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夫人知道她对阎婧的死有心结,自觉说错了话,便绕开话题:“你放心,兄长说了,一定在心明出生之前了结这个案子。”

    阎悯失笑:“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铁捕头就把名字起好了?”

    “不是他起的,是孩子干爹起的。”见阎悯有些不解,铁夫人解释说:“就是你家掌院,我们说过,第一个孩子由兄长起名。”

    阎悯知道他们是早年就结拜的兄弟,也无数次出生入死,救对方于水火,但没想到连孩子的名字都由周有道来取。

    铁夫人给阎悯端药,大概为了转移刚刚阎婧的话题,跟她拉起家常,聊到以前的事。二十年前,安江来了一个算命瞎,据说批的命极准。他给周有道批命:天煞孤星,刑克六亲,断言他这辈子克亲克友、无妻无子。那时周有道刚刚经历了场死劫,亲族全殇,对这话非常在意,便有意疏远铁正。铁正知道后把他拉去了关帝庙,当场跟他结拜了兄弟,还说无论他以后成亲与否,自己的孩子都要认他作干爹。

    “天佑良善,必不会因为我与兄长结拜就降灾与我!”

    阎悯点点头:“怪不得,掌院大人对谁都好,但又跟谁都不亲近,只有铁捕头除外。”

    休息了这么会儿,阎悯自觉恢复得差不多,实在不能耽误,便离开铁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悠长的马嘶,只见铁正火急火燎地勒停马,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位老妇。

    这老妇是城中的接生圣手,铁夫人临盆在即,外面又一团乱,铁家担心万一到时候请不到稳婆,便提前将人请了来,到家里住着。

    阎悯急着想往县衙赶,慌忙中觉着哪里好像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下意识地朝那匹叫追风的马看去。追风用力地甩了两下鬃毛,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妥。

    铁正将稳婆交给下人,和阎悯一同回衙门,听阎悯说奇怪,回了句:“方才我去接人的时候,兄长也是这个表情看着追风,不会有什么事吧?”

    说完也皱眉想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想出什么所以然。

    阎悯刚想问他内鬼一事查得如何,又听铁正低声喝道:“他还敢来这里?!”

    县衙门口排了两条长龙,百姓被黑骨附身,滋事打闹,术师院紧急开了库房,全城派符防身。两列布衣不远处站着一名穿着华贵的公子,此人正是刚刚放出来的张为善。

    这小白脸底子倒是好,在牢里待了几天,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又人模狗样了。只见他身边的护卫如今已全部换成术士,领着众多家仆摆好摊,上前对百姓们声情并茂地说道。

    “秋兰兰惨死,被邪士利用变成厉鬼,以致整个县城遭祸。安江有难,张府岂能坐视不管,县衙灵符有限,每家只得一道符,恐怕不能很好地防身。诸位在术师大人们这儿领完符,可以再到张府这边领取,把家里大门窗户通通贴上。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此言一出,百姓们无不欢呼涌动,感恩戴德。

    张为善说完,“不经意”地转身看到铁正和阎悯,上前打招呼:“哟,铁捕头,阎大人,二位好。”

    铁正没给他好脸色,直言道:“感谢张府慷慨相助。不过想救济百姓,直接把符送进术师院就好,何必麻烦百姓们跑两边?”

    张为善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挥手让家仆献上一盒药:“铁捕头在就好,我正要去铁府赔礼道歉呢。昨晚药店伙计粗心大意,没发现库房里还有好几箱凤尾参,害铁捕头跑了趟临江,还摔了一跤。这样,我在江岸画舫设宴,向铁捕头赔罪。”

    这话又准又狠地掀了铁正的逆鳞,铁正眼里像长了一对钩子,恨不得生剜了他。见此情景,阎悯上前接过药盒,“我替铁捕头谢过。现在城门已封,全县戒严,张公子还是回家好好待着,以保自己,和旁人的安全。”

    “二位请放心。”张为善很无所谓地笑了笑:“府里的术士已经在划阵破术了,他们都是术士榜上有排名的高手,对什么龙云什么术也很了解,相信很快就可以将秋兰兰诛灭。”

    说这句话时,张为善特意对着领符的百姓,又得了一阵欢呼。

    阎悯:“张公子慎言。秋兰兰惨死,还被人利用,就算抓到也应该度化,谈什么诛灭?”

    这回张为善没有回话,或者说忘了回话。阎悯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古怪,她手执药盒,习惯性地四指伸直扶着一面,手背正好暴露在他视线范围,张为善几乎有点痴迷地盯着她的手。阎悯有意动了动手腕,张为善的视线居然跟着动了一动,才回神道了句不相干的话。

    “大人的手好漂亮……”

    阎悯心里像是被蚂蚁爬过,恶心之极,却突然想通了一个困扰已久的问题:张为善要财有财,要貌也有貌,家里侍妾成群,为什么奸杀秋兰兰?不是因为喝醉酒,而是醉酒后暴露了本性,难以自控。

    有些人对手足有些特殊的癖好,阎悯长期执剑划符,手心都是茧,实在算不上漂亮,可是手指纤长,肤如凝雪。秋兰兰虽然长相普通,但手却和阎悯很像,也是纤长白净的类型。阎悯再着意看张为善身边跟着的贴身侍女,都是如此。

    此时张为善面上已有些潮红,喉结不自觉地抖动了几下。阎悯暴怒,刚要出声,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厉喝。

    “大胆!”铁正喝道:“这样盯着大人的手,什么居心?”

    张为善回过神,匆匆道了声别,在百姓们一片欢呼声中离去。

    “张家二位爷真是活菩萨呀!”

    一个当索命鬼,一个当活菩萨。阎悯突然想起老妖婆的一句话:想活的活不成,该死的死不了。

    铁正气急,一把夺过药盒,准备狠狠甩出去!

    阎悯劝道:“别啊,人不是好东西,药可是好东西啊,何必呢?哪怕夫人用不着,拿去救济旁人也比扔了强。”

    铁正深吸了几口气,喉咙里恨恨地蹦出几个字:“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说罢,抬脚走进县衙。

    县衙里也人满为患,那些被黑骨附身的百姓都请回来问询。一片嘈杂声中突然传来两声犬吠,夏温牵着一条棕黑色的大犬骂骂咧咧地回到术师院。

    阎悯:“对破军这么凶干嘛?”

    夏温又急又烦:“真是丢脸丢大发了!本来想让破军闻指骨的邪气,让它去搜人。可它老人家倒好,直接把我领到城中央最大的那口水井那边,安江水井都是相连的,我还以为人藏在水井里!等我仔细搜查完上来一看,它又冲到别人刚和好的面团前面!还差点抢了小孩儿的酸梅汁!人家司天监那位听说咱们县有灵犬还期待不小呢,结果,丢人!”

    司天监的那位自然是刑晓风,阎悯往夏温身后望了一眼,并没见到他。刚想问一嘴时,听得院外传来洪钟般的声音。

    “丢什么人?”

    周有道踏进术师院,破军鼻子动了动,居然直接朝周有道扑了过去!幸好夏温眼疾手快,把它一把摁住,可还是让周有道袖里的香囊掉了出来。

    “汪汪汪!”破军冲着香囊直叫唤。

    周有道飞快地将香囊捡起来,脸上有些怒气。夏温急忙解释,说指骨可能是黑衣邪士做过什么手脚,才让破军乱咬乱扑。这时外边又有人来报,周有道也不计较,让夏温把狗栓好,跟阎悯一起去处理附骨闹事者。

    阎悯上前问周有道:“掌院,内鬼一事有眉目了吗?”

    周有道眉毛一挑。

    阎悯回道:“三位大人虽然没说,但此事不难猜。物证绝对是被偷换的,而且一定有衙门里的人帮忙。现在衙门里的人几乎都在处理附骨者,只有一小队人在找黑衣邪士,希望不大。但如果能找到那个内鬼,让他指证张为善,将他绳之以法,就可以消减秋兰兰的怨气!”

    没想到周有道问她:“你怎么断定县衙一定有内鬼?说不定是张府的高手,或者那两个邪士。”

    阎悯有些疑惑周有道的反应:“物证房的证物盒摆放和藏书阁的书一样是有暗序的,外人理解不了,各个盒子的钥匙都挂在带铁栅的墙上,也有暗序,铁栅上还有一把锁。张府人的再厉害,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躲过县衙的所有守卫,准确无误地找到钥匙和证物盒。我勘验穗丝的时候也验过物证盒,并没有撬动的痕迹。”

    出乎意料地,周有道沉默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眉头拧成一道锁,他的一只眼睛眼白是黑色的,看上去漆黑一片,另一只眼被睫毛盖住,黯然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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