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风对提问置之不理,好像根本听不见有人在问话,只是晃了晃严弈的衣袖,重复着又问了一遍:“我们什么时候去瑶光岛?”
严弈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猜她会喜欢那套剑法,但也不至于痴迷到这种程度吧?况且那剑法是应叔教她的,即使他苦练两年,也绝不可能比她师父练得更好。
她怎么会因为看他比划了那套剑法,就愿意跟他去瑶光岛,甚至连鲜血直流的伤口都顾不上了?
严弈百思不得其解,正想为她包扎,应松玄更快一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纱布,摸索着准备上手。
“应叔,我来吧。”严弈想从他手中拿过那块纱布。
应松玄没有松手。
严弈心疼:“您知道伤口在何处吗?磕磕碰碰,她会很疼的。”
没错,他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她的伤口,看不见她的表情,看不见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要跟别人走。
是他这几日太绝情了吗?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刻,他会痛恨自己看不见的眼睛。
他不忍让她受痛,只好把纱布递给严弈。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站在那里,像个局外人。
严弈包扎完伤口,又问了昨夜一样的话:“应叔,我可以带她去瑶光岛吗?”
应松玄拍了拍叶若风肩膀,郑重地问她:“你真的要去吗?”
“师父,我真的很想去。”叶若风毫不犹豫。
搭在她肩上那只手顿了一下,收回去了,他沉声道:“好。”
叶若风立刻便要启程,动作快到连严弈都没反应过来。他自然是依她的想法,匆匆忙忙向应叔拜别,带着她离开悉云峰。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应松玄没想到她如此迫不及待。他想过挽留,但说不出口,照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让她离开一段时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他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话还没到嘴边,她已经转身离开。
他望着下山的方向,透过眼眸上的白纱,忽然看见了模模糊糊的影像。时隔多年,他再次看见她了。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步一步,在离他远去。
“让她去瑶光岛,你会后悔的。”一个声音在心头叫嚣。
“住口。”应松玄呵斥魔气。
“凶我干什么?我什么也没说。”魔气委屈又愤怒,“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要随随便便扣到我头上。”
“哥哥一声不吭跑到哪里去了?”严蕴在瑶光岛上眼巴巴找了两天,一见到严弈回来,没好气地埋怨。
还没等他解释,又见到他身后露出女子的衣摆,严蕴越发有意见:“你怎么回事?带别的姑娘回来。我要找叶小风告状。”
“嗯,那你告状吧。”严弈淡定地往旁边一站,严蕴瞪了一眼面前那姑娘,只一眼便瞬间变了脸色,惊喜道:“怎么是你?”
叶若风在赶来瑶光岛的路上已经勉强整理好情绪,冲她嫣然一笑道:“阿蕴好久不见。”
严蕴上前一步抱叶若风:“我哥出息了,怎么会请动你来的。”
严弈白了妹妹一眼,一边拉开她一边说:“阿蕴小心点,叶小风手上还有伤。”
严蕴立刻松开,站到左侧挽住她另一条胳膊,一路走走停停,一刻也不想放手。
叶若风一心想问那套剑法是怎么回事,奈何严蕴太黏人太热情,拉着她四处闲逛,恨不得一次性把所有好看的好玩的都展示给她,甚至到了夜里也不肯同她分开,坚决要和她住同一间房。
等到严蕴睡着了,叶若风终于找到机会单独去找严弈。
“那剑法你从何处学的?”她站在门口问他,目光灼灼,语气急切。
严弈开始有些猜测:“你真是为了剑法才跟我来瑶光岛的吗?”
叶若风点头。
严弈:“对剑法有疑问,为何不直接问你师父呢?”
叶若风犹豫:“因为,不是他教我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严弈睁大眼睛望着她,“这套剑法是我爹和应叔两个人开创的,若不是应叔教你的,难道是我爹吗?”
师父?叶若风想起自己许多次把他和叶砚搞混,原来这不是她的错觉?
严弈回房取出一札剑谱,拿到叶若风面前一页一页翻阅,剑谱上画下了关键的动作和招式,这两年他就是照着这剑谱学的。
叶若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剑谱,直到最后一页,瞅见角落里写着两个名字——叶砚、叶徽。
“叶徽是?”她头也不抬地询问,指尖轻抚另一个名字。
“是我爹,他和应叔游历人间取了别名。”严弈从前听他爹提过一嘴。
“严弈,我想回去了。”她愧疚地说。
严弈哪舍得让她走,搬出理由:“这么急?不等阿蕴醒来吗?”
叶若风面露难色。
“你和应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严弈猜到个大概,见她不答,又问,“是叶砚教你的吗?那你和叶砚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叶若风心乱如麻,好像根本听不见旁人说话。
她幻想过很多次找到叶砚的场景,也许会朝他哭诉,也许会向他质问。当初怎么忍心离开她?既然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去找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舍不得她?
到了真正找到他的时候,她整颗心都混乱了。
在拜师大会上的初见,原来是重逢,师父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她?
女扮男装暴露身份的时候,担心被他逐出师门,他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却还是惩罚了她。
有许多次她发现端倪,他从来不愿承认,只是袖手旁观,看着她南辕北辙地找他。
他就这般不愿和她相认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她为了找到他而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像是不堪一击的笑话。
也许在他眼中,从前在人间短暂的相处只是过眼云烟,过了就忘了。即使偶然重逢,也没有必要再回顾。
是她非要找他,非要黏着他,非要为难他。
难怪她刚拜入衍星宫那段日子,他总是回避她,不愿意教她。难怪比武大会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也不告诉她,在那之前整整三年,他都不管她。难怪这段时间他察觉到她的心意时,要拒绝她,要推开她。
他曾经抛弃了她,以后可能会再次抛弃她。
那她还回去做什么呢?她应该如他所愿,早一点离开,从此不要再见了。
“叶小风,你怎么了?”严弈偏着头看她红红的眼睛。
叶若风忍住眼泪:“我想了想,好像不该着急回去,好不容易见到阿蕴,过几天再说吧。”
严弈有很多话想问,但听她说这样一说,又见到她这样一副表情,不忍心追问太多,只送她回房睡觉。
叶若风睡意全无,在严蕴房间里悄无声息地坐了一整夜。有好几次,她掏出灵晰镜想联系应松玄,想问他怎么忍心这样对她,一想到对方也没有联系自己,哪里还有勇气再去打扰他。
枯坐到天明,灵晰镜一次也没有亮起来。她决定不再回去了,除非他亲自来找她,除非他亲口说是她想错了。
严蕴毫不知情,第二日仍兴致勃勃领着叶若风到处闲逛。严弈一路上默默观察她的表情,比起在悉云峰的时候,她似乎更不开心。
三个人走走停停,偶遇郑鸣。
“你师父眼睛怎么样了?还没有好转吗?”郑鸣与叶若风不熟,也没想到会在瑶光岛碰上她。
“还没。”叶若风不想多说,一看到郑鸣,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严师叔。
“你是他的弟子,应该多关心他。”郑鸣换了一种命令般的腔调,目光随之变得深邃,给人一种强硬的压迫感。
严弈担心叶若风感到不适,带着两位姑娘避开了严肃的掌门。
晚餐时候,严蕴笑嘻嘻抱来一坛桃花酿,兴致最高的是她,一杯就倒的也是她。
严弈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叶若风单独说说话,摩挲着酒杯问她:“那本剑谱好像让你很不高兴。你和你师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在生他的气吗?”
叶若风无奈地笑笑,假装不经意道:“没有啊,我哪里敢生他的气?”
严弈并不打算非要她承认,只是提起伤心往事;“五年前,应叔和我爹去了归墟。我爹一去不返,应叔虽然回来了,也受了重伤。”
叶若风“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望着桃花酿的浮沫。
严弈继续道:“那段时间,各大仙门几乎踏破衍星宫的门槛,纷纷要求应叔交出魔琴,但他闭门不见,一次也没有露面。众人一致认为他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深,把魔琴据为己有。我们也是通过姑姑才知道,应叔之所以不见人,是因为重伤难愈,无法待客。”
“五年前?他们是哪一天去的归墟?”叶若风算了算时间,叶砚恰好也是在五年前离开了厉州。
“上元节。”
叶若风心底一颤,所以他当时要走,是迫不得已吗?
“从归墟回衍星宫之后,应叔一直独自待在悉云峰,姑姑每次想去看他都吃闭门羹。大半年之后,衍星宫拜师大典上,他突然露面。其实那时候他恢复得并不好,即使身为掌门,他也没必要亲自出现,一次不收徒弟也没什么关系。他一向要求甚高,本来也不是每一届都收徒的。”
叶若风努力回应拜师大会的情景,当时只觉得他高不可攀,从不知道背后的故事。
“他为什么那样做?之前我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我……”叶若风开始动摇。
“想回去了?明日再走吧,现在未免太匆忙了。”严弈一边挽留一边咽下一口酒。
叶若风想回去的心情倒也没有那么迫切,毕竟师父没有联系她,她心中难免迟疑,不想再那么主动靠近他。
严弈到了半醉半醒的地步,又为那句“明日再走”感到后悔。迷迷糊糊拍了拍叶若风额头,问她能不能多留几天,又问她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没听清她的回答,很快就歪歪斜斜趴在桌上了。
叶若风心事重重,酒量也好不到哪里去,头晕目眩中看见灵晰镜短暂地亮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师父”,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翌日一早,严氏兄妹自饭桌上疲倦地睁眼,惊讶地发现房间里少了一个人。
叶若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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