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死了太多人了。”许梅娘泪目盈盈的看向李肃,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袖子,李肃担忧梅娘安危,匆忙卸了盔甲只着内里褐色戎服,袖子被梅娘拽出道道皱痕。
战事还未结束,李肃还将冲锋陷阵,生死悬于高处未决,如今也算不得安稳。
“梅娘,我知道沈将军牺牲的事,我已派人沿途去寻柳夫人的儿子,你且放心。”
李肃晓得许梅娘是个重情义的,虽与沈峘和离,但沈儒卿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必定挂心。
如今沈家仅此一根独苗,满门忠烈,只剩下他这一脉,无论如何都是要找到他的。
许梅娘听到这话欣慰的点点头,感念李肃体贴她的心情,她望向许久未见的李肃。
李肃白净的面上又生出青茬茬的胡子,只是眉宇间不同于往日的明朗悠闲,眼下更多的是萧杀戾气,只是望向梅娘之时尽量隐去杀气。
许梅娘却知道这是战争与一次次浴血搏命所致,她心疼李肃,这段时间他还不知是怎么囫囵渡过的。
梅娘长睫微颤,怔怔的看着李肃,伸手轻抚李肃的脸说道:“阿肃,多谢你所做的一切,替沈家寻找唯一的血脉。”
“梅娘,你我之间说谢字就生疏了,事关于你我总是要留心的,更何况沈家铁骨英雄,陛下也不会放任沈家就此绝后的,只盼早些找到沈儒卿。”李肃避开许梅娘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的手腕上也有绳桥所致淤痕,可见当时使了多大力气。
“阿肃,你这些日子可有受伤?”战场上刀剑无眼,李肃虽打了胜仗,可只怕自己也受了不少伤。
许梅娘看见李肃衣领处有血迹,抬手想要掀开衣服瞧瞧,却被李肃一把按住。
“没什么大碍,安褚在我身边,不会伤及性命的。”李肃不愿许梅娘担忧,身上的伤处更是不敢当着梅娘的面露出来。
许梅娘也不坚持,只是想到梧釉和万韫素的死难以释怀,靠在李肃怀中喃喃道:“梧釉自小跟着我没享过一日福,在我最难过之时,陪伴我的只有吴嬷嬷和梧釉,我真心把她们当做亲人。也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出息,带累了她们,梧釉她还小,就这么突然的走了,我还没替她寻个好夫家,还没带她尝过云凌阁的雪桃团,我还没”
许梅娘说着说着又湿了眼眶,梧釉那样一个天真的女子,就这样死在雨夜中逃亡的路上。
“如果我紧跟梧釉和万姐姐身旁,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死,小舒儿还那么小,先没了爹又没了娘,往后可怎么过活。”许梅娘压抑在心中的话,一点点诉说给李肃听。
她与吴嬷嬷顺利逃出来了,可是梧釉和万韫素却永远的留在宏城河畔,许梅娘心中难安。
“你即便跟在她们身边又有何用,只是白白搭上一条命而已。”李肃摸着许梅娘手上被绳子勒出的伤痕,虽然包着纱布,李肃还是能记得伤处血肉外翻的模样。
往日里只在屋中绣花弄香的女子,那双滑嫩细白手,此刻却是伤痕累累,李肃接着说道:“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护着宏城百姓过桥。”
“还有小六,他是门楼的衙役,本是与我一道拉着桥,可当蛮夷来临时,他只身面对数十名蛮夷士兵,他还只是个不大的少年。”许梅娘想起这些战争中牺牲的人,心下悲痛。
李肃也是微微一叹,这一场战争豫国付出太多了,长久的安逸,让豫国付出血的代价,着实沉重。
“这世道如此,岂知明日睁眼还能否看到朝阳。”现在益阳城的处境也不并好,李肃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这场战事中活下来,往后是否有机会与许梅娘相伴一生。
李肃低头看许梅娘落泪,心中感叹,二人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却总有那么多的磨难。
“梅娘,我们已经尽力了,要节哀。”李肃清楚许梅娘此时的悲痛,可战争之下得以活命已是侥幸,谁也无法保证毫发无伤。
对于梧釉和万韫素的死李肃也深感意外与难过,有时候死亡就是来的这样突然,谁也无法左右。
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她们好好活下去。
许梅娘垂下眼眸,短短几日她承受太多离别,沈峘柳磬竹为守城而亡,曾经无情的父亲,也匆匆离世,就连自己身边的梧釉和万家姐姐都接连离开。
梅娘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为了眼前之人,她也需要坚强的活下去。
将梅娘安顿睡下,李肃悄悄退出房来,迎着月色走回自己屋中。
昨夜还漆黑的夜空,一场雨后,挂上一轮圆月,明月昭昭,仿佛一切与它不相干,静静的将月影投在地上。
李肃看着坐在自己房门外石阶上的万彭越,一道月光落在他的身边,映下少年孤独的身影,李肃知他此时心中难受,轻拍他的肩膀。
“李大哥,我想要上战场。”万彭越站起身,神色坚定的说道。
这些时日,万彭越曾无数次向李肃提出要去往前方战场,但是都被李肃回绝了。
今日,李肃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眼中的稚嫩早已消失,只剩下仇恨。
“我姐姐一条性命,梧釉一条性命,他们从我这夺走的,我会亲手还回来。”万彭越双手握拳,青筋暴起,想到姐姐和梧釉破碎的尸身,这些时日的沉默化作满腔热血与愤怒,唯有亲手手刃敌人,才能平息万彭越心中的火。
李肃明白失去至亲之人的苦痛,沉默良久终是答应:“好,只是上战场后一切都得听我指挥。”
李肃还是放心不下万彭越,生怕他年轻冲动,再以身试险,毕竟战场岂是儿戏。
可又怕不答应他,万彭越因此走了歪路,满心若是充满仇恨,这一生只怕都会陷于其中。
“多谢李大哥!”万彭越行一礼后,匆匆离开。
看着万彭越远去的身影,李肃一时不知答应他上战场是否正确。
时日一天天过去,许梅娘终是要走出悲伤。
梅娘休养好身体,这日见天色晴好,想着连日来只见李肃往来匆匆,不晓得现下时局如何,遂去寻了苏欣。
“阿欣,不知阿肃营帐在那,我这里煲了汤,给他送一份去,可会打扰他。”苏欣捧了许梅娘亲手熬的鸡汤喝的正开心,听闻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许姐姐你随我一道去就是,这时候将士们都在营场上训练,想来李大哥此时空闲,不会耽误事的。”苏欣几口将碗中汤喝尽,拉着许梅娘便往前面军营赶去。
营场上士兵传来阵阵呼喝声,苏欣身为朱候之女,又能上阵杀敌,自然在军营之中来去自如。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李肃帐前,士兵都晓得苏欣便如李肃妹妹一般,也无需人通报苏欣和许梅娘就要,苏欣才掀开帐帘,见到帐中之景怔愣片刻,想要挡在许梅娘身前,不让她看见这一幕。
可是为时已晚,许梅娘早就将帐中场景尽收眼底。
帐子中李肃只着中衣,袒露了半个肩膀,有一个女子靠在李肃身上正拽着衣领,气氛有些说不出的缱绻旖旎。
李肃用力忙推开身上女子道:“还请齐姑娘自重。”
此时李肃抬头见到许梅娘入帐,不顾女子被推开后,面上青青白白的尴尬之色,忙来到许梅娘面前,拉住许梅娘的手问道:“梅娘你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这里净是些粗汉子,别冲撞了你。”
许梅娘因今日要往军营中来,自然注意着装,卸了往日钗环,仅用一个银簪簪了螺髻,不做女子往常袅娜多姿的模样,一身窄袖素青高腰裙袍映的许梅娘整个人清爽利落。
她见此情景也没吵闹,只是嘴角噙了一抹笑回道:“念着你成日操劳,特地央了阿欣带我来看看你,做了鸡汤用滚水温着,一路来正好能入口。”
李肃被许梅娘的笑晃了眼,难得见她脱了悲伤,身边至亲亡故,梅娘着实悲痛了许久,时至今日才肯走出屋舍,暖阳照射,更是明媚动人。
李肃现下眼中哪里还有旁人,想着许梅娘因为念着自己才不远辛劳送汤前来,拉着她的手就要进帐。
帐中女子还站在原地,似是知道许梅娘的身份,自梅娘出现,眼睛便未离开许梅娘,上下打量了个遍。
见李肃被许梅娘迷住,看向许梅娘的眼中愈发的厌恶。
许梅娘望着女子看向自己不善之色,仍旧笑意盈盈的问李肃,好似才看见女子一般:“这姑娘是谁啊,怎么从未见过?”
“这是齐将军的孙女,先前想帮我上伤药,只不过男女有别,我实在生受不起。”李肃在许梅娘身边,朝着女子道:“齐姑娘,若没什么事你就先去忙吧,我这里有梅娘帮我上药,不用劳烦旁人了。”
李肃这话说的实在厚此薄彼,先前还道男女有别,到许梅娘这里就不分彼此,还嫌旁人在此碍事。
女子站在原地不动,对于许梅娘的到来心中十分不满。
碍于女子身份,众人也不能将她强赶出去,一时场面有些诡异,几人就这么僵持着。
苏欣见状,原还站在一旁不语,见女子不通眼色,气的上前拉着女子出营帐:“齐尚芬你有完没完,还不随我一道离开。”
“我不走!苏欣你放开我。”齐尚芬气的想甩开苏欣的手,奈何力气不如苏欣,被她一路挟制带出营帐。
帐帘放下,只剩李肃和许梅娘二人,许梅娘这才收了笑意,走到几案旁将食盒放下,把盒内的鸡汤取出摆在李肃面前。
李肃看着许梅娘不言不语的模样,全然不似方才的笑颜,知道她必是吃味,伸手拉了站在一旁的梅娘坐于自己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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