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身着黑色锦袍,脚蹬黑靴,冠帽下露出斑白的头发,高眉深目,薄唇窄脸,因为太瘦的缘故,颧骨显得有些突兀,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年轻时候肯定是位帅哥。
他走起路来腰背笔直、步步生风,大概率是军人出身。
老者甫一进来的时候,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栗夏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看着他一路笔直,向着王座方向走去。
这人仿佛天生自带整肃气场,来到太子身前,俯身行礼,动作利落而洗练。
反观太子此刻,仿佛比他还紧张,没等老者膝盖着地,已然快一步将人搀扶起来,“叔父,不必多礼!”高声下旨赐座。
栗夏也在脑海极力搜索原书中关于“晋王”的只言片语。
只记得他是先皇的弟弟,名叫赵辙,排行第十,大祁战神一般的人物,在军中威望极高,但政局稳定后,急流勇退,处于半隐居的状态。
原书中提及晋王的部分,也只在于现在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出事后,请诸位“铁帽子王”出山,帮助赵泽稳定政局的工具人,并没有更多深入的描述。
此时此刻不单是太子,就连赵泽也神情严肃、坐姿紧绷,可以看得出对晋王的敬畏之情。
栗夏托腮望着那位“晋王”,一时想不起更多。
太子举起酒杯,对众人道:“今日宴席还有一件喜事,”随着转向晋王,“恭贺叔父寿辰!”
晋王也随之站起,端着杯回敬,动作虽然敷衍,表情却如军人般坚毅而笃定。
“晋王”才是今晚的重头戏,皇族办事果然步步为营。
虽然老人家兴趣寥寥,但肯出席已经表明了态度,看得出太子非常开心,接下来的气氛被满堂宾客烘托到极致。
未来的皇上酒量有限,华荫王便成为重点“攻击”的目标,栗夏顺便也成了“围追堵截”的对象。
连着几轮敬酒之后,头脑变得晕晕沉沉,栗夏的脚步不太稳当,刚退了一步,后腰便被人托住。
“见过王爷。”夫人贵女们表情愣了愣,手忙脚乱地行礼。
“她量浅,夫人们可要手下留情呀。”赵泽双颊酡红,自己喝得迷离半醉,还要出来替她解围。
赵泽外貌儒雅倜傥、温润如玉,如今又是权势滔天,陡然进了女人堆,来替刚进入门的侧王妃挡酒,侧王妃出身寒门,在这些命妇贵女眼里属于不入流的角色,如今看到她深得华荫王宠爱,许多闺阁未嫁的姑娘们表情复杂,包括佩柔姑娘。
“看着醉得不轻,备了醒酒汤给你。”赵泽凑在她耳畔,低声温存,热气扑在颈侧,栗夏本想往旁侧躲闪,想到方才的议论,生生忍住,还做戏般点了点头。
两人样子落在旁人眼里,说不尽的你侬我侬,那些夫人们个个都是人精,看到这一幕,纷纷对栗夏大加赞赏一番,很识趣地散了。
眼瞅看佩柔咬着下唇,满脸失望地转身没进人群,多半断了对赵泽的念想,栗夏内里对她道了一声,“别客气。”
待宴席结束,已是深夜,虽然用过醒酒汤,栗夏的胃里也并不那么好过,最近经历了药期和吞食血矿晶的双重折磨,虽然身体表面上恢复,但是功法损耗极大,时常全身无力。
昏昏沉沉时,栗夏感觉被送上一顶软轿,晃悠悠的感觉让她更加想吐。
恍惚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栗夏吃力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既不是翊坤宫也不是飞羽阁。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味,却令人心中不得安宁。
莫名其妙的热流沿着经脉扩展到四肢百骸,脑袋伸出一根筋突突跳痛。
“醒了。”男子声音百宝阁后传出。
栗夏周身一紧,赵泽绕过书案走了过来,身穿月白色中衣,黑发松松地披在肩上,像是刚刚沐浴更衣。
一阵猛烈眩晕,栗夏刚撑起一半的身子又倒回榻上。
赵泽踱着步子来到榻前,“你醉了,便躺着吧。”
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栗夏意识愈发模糊。
这里,很不对劲。
赵泽甩袖坐在榻边,眸子定定瞅着她,开口问道:“为何如此怕孤?”
“王爷……何出此言?”栗夏心虚。
赵泽手指缘着她的脸颊,“怎么,不想做孤的侧王妃?”
栗夏摇头,“奴婢听不懂您的意思。”
赵泽抿唇,“听不懂不要紧,照着做就行了。”
“王爷要做什么?”栗夏胃里翻腾得紧,却又吐不出来,如坠地狱一般地难受。
下一刻,整个人已被他打横抱起,掀开珠帘,一张又大又繁复的拔步床映入眼帘。
赵泽将她放在床上,凑近道:“做点夫妻该做的事,如何?”
栗夏用尽力气摇头,“不、不要。”
赵泽置若罔闻,抬臂一撩,两侧床帐缓缓落下。
月色清冷的厅堂,一袭黑影轻轻落地,缭绕的烟雾被气流扰动,纷纷向两边散去。
“见过王爷。”黑衣人单膝跪地,沉声道,音量不大也不小,刚好被珠帘后的人听到,也不至于
隔墙有耳,被外人发觉。
赵泽骤然停下解开衣扣的手,拉过一条薄毯,覆住栗夏的身体,转身走了出去。
“请王爷安。”黑衣人跪倒在他的脚下,
“你此刻出现,究竟有何要事?”赵泽沉声问道,充满不悦。
“王爷,确有要紧。”对方起身说道,声调带着两分玩世不恭。
“哦?”赵泽挑眉,“讲。”
栗夏被他神秘的语调吸引,竖起耳朵想得知内幕。
对方却刻意压低声音,虽然尽了全力,栗夏还是一句没有听到。
“确定?”两人嘀咕半天,赵泽蓦地问道。
“有七八成把握。”季摇光道。
“嗯,”赵泽沉吟片刻,“再去探。”
“领命!”得到赵泽肯定的答复,季摇光像是振奋了许多。
栗夏听到脚步移动,桌面发出与硬物撞击的声响,赵泽像是把什么东西交给了季摇光,沉声道:
“你二人是他亲自操刀配制的,孤只能尽力而为。”
“谢王爷。”季摇光的声音难得地稳重起来,栗夏却莫名听出两分苦楚的味道。
夜色愈发深沉,赵泽眯起眼睛,看着季摇光远去的身影,许久之后,抬臂拉合窗扇。
鼻内诡异的香气渐渐淡去,珠帘发出清脆撞击声。
经脉中的热流隐没大半,栗夏指尖微动,身体恢复些许知觉。
赵泽立在床前,栗夏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寸寸正扫过自己的身体。
她只能暗自积攒力量,希望寻得一线生机。
“还装睡?”鼻头被人点了点,一股沁凉透进心底。
栗夏知道骗不过他,缓缓睁开眼睛。
赵泽中衣半敞,低头看她的时候,黑发缕缕垂落下来,黑色眸底泛着深沉的寒意。
“王爷,咱们这是出了宫吗?”栗夏开口道,发现这里不太像宫中的建制。
赵泽垂眸看她半晌,“真想打开你这脑袋,看看里面在想什么。”
“王爷……”栗夏被他森冷的语气吓到,不敢再出声多问。
下一刻,一股甜腻腻的气息蹿进鼻孔,如同温柔的手掌抚慰着大脑,栗夏眼皮瞬间变得千斤之重,沉得直打架,很快便陷入沉睡之中。
赵泽轻轻掀开锦被,视线在栗夏身上逡巡,最后落在天使般的睡颜之上,许久之后,终是起身离开。
栗夏醒来,发现已经回到飞羽阁。
蓦地掀起被子,身上衣衫还是完整的,倏然松了口气。
“主儿,快把这个喝了。”守在身边的听雪看她醒了,飞快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水。
“哇,什么味道。”栗夏掩鼻别过头。
“醒酒汤,”听雪道,“喝下去舒服些。”
听到这三个字,栗夏一脸厌恶地将碗推得远远的。
听雪叹了口气,把碗放在桌上,“对了,王妃说今儿不用过去,好好歇歇。”
“好……”栗夏恹恹地躺回床上,手里使劲儿捏着玉扳指。
“扑棱棱”声响,一只黄嘴黑羽鸟儿落在窗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栗夏起身,刚好与它黑豆似的小眼睛对上。
这鸟儿也不怕人,蹦蹦跳跳地来到面前,一只嫩黄色的脚上绑着黄铜信管儿。
栗夏展开里头的信笺。
蝇头小楷写着四个字:即日返京。
赵沛要回来了!
栗夏眉间舒展,心头暖意融融。
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如今赵泽滔天权势,即便她费尽心力,丝毫未能扭转故事走向,二人前路渺茫,再走下去,赵沛命途堪忧……
黄昏已至,听雪推门进屋,桌上的饭菜、点心丝毫未动。
“主儿,多少吃点吧,”她担忧道,“会饿坏的。”鲜少见她这般,连点心都没胃口吃。
被子里的人翻了个身,也不出声。
听雪拍拍她的腿,“主儿,王爷送您回来已经是寅时,莫不是昨晚上……”
作为贴身婢女,听雪对栗夏的行动也是最为清楚的。
过了好一阵子,被子里传出闷闷的一声,“没有!”
看来症结在于此处了,让主子开心是本分,听雪小眼珠转了转,笑道:“主儿,您头日去清心阁奉经,见没见过故人?”
被子:“哪位故人?”
听雪见她产生了兴趣,继续“引诱”,“您猜。”
“是不是玲儿?”被子动了动,栗夏伸出头吸了两大口新鲜空气。
“主儿见着啦?”听雪凑近问道。
“没有。”栗夏将头留在外面,“去早课了。”
“奴婢推测,她现在应该已下了晚课。”听雪道。
“你如何知晓的?”栗夏追问道。
听雪来到榻边,“咱们去一趟‘清心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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