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月考的第二天，校园里比以往要更冷清一些。
路千里坐在只有他一人的教室里，坐得板正，微微垂头默背文章。
这学习的认真劲，余一涯有充分理由怀疑，路千里不是来寻找真相，而是来体验青春无暇的校园生活的。
但不止学习，路千里做什么事都认真至极。余一涯渐渐摸清了路千里的秉性。
许多时候路千里不说话，只是在认真倾听。对于问题，他逢问必答，能回答的程度，则要看问题的深度了。
对许多事的发展，路千里会在心里拿定主意，然后默默去施行，直到余一涯发现他这一行为的目的所在，询问时，他也不会吝于给出答案。
而余一涯最欣赏的，莫过于路千里认真对待所有事的态度。
真相、计划，这是在这个世界寻找真相必由之路，拿出认真态度来对待并不稀奇。
但路千里在学习、工作、生活方面，都把“认真”两个字贯彻到底了。
在咖啡店，成为一个优秀的服务生，将咖啡店里甜点的做法一个不落地学好——虽然被店长说“味道变了”。
生活规律，对身边所有事物观察细致到位，更难得的是，路千里总能注意到周围环境中能带来惊喜的一些事物。
景物、声音……寻常人因关注自身而忽略的东西，他都能注意到，并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算是活得认真吗？余一涯有些羡慕。
同时他难免想象，路千里这种性格、这样的生活方式，更像是住在竹林里弹琴吟诗的隐士，不像一个未来的人。
余一淮分心想这些内容之时，路千里早已结束语文和英语的学习，开始做习题了。
学习方面，路千里似乎也不是一个学而无获的人。
余一涯也不清楚，这是“路千里”这具身体的优点，还是身体里褚阜毅的优点。
但路千里学习不仅轻松，从这次月考的答题来看，还的确是能考第一的水准。
不是全班第一，是全校第一那种。
倒也不是余一涯想夸大，诚然月考不能代表完整的水平。但褚阜毅进入这具身体才多久？他认真用来学习的时间又有多久？
就只是这样，路千里答题的正确率，已经到了惊人的程度。
说起来，路千里的字写得是如他本人一般的俊逸，而那双手握笔写下的文字——即便是应试作文，也让余一涯很是喜欢。
真是个妙人啊。余涯不由得感慨，若非路千里的态度总是藏着掖着，余一淮是很乐意和他交流更多更深的话题的。
在“褚阜毅”的情报页上添了几句后，余一涯忽然有怅然之感。
或许是因为想把一切探究清楚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余一涯放下莫名其妙的情绪，把目光放在了想追寻的真相上。
这个世界的真相，显然是围绕尹乐馨的死亡展开的。
从她的死亡，便引发了两边的连锁反应：校园、家庭。
校园这边，和路千里及22班全体同学有关，关键人物是许怜、冯希，当然，还有路千里本人。
两人目前有清晰头绪、能够把握住的，也正是这边。
而尹乐馨家庭那边。
首先，对邱煦宸和尹乐馨的关系，两人实际上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路千里和邱煦宸的关系，则又是不温不火的，刚有所进展、牵扯到邱煦宸的画室，邱煦宸又神秘兮兮地溜了。
有关那天的事，余一涯和路千里达成了统一意见：邱煦宸方面，和程柚或许又有某方面的牵扯。但这一牵扯是否与尹乐馨有关，他们仍无法得出结论。
虽然邱煦宸的态度不明不白的，但他又不适时地放出了“画室”的幌子，让人迷惑不已。
无论站在哪个路千里的角度上，失忆，或是没失忆，他们都有必要到画室去一探究竟。
所以，与其纠结于此，不如将其放在一边，先专心处理校园这边发生的事，等到去画室的时机到来，再行处理。
余一涯相信，路千里的考量中一定不乏这点。
如此将自己的思路捋清楚后，余涯开始觉得无聊了。
题目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原理，看多了眼睛、大脑都累，亏得路千里能坚持这么久。
好不容易等到路千里站起来出去走几圈，充分呼吸外界的优质氧气，余一涯问道：“累吗？”
“还好，没有不习惯的地方。”路千里停顿几秒，再说话时，声音不像刚才那样闲适：“范仇应该下午才会来。”
他说的比余一涯问的还要多，却正中余一涯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直接问我就可以了。”
他又选择性忽略自己的问题。余一涯也想这么报复回去，但他做不到，只好老实道：“是想关心一下你，学习也要劳逸结合。”
“好。”答得倒是很乖巧。
余一涯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说范仇下午才会来？这也是能预测到的行为吗？还是说你偷看了剧本？”
因余涯的说法和语气，路千里再次勾起了嘴角，只可惜余一涯看不见。
“范仇是个谨慎的人，做一件事会瞻前顾后，收集许多信息。”
从范仇这些日子的表现，确实也能得到这样的性格侧写。余一涯此时却不太同意路千里的观点。
他很理性地和路千里探讨：“表面上看，范仇对路千里保护的力度很大，却还是把他丢到伍鸿辉这个不确定因素身边了。”
“你认为他不会来？”
“不是，我认为他会来。我举这个例证，是要证明，范仇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不一定有你说的那么谨慎。说不定下一秒，他就赤手空拳冲进来了呢？”
“如果伍鸿辉和路千里都在计算中，又怎么说？”
余一涯不太愿意相信：“可他只是个高中生。”
但他又忍不住去想路千里提出的可能性：“他借着伍鸿辉、路千里的把柄，全是为了保护冯希？”
两人间沉默了有一阵子。
余一涯语气晦涩道：“我不是想否定这一可能性，只是无法想象，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做到这地步。”
路千里正走在林荫小道上，阳光从叶隙间散落。可小路上鹅卵石和不规则的阴影斑点融在一起，十分难看。
仰头，天空被遮挡，林荫外过于灼目的阳光、蓝天白云又令人心生倦情。
然后，路千里迟迟答道：“我相信。”
就像被烈日灼伤的飞鸟从不诋毁飞蛾扑火的意志，他语气如此坚定。
余一涯开始觉得自己身处的这副眼镜碍事。
如果这时他能看见路千里的表情，不是这么明确地感受到眼镜的阻隔，又会怎么样呢？
他还是会这么敏感地去想：那或许在路千里心中是不可触碰的往事。
还是会为抉择是否去触碰、去探究，而纠结如斯。
景色入眼易，入心难。余一涯笑道：“那就等待他本人为我们揭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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