同学一起走出洗手间,漫不经心道:“是吗,我倒觉得,他只是变得和那人更像了。”

    声线稍低的女生道:“是有点像……我有点害怕,而且我真的很在意路千里拒绝道歉这件事。”

    “这种事情无所谓吧,像那人那样,他们遭遇这种事,落成那种结局,也是活该。”

    两人错开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激起的回响更显空荡。

    等到余音消失,路千里才回到走廊。

    余一涯的沉默持续着,路千里亦没有言辞。

    在路千里出了教学楼,沿着楼梯一路往下,抵达湖边,余一涯才问:“你之前怀疑的人,是不是她?”

    “是她。”路千里正打量着湖边垂柳,没给周围经过的学生一个眼神,答的语气却认真。

    又问:“你是怎么想到的?”

    余一涯便也把自己作结论猜测的情报放给他看,同时挑拣着分析给他听。

    在教学楼前听到许怜的声音后,余一涯产生的那股违和感,便是所有猜测的根源。

    “当然这得益于我想起来的一件事,虽然花了点时间,但她毫无疑问就是最开始喊出我们是‘杀人犯’那个女生。”

    余一涯对长相的记忆能力要逊于名字的,最初他还没发掘出眼镜拍照的功能,许怜在班级的存在感又不强,是以余一涯一直没有把她的存在放心上。

    直到今天在教学楼、刚才在办公楼里,许怜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余一涯才确定下她作为那个“第三人”的可能性。

    “最开始激愤地用‘杀人犯’的罪名狂戳路千里的痛处;教学楼前用很好的方式把大事化小,不让学生们私底下的动作暴露;到刚才被意外点名,她嘴里那句‘活该’出来,最关键的点就是这里。”

    “那个人”指的应当是尹乐馨,而许怜说她落成死亡的结局是活该,这一态度就很值得琢磨了。

    “更耐人寻味的,我反而认为是她装柔弱的招数,你有没有透过她的表现想到某个人?”

    路千里的回答脱口而出:“冯希。”

    “是吧,这么明显,你能一早就看出许怜不对劲,这点你肯定也能看出来——你是怎么会那么早就开始怀疑她的?”

    路千里路过一棵垂到路中的柳树,手指穿进枝叶间,掐了片细叶下来,捻在指间轻揉。

    同时他道:“她平时的表现,不像一个会为其他女生愤慨地打抱不平的人。”

    余一涯讶然:“你难道从那时就一直密切关注她的行动了?”

    “并不是刻意关注。”

    那也很厉害了,把所有人的行动都纳入眼中,对比后发现其中的疑点。

    余一涯喃喃:“我都没注意到。”

    让路千里自己在湖边散步,余一涯安静地把所有的信息点都整理好,放进情报模块,一时间开始有些不得劲,这股感觉出现得莫名其妙,余一涯也寻不到原因。

    但他还想确认一下路千里的想法:“那之后,我们要多关注一下许怜了,要从哪个方面入手呢?”

    “……”余一涯看不见路千里此时的神态,只知他又不回答了,便加了点音量唤他:“路千里?”

    路千里没有应,过了几秒又回答了余一涯的问题:“具体的做法我没有想好,之前提到了冯希,也许能从他那里获得一些信息。”

    “好。”故作平常地应下,余一涯只感觉到,在低落的情绪上又添了几分烦闷。

    路千里这不是听见他的问话了吗?一定要他多喊几次才肯回答吗?就算没想好,给个“让我想想”的回应也好吧?

    未来人,知道些内情,和他认识,就可以随心所欲吗?

    等等,如果褚阜毅认识他的话,那他不就也是未来人了吗?

    这个推论没有让余一涯感到兴奋,而是更加混乱了。本就提不起兴致,余一涯决定结束话题,道:“那我们先……”

    “是不是有些困了,困了像有实体那样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褚阜毅微哑的本音触动了余一涯的心弦,这和褚阜毅的长相截然相反、带着阳光气息的嗓音,与湖边裹着荷叶气息的潮风一起,扫空了余一涯内心堆满的烦闷和无力。

    无需多问,余一涯已经明白了,他自以为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不会从言语中听出来。但褚阜毅听出来了。

    所以他刚才的沉默是因为在思考吗?

    余一涯的心小小揪了一下,他把状态调整到最好,扬起音调道:“谢谢你,我没事,那我们接下来还是先回办公室,看教导主任会对我们说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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