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叶若风欲言又止,小心翼翼摩挲他衣领上的纹路。
应松玄明明想要推开她,但手却停在她腰际迟迟不动。
叶若风仿佛得到某种默许,鼓起勇气将指尖探进他高高的领口,找准记忆中那个位置,轻抚那块肌肤,随后惊讶道:“诶?那道伤疤不见了吗?”
伤疤?应松玄紧绷的心弦倏然放松了,随即笑问:“你该不会想凭借那道伤疤来找我吧?”
叶若风尴尬地停下动作,不吱声了。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就算是凡人,一道伤疤也早该好了,更何况是我呢?”应松玄拍了拍她的脑袋,“还有,如果不是我,你觉得你能摸到别人的脖子吗?”
“可是师父,上次在净月潭,你为什么抓住我的手?不是担心我发现那道伤疤吗?”叶若风对当时情景记忆犹新。
“……”应松玄被她问住了,那时候他为什么抓住她的手呢?他也说不清。当时他察觉他们太亲密了,再看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很奇怪,他不想纠正,也不想停下。
“师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想问什么?”
最想问的那个问题叶若风不敢提,只问:“几年前师父出席拜师大会,是为了我吗?”
“是。”若不是感应到她进入苍岚山,他怎么会强忍伤痛公开露面?
“那师父收我为徒,是开后门了吗?”虽然她在人前不愿意承认,但好歹有自知之明,和先前的师兄相比,她的确是资质最差的一个。
“是松鸢输给你,也不算我开后门吧。”应松玄边说便思考如何措辞,“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来,松鸢经常和你闹脾气,它总觉得你骗了它。”
在苍岚山幻境中,叶若风用了叶砚教的那套剑法,松鸢跟随主人多年,一看到熟悉的剑法,哪里还敢惹她?以为她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她拜入悉云峰后什么也不会,这分明是诈骗。可恨的是,主人还老是偏袒她。
“师父,那之前我叫你掌门,你会不高兴吗?”
“一点点吧。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
“师父不要不高兴了,我不是很快就改口了吗?”叶若风有一种错觉,她好像在安慰一个小孩儿。
“好,现在该我问你了。”应松玄正色道。
错觉不见了,叶若风莫名有点慌张:“师父想问什么?”
“严弈为什么叫你叶小风?”他的音色略显沉闷。
“这我哪里知道,师父应该去问他。”叶若风没想到他一本正经问出来的问题竟然是这个。
她不禁笑出了声,却又见他陷入了沉默,似乎又有些不高兴的模样,便收起笑意认真问他:“师父想叫我什么?”
应松玄和她说话,几乎总是以“你”相称,少有的几次叫她“若风”,她恰好完美错过,总是由别人代替她回答。他不想听到别人叫她“叶小风”,可到了自己这里,他又想不出符合心意的叫法。
“师父只要别叫我全名,其他的都可以。”叶若风琢磨了一会儿,“若风?这个名字不是师父取的吗?拜师大会上师父还说这是个好名字,现在就觉得不好了?”
应松玄缓缓摇头,不是不好,只是,只是不够亲近。
这理由他无法宣之于口。
“小叶怎么样?”
她真诚的建议仍然没被采纳,“那小风呢?”
应松玄仍是摇头。
“也是,小风这种称呼,也就严弈能想得出来,我自己都叫不出口。”叶若风被自己肉麻到了。
应松玄再度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极轻微地叫了一声:“风风。”
叶若风双肩轻颤,后背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地问:“师父叫我什么?”
“风风。”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温热的气息盘旋在她的耳侧。
她这才敢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师父太要强了,连取个称呼也不肯认输。
这两个叠字太肉麻了,他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口。
而她自己心跳加速,脸颊发红,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师父还是——叫我‘若风’吧,或者就像以前那样,就说‘你’,也没关系。”
“好。”应松玄知她窘迫,换了话题,“那严弈做的饭,好吃吗?”
这又是什么问题?严弈只不过来悉云峰待了两天,师父这是把他惦记上了?她猜不透他是什么态度,回答难免吞吞吐吐:“还——还可以——”
“说实话,只是还可以吗?”他追问。
“好吃。”叶若风如实作答,“他带去师父房里的点心,师父吃了吗?觉得好吃吗?”
“没吃。想必不会很好吃。”他不知不觉中又把下巴搁到她的肩上,“你真的想让他来当师弟吗?”
“师父,若我说不想他来,你会答应吗?”那天夜里她说的气话,果然气到他了。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我会重新考虑。”
“师父还记得我在文渊阁说过的话吗?我不想要师弟,也不想要师妹,我只想——”
“好,我答应你。”应松玄打断她,那些话他记得很清楚,剩下的部分不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说。
这哪里是重新考虑?这分明是毫不犹豫。
叶若风喜出望外,额头蹭了蹭他的心口:“要是我早一点认出你就好了。”你就会早一点答应我,不再收别的徒弟,悉云峰就只有我们两个。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幽幽地问,“从青霄门回来那一晚,为什么先去玉阙峰?”
叶若风总算明白过来,师父在“秋后算账”,要把她这段时间的所思所想问个明明白白。她害怕被问到不敢回答的问题,于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师父怎么这么啰嗦?别问了,睡觉了好不好?”
应松玄摇头,嘴唇擦在她温热的手心上,还想再问,却感觉到她的手掌慢慢放松下来。
她已经睡着了。
单单是对这个问题,这么不想回答吗?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叶若风很快做了一个梦。
梦中冰天雪地,月色如银。和冰雪一样洁白无瑕的,还有一个人的头发。
“雪人不是你这样堆的,你这么好看,堆出来的雪人怎么会这么丑呢?”白发人实在忍不住数落她。
“是是是,你堆的好看,你自己堆吧。”她在梦里的脾气似乎要坏一些,竟这般爱耍小性子,连自己都暗暗吃惊。
白发人对她无比迁就,并不与她斗嘴,反倒忽然握住她的手,耐心地说:“我教你。”
她有些失神,上个月见面时他送了她满满一湖月亮,今夜他又等在雪地里和她一起堆雪人,他总能想出一大堆哄她开心的办法。圆月穿过云层,照在遥远的雪山之巅。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她才能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才能见到这个白雪一样的人。
白发人将双手覆在她手背之上,带着她捧了好几团积雪,垒在一处,轻轻拍打压实,当成雪人的身子。再捧一团雪搓成圆球,当作雪人脑袋。又从怀里掏出两颗红豆,嵌在圆球上一左一右,当作发红的眼睛。
不知为何,那雪人的眼睛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叶若风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但到底在哪,她一时想不起来。
“如何?它好看吗?”白发人问她时,雪人已经堆完了。
“好看。”她回过神来,面前的雪人圆润可爱,模样精巧,和她之前堆的丑八怪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她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被惋惜取代,她轻轻触碰雪人的脸蛋,遗憾道:“好看是好看,却不能长久。等我下次再来,雪已经融化了,它也会消失不见。”
“唔,那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堆个不会融化的雪人。”白发人安慰她。
“你骗人,哪有不会融化的雪人?”她不相信,但也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睛。
耳畔掠过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噼噼啪啪敲打雪团的声音,还有零星几声咳嗽声。
等她再睁开眼时,面前站了个与真人一般高的雪人,眨着一对深情款款的眼睛。
“这样就不会融化了,我会在这等你,直到你下次再来。”白发人全身裹着厚厚一层白雪,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可以做你的雪人,你喜欢吗?”
“你是傻瓜吗?”她急切地扒掉他身上的雪,从头到脚一处也不落下,出于心疼抱了抱他,“你不冷吗?”
“是挺冷的,你抱抱我吧。”白发人反客为主,紧紧将她抱入怀中,顺势凑向她的嘴唇亲了一下。趁她没反应过来,他加重了力度,变成了一个深深的长吻。
在换气的间隙,他低吟道:“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梦忽然醒了。
“梦到什么了?你好像很紧张。”应松玄已经好几次碰上她做梦了。
叶若风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抱着他的腰,连忙松开手,心虚地问:“师父,我刚才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他略作思索,似在判断什么是不该做的,尔后答道:“没有。”
“师父,你……”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叶若风不敢问出口,支支吾吾改口,“我……”
“我怎么了?你又怎么了?”应松玄似乎丝毫未察觉她的心思。
见到他平静而淡定的表情,她便半分也不敢透露了,不敢追问,也不敢表达,不敢越雷池一步,只以弟子的身份克制地关心他:“你身子好些没有?”
“嗯,好多了。”他脸色确实比昨夜好多了,“你呢?你又怎么了?”
叶若风找了个理由掩饰慌张:“我,我就是觉得该起床了。”
她正欲翻身坐起,忽然被摁住了肩膀。
“等一下,”他带着点淡淡的气恼,“你的脸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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