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陷国亡,这是乔椀死前走马灯一样看到的场景。
他们将所有的罪推给她,可这烂到底的王朝,到底是灭了。
揉一揉有些酸泛的胳膊,乔椀恍惚,她又梦到前世了,梦到了那个她再不愿回想一分的地方。
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乔椀心烦的皱了皱眉,翻一个身,本打算继续睡,可外面接二连三响起的公鸡打鸣声,还有身下粗糙的触感,让她想睡也睡不着。
重叹一声,乔椀坐起,掀开粗糙的一层布,将稻草重新理一遍。
来桃花村已经有二十多天了,但她还是不怎么习惯这张简陋的床。
说是床,其实也不过是在地上垫了厚厚一层稻草,再覆上一层布,就是一张床了。
认真的重新理上一遍,乔椀稍微满意,将粗布重新铺好,又细致叠好被子,拍拍手再拿一层布盖好,免得沾了灰。
这些,原本在上一世她是决不会动手做,别人也决不会让她做的,但现在,所有都得她亲自来。
“乔女娃,你起了没?”略苍老的女音传过来,听着像是隔着一段距离在喊。
乔椀连忙推门出去,来到院子里就看见那边坡上在喊她的老人家,笑道:“吴婆婆,我起了。”
吴婆婆手上拿着一个缺了角的木桶,和蔼笑道:“听说你家那个木桶漏了,我家这个还勉强能用,我给你送来。”
乔椀一喜,刚刚起来时她还愁呢,这下可好,连忙感激的笑一笑,朝吴婆婆那边小跑过去:“谢谢婆婆。”
吴婆婆摆一摆手,将木桶递给她:“谈什么谢啊,这东西又不值什么钱,还是个缺了角的,本来我也不好意思给你坏了的东西,但不是你家那个漏了么?我这个虽只能装一半的水了,但胜在不会漏水,总能装上一些,能将就用一阵子。”
“也是桑子他们现在都不在家,等过几天他们回来了,让他去砍树帮你重新造一个。”
“不用不用”,乔椀摇头,吴婆婆能给她这个木桶她已经感激极了,哪里还敢麻烦人家特地给她重新做一个,“我用这个就成。”
珍惜的摸一摸桶壁,乔椀高兴极了,和吴婆婆又说几句,跟抱着个珍宝似的满心欢喜往家走。
要说她这个家,其实也不过勉强是个遮风避雨的场所而已,里面一应摆设,全是几家东拼西凑给她匀出来的,床是稻草铺的,桌子是烂了桌脚用石头垫的,连看着最完好的凳子,也是外强中干,一坐上去就嘎吱嘎吱的响,稍微用点力,都怕把它给坐折了。
但这些乔椀觉得其实都还好,前世被宣厚帝困在未央宫里时,她倒是绫罗绸缎吃喝不愁,更是事事有奴仆操心,但那样的日子,只是回想起一点,都让她发自心底里厌恶。
所以此时面对这样简陋的环境,屋子里的东西再贫乏,她也忍了。
只要忍到那昏君被宁阳侯斩了狗头,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乔椀脸上露出一个笑,很开心,从来到桃花村,她一直很开心,但这点开心很快变成沮丧,面对腹中的鼓涨感,乔椀面色僵住,抱着木桶的手指也一同变得僵硬。
她想如厕……
可……想到后院那个蚊蝇缭绕的旱厕,乔椀就觉脑袋一阵阵发晕。
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僵硬的放下木桶,望着后院的方向魂飞天外。
她实在不想去那里,上过一次,她就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那些乱飞的苍蝇,还有鼻尖怎么洗也洗不去的味道。
嘴巴瘪一瘪,乔椀把昨天那个坏了的桶拿出来,她宁愿以后每天去倒脏污,也不想再去那个旱厕。
解决完了生理问题,乔椀使劲搓着手指,又捧了一大捧的水洗脸,才觉得好受一些。
坐了会儿,抬头望天,看日头已经出来,她摸摸肚子,小脸又变得有些垮。
该吃饭了。
可她不会做饭。
已经连吃了快二十天的粟米粥和煮番薯,乔椀觉得自己都快变成粥水和番薯了。
除了第一天来桃花村在村长家里吃过一点沾油腥的菜,乔椀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儿八经的饭菜了。
“唉。”认命起身,安慰自己,好歹不用吃半生不熟的粟米了,怎么也比刚来前五天的日子好。
要说最初五天,她过得那叫一个惨。
土灶不会用,好不容易摸索会了,把握不好火候,每回煮的粟米要不是夹生的,要不就是直接烧干水,变成一团黑乎乎的锅巴。
那些天,她连一块糕点,都不敢放开了吃,每天都得算着小心翼翼省着,好在五天的时间,在她带得最后一块糕点要吃完时,总算让她学会了如何将粟米煮熟。
生起灶火,乔椀将淘洗干净的粟米粥倒进锅里,拿锅盖盖好,又去红薯小窖里拿了两个番薯,小心翼翼放在灶火边,控制着不让它烤糊了。
烤熟的番薯很香,但乔椀一想到昨天吃的是番薯,接下来两顿还得吃烤番薯,就变成了苦瓜脸。
皱一皱鼻子,她好想吃菜啊,就算一盘炒青菜也行啊。
可山里没有哪户人家有铁锅,吃得都是炖菜。
其实炖菜也可以的……乔椀默默想,但也只敢想一想,她不好意思去别人家蹭饭。
村里人看在村长面子上肯收留她住下,她已经很感激了,哪里好意思去人家家里蹭菜吃,谁家东西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三刻钟后,闻到浓浓粟米香味,乔椀擦一擦脸上被灶火热出的汗,撤下柴禾,盛出粟米粥放凉。
没滋没味的一顿下肚,乔椀觉得吃了跟没吃一样。
明明煮之前她饿的很,但粟米粥一入口,她就觉得半饱了。
重复的口感,她觉得再吃下去,总有一天,她会闻着煮粟米的味道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轻轻叹气,乔椀抬头看天,心里默默将高武彧恨恨诅咒了千八百遍。
“乔姐姐。”
抬头出神的人被唤回心神,乔椀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是背着背篓的宝妮在喊她。
她笑一笑:“你要去采东西?”
宝妮摇头,走进院子,顺道将背上的东西拿下来,道:“山里出蘑菇了,我跟着阿娘进山采了些,乔姐姐你拿碗来,我分你一些。”
乔椀摆手:“这是你们辛苦采的,晒干了也能换钱,不用给我。”
宝妮:“姐姐别和我见外,上回我生病,多亏了你给的人参呢,要不然我熬不过去,这点子蘑菇算什么。”
说着她直接抓了一大把,放在屋檐下的石板上。
“你给我我也不大会做,没得浪费了。”乔椀叹气,看着这些蘑菇犯难。
要是会煮,她肯定在宝妮第一次开口时就收下了,吃了二十几天的粟米粥,她怎么不想换换口味,可是别些个菜,她都不会做啊。
更何况,蘑菇这东西,煮不好容易出事,她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可不想吃蘑菇吃死了。
宝妮眨眨眼,差点忘了,乔姐姐不会做饭,上回听阿娘说教乔姐姐煮粟米粥,足足教了五天,煮出来的才终于像样一点。
只好将蘑菇又捡回背篓里:“姐姐你家番薯还有没有?不够了去我家拿。”
“还有呢,上回换得多,还剩一大半。”
“那没了你和我说啊。”
“好。”乔椀笑,送她出院子。
回来后将剩下半碗粟米粥盖好,还有一个烤番薯,也一并收好,打算留着中午吃。
收拾好东西,她回屋子里,清晨起来的太阳早不知何时隐没下去,现在外面天看着阴阴的,像是要下雨。
一种不好的预感腾起,乔椀盯着房顶,总感觉这房顶扛不住雨。
不详的预感很快应验,中午一过,天空哗啦啦下起雨来,外面下大雨,乔椀的屋里下小雨。
东一处漏水,西一处漏水,看得乔椀头都大了。
连忙重新搬动东西,将东西都堆到不漏的地方去,又匆忙去拿了木盆木桶接水。
一通忙活下来,脸上乌发贴颊,袖子不知何时被水沾湿了小片。
乔椀胡乱抹一把,抬头紧张的盯着稻草床上方那一片,什么地方都可以漏,这里可千万别漏啊。
要是被褥和稻草被淋湿了,今天晚上她可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
好在还没倒霉到那等地步,直到半个时辰后雨停了,被褥和稻草也没有湿,乔椀松一口气,但这口气在看到整个屋子里的半边泥泞时,又变成了深深的叹气。
“房顶得找人修一修。”乔椀一脸愁色。
不修的话,以后再下雨,她没法住了。
推门就往村长家去,得到消息说明儿会找人一起来帮她修,乔椀这才真正放心。
她不急,毕竟刚刚一路过来看好几家都在修屋顶,他们总得先忙完自家的事,才能腾出手来帮别人。
夜里,乔椀没敢将木盆木桶收了,她怕之后还要下雨,要是不拿东西攒着漏下来的雨水,明天这屋里就不用走了,直接成一片小水洼。
模模糊糊入睡,心里惦记着屋顶的事,乔椀睡得不是很熟,因此在察觉到有人在外面大喊时,几乎是立刻就惊醒过来。
“山匪朝这边过来了,前面已经有村子遭殃,都赶紧起来!别磨蹭了,今晚就走!”
声嘶力竭的吼音,一阵风一样呼啸而过,在这沉闷的夜里听得人心里一阵胆寒。
乔椀懵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山……山匪?
眼睛瞪大,指尖僵住,怦怦急跳的胸腔让她回神,猛地翻身起来,乔椀急忙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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