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向玉妃道,“玉妃姐姐也来了,妹妹这毓秀宫今日可真是满宫添彩啊。”

    玉妃冷眼看她,“今次之事,本宫已听齐杨说了,原不过是他一番好心,不想却给他人带来杀身之祸。人本宫已带了来,此事究竟实情为何,尽管让他与采茶当面对质就是。”

    元妃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玉妃转向我道,“还请娘娘上座。”

    我点头“嗯”了一声,迈步往前,刚走两步便觉出了不对劲,这脚底怎么滑溜溜的?妍儿本是扶着我走路,可她险些滑倒,一头撞进我怀里,反倒成了我依托着她了。转头又听闻一声惊呼:

    “哎哟!”

    玉妃生生摔了个屁股墩,沉鱼受她牵连也跌倒在地,还忙赶着去扶,“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妍儿也忙忙站稳,惊忧且后怕地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玉妃疼得起不来身,像个落入渔网中的锦鲤在地上翻腾。

    我托着妍儿往旁边站了站,确保地面不打滑了之后对她道,“此事原不怪你,有人暗中使坏,自是防不胜防。”

    沉鱼把玉妃扶了起来,玉妃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两眼泪汪汪的,整理着装的同时,可怜兮兮地向我唤了一声,“娘娘。”

    我道,“放心,本宫自会为你做主,沉鱼,扶玉妃到一旁休息。”

    沉鱼应了声是,便扶着玉妃一步一颠地走到了一旁。

    我想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很多人都胆战心惊地憋着笑,可我却笑不出,反过头来质问元妃,“你宫里的板砖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脚底打滑?”

    元妃佯作惊慌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不知,想来是玉妃姐姐一时不慎滑了脚,不然怎么娘娘走在前头都没事,玉妃姐姐跟在后头倒出事了。”

    我威严赫赫道,“想来元妃还不明白世事总是不尽人意的道理,你想见本宫出事,本宫却偏偏行得正,站得稳。”

    元妃立刻跪在地上,“娘娘恕罪,臣妾委实不知怎会如此,还望娘娘明查。”

    正当我恼怒地盯着她之时,元妃的随侍丫鬟巧思忽而跪地解释道,“皇后娘娘恕罪,方才宫人从采茶房中搜罗了好些用物出来扔在此处,其中有些香膏脂粉之类的东西都被打翻,想来洒在了地上未能及时处理干净,险些拖累皇后娘娘滑倒,害得玉妃娘娘跌跤,奴婢罪该万死,还请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元妃适时道,“若真是如此,方才打翻东西的是贾梁,丁柱两个狗奴才,娘娘若要怪罪,砍了他俩的脑袋便是。”

    人堆里立马钻出两个太监,跪地磕头求饶,“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奴才无心之失,望皇后娘娘饶命,玉妃娘娘饶命啊。”

    元妃当即呵斥道,“狗奴才,这般过失还敢求饶?来人哪,把这两个狗奴才捆起来,先打二十板子,再由皇后娘娘定夺。”

    又有两个奴才应了声“是”,躬身走出来,我怒喝道,“放肆,元妃,当着本宫的面,你就要先行处置,岂非是凌驾于本宫之上?”

    元妃忙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一时心急,一想到娘娘险些跌倒就怒火攻心,恨不能把罪魁祸首生吞活剥了。臣妾对娘娘一片忠心,还望娘娘体谅。”

    我怎么可能傻到相信这事是那两个奴才的无心之失,我认定了罪魁祸首就是她,可没有实证,她倒巧舌如簧,编起谎话来毫不脸红心虚,足可见是早有预谋。

    我道,“你拉这两个奴才出来顶罪,是要本宫滥用刑罚,背上心狠手毒之名吗?”

    元妃道,“臣妾不敢,娘娘何苦一再歪曲臣妾的用心,拿这样莫须有的狠话扎臣妾的心呢?”

    我真感到恶心,妍儿在旁小声叮嘱道,“娘娘别动怒,当心自己的身子。”

    我深深呼吸,尽量维持平静,在没有证据证明元妃是幕后主使又不得不给玉妃一个交代,也为了维护皇后尊严的情况下,只得道,“把这两个奴才拉去慎刑司,跟宝公公和厉嬷嬷说,若他俩能吐出些有用的东西出来,便立刻放人,好生送回内务府,往后也不必来毓秀宫当差了,本宫会让苟总管给他俩安排个清闲去处。如若不然,便把七十二道刑罚轮着试一遍,若他俩咬死不松口,本宫就姑且信了他俩说的鬼话。”

    那两个太监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才真是无心之失…奴才再也不敢了。”

    我不耐烦道,“还不带下去!”

    一旁的太监只得应了声是,把贾梁和丁柱给拖了下去。其中一个眼带幽怨地望了元妃一眼,但元妃却是看也不看他。他俩皆是伺候元妃的奴才,临到头来也不向元妃求援,自然元妃也不会为他俩说话,反而显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可见是早有准备。既知难逃一死,也就没必要垂死挣扎了。

    我不知怎的,头有点昏沉,内里又恶心欲呕,可我来此的目的在于救采茶一命,这事还没提及就差点儿着了道,可见这毓秀宫就算不是龙潭虎穴,也是遍布陷阱、暗藏杀机的幽冥诡域,更重要的是与我八字不合,否则我一向身强体健,怎么会到了这儿便身子发虚,脑袋犯糊涂。

    我强作神色自若地向元妃道,“本宫一直以为妹妹是个人美心善、性子绵软的可人儿,不成想管教下人如此严厉,动不动就要打要杀,那犯了错的奴才也就罢了,可妹妹疑心采茶与钟粹宫的太监有染并无实际证据,妹妹对这丫头动用重刑,到底也没问出来妹妹想听的话,妹妹还不打算收手,真要逼死她为止吗?”

    元妃仍然跪着,我不叫她起来她当然不能起来,可我就是要好好治治她,便只管让她跪着回话。

    她道,“不用重刑,焉能叫她吐口?采茶不过是臣妾宫里的一个婢女,皇后娘娘何必为了她为难臣妾,难道臣妾身居一宫主位,连管教下人的权力都没有吗?”

    我冷冷看她一眼,对跟随玉妃而来的小太监道,“你可是齐杨?”

    小太监立刻凑过来跪在我跟前,“回禀皇后娘娘,奴才正是齐杨。”

    我道,“本宫问你,你与采茶是否相识,有无往来,今日在御花园外何故与她窃窃私语,私相授受?”

    齐杨头几乎挨在地上,“娘娘明鉴,奴才不敢撒谎,奴才与采茶只在内务府碰过几回面,彼此互知名姓,私下里不曾有过半点交集。今日不过是奴才见她掉落一个茶包却不自知,好心拾起送还于她,殊知酿成大祸。奴才不仅害采茶落到如此境地,更玷污了钟粹宫的名声,实在万死难辞其咎。奴才不敢求皇后娘娘恕罪,只恳求皇后娘娘查明此事,还采茶和玉妃娘娘清白,奴才就是死也甘愿。”

    元妃立刻斥责道,“大胆奴才,竟敢将一贱婢跟玉妃娘娘相提并论,单凭这一句,便该乱棍打死。”

    齐杨重重磕头,“奴才失言,甘愿领罪受罚,可奴才与采茶之间确然没有任何关连,奴才所说,皆是实情。奴才可以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为了发誓,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起身子,并起三根手指举过肩膀。

    我甚惊讶的是,竟有如此文质彬彬,眉清目秀的太监,适才听他回话也有条有理,字字清晰,真是个难得的奴才。

    说起来沉鱼和落雁也都生得不错,面容姣好,体态轻盈,难不成玉妃挑选宫人,都是以貌美为标准的?

    元妃反驳道,“发誓有什么用?只看你这张脸,便知是会勾引贱婢的了。”

    此时玉妃也忍不住挪步到我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道,“元妃,你够了!本宫是曾做过不耻之事,可皇上已经教训过本宫,本宫自当谨遵圣言,不敢再犯。如今你疑心自己宫里的丫鬟,要打要罚皆是你毓秀宫之事,何故牵扯到我钟粹宫?齐杨侍奉本宫两年,从无越矩,更没有半点不安分,怎么今日跟你毓秀宫的宫女多说了一句半句的话,就要被扣上祸乱宫闱的帽子,连累本宫也要旧事重提,自证清白?”

    元妃大概是因为跪在同一级别的玉妃面前而极不服气,“知人知面不知心,玉妃可曾严查过他?若无严刑逼供,又怎知他有没有动过歪心思?”

    玉妃气恼道,“本宫自己宫里的下人,本宫岂会不知?妹妹管教无方,便以为各宫都管不好了?若是后宫妃嫔皆如妹妹一般捕风捉影、疑神疑鬼,那这后宫还如何安生?”

    元妃到底是个不好惹的,很快便回堵道,“姐姐的意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宫人不予管束,不加罚问,后宫便可安生了?只是不知这安生日子是姐姐独有,还是姐姐以为各宫皆是如此?”

    玉妃气怒道,“你!本宫几时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休要在此混淆是非!”

    元妃道,“那妹妹我惩治下人又有何错?”

    玉妃约摸是给她绕进去了,一时间有点迷糊,况且她平日里也是个乱发脾气的主儿,一个不高兴就拿奴才们撒气,此事满宫皆知,她在这方面倒真没什么立场指责元妃。

    还得让我来与元妃争辩,只是我不想久待,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我气势汹汹道,“元妃,你管教下人本宫原不该插手,可你无凭无据,单凭一面之词就对一个婢女动用重刑,实在欺人太甚,本宫一向宽以待人,以仁治宫,岂能坐视不理,何况此事牵扯到钟粹宫。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采茶的供词始终与齐杨一致。孰是孰非,你还不肯认吗?”

    元妃眼珠子转了两转,道,“可采茶形迹可疑,作风不正,臣妾以为对其用刑并没有错。”

    我道,“既是如此,那采茶就也不配在毓秀宫伺候了,依本宫之见,她与剪枝合该到潇湘苑去做粗使丫头。”转而望向采茶与剪枝,“潇湘苑清冷僻静,你俩就到那儿去反省思过吧。”

    采茶已被剪枝扶下了长凳,两人齐齐向我叩首,“谢皇后娘娘开恩,谢皇后娘娘开恩…”

    元妃心怀不满地看着我,“采茶是毓秀宫的宫女,并非永乐宫的下人,娘娘发落她之前,也该问过臣妾。”

    我泰然自若道,“是么?元妃若是不舍,坚持要她俩侍奉左右,从这毓秀宫搬去潇湘苑就是,所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妹妹若住过去,岂非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只是为国祚着想,恐怕皇上不会再去探望妹妹了。”

    元妃面色一白,坚持抗争道,“臣妾是皇上的妃子,这毓秀宫是皇上赏给臣妾居住的,若没有皇上的旨意,臣妾万死不敢搬离。”

    我笑了笑道,“元妃岂不知当初给诸位妹妹分宫而居之事,皆由本宫定夺。本宫能让你住进来,自然也能让你搬出去,妹妹以为,皇上是听你的,还是听本宫的?”

    元妃忽然泪盈于睫,“皇后娘娘是在威逼臣妾么?”

    我正疑惑她无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谁看,外头便又传来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容妃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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