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凌飞道歉的视频发出后，很快就扭转了局势。
南浦城文化界的大v们齐齐转发力挺，接着声浪扩大到了整个戏曲界。
不仅南派昆曲的前辈们纷纷站出来替他说话，就连北昆的大佬们也亲自下场发声。
北昆的何佳玉甚至亲自录了视频为他鼓劲，并将当时与穆凌飞一起出国交流时、后者谦逊耐心指导小朋友的画面剪辑了进去，在结尾声情并茂地表示道，虽然大家未来会为了莲华奖同台竞技，但“穆师兄对昆曲的热忱和敬畏，是我们年轻一代昆曲传人的表率，而不应该成为被网暴的缘由。穆师兄加油！我们莲华奖见！”
如果说同门的站队是天生的立场决定态度，那么来自对手的澄清则显得格外珍贵。
梁时景看着画面上年轻女子巧笑倩兮地对着镜头挥手，手指缓缓向下，划到了评论区。
目之所及，评论里一股脑地都在夸何佳玉人美心善，很多人都认为有她的支持，至少穆凌飞的人品应该是没问题的。
梁时景翻着翻着，脑海中又飘过站在温辰川的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个片段，何佳玉明艳的妆容和窈窕的身段，还有她铿锵有力的唱腔……
以及那通特地打来恭喜她汇演成功的电话。
成熟、理智、自信，还很有交际手腕。
梁时景一瞬间觉得，或许当初应该接受温辰川的提议，多了解了解这个对手。
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无论何佳玉现实中是个怎样的人，都不会对她们之间的竞争产生任何影响。
她们的战场只有舞台。
而她只需要演好杜丽娘。
梁时景合上手机，站起身对着墙上的镜子，起手挽了一个落花式，开始了今天的练习。
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耽误她的训练时间。
等到暮色四合，梁时景终于停下了脚步，累得靠在墙边，一边喝水一边又打开了手机。
看到开头几条推送时，她的心微微一沉。
尽管北昆、尤其是何佳玉的支持为穆凌飞赢得了不少印象分，但在那条视频下面，也时不时有人出来质疑是不是同行相护，甚至干脆说他们在公关。
梁时景对这两个字十分陌生，却在看到那群人的理由时，心沉得更厉害了——
“如果没错，为什么要录道歉视频？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默默地握紧了手机，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
没想到一时的妥协，最终反而成了被攻击的把柄。
既然这样，又何必息事宁人呢？
梁时景心中那份无力的感觉更加深重，甚至让她差点拿不稳手机。
还好，就在质疑声快要盖过去时，有几个网红大up主发出了完整的视频，从那些人出言不逊到骂骂咧咧离开的全部过程，一秒钟都没少。
穆凌飞先前短短几秒视频里的愤怒和攻击性一下子有了正当的诱因，他从看不起普通人的戏子一跃成为了高雅艺术和秩序的捍卫者。
视频底下的留言大部分都是“干得漂亮！”“这些人真的欠骂！”“把别人练习的时间和地方当成菜场么？有没有一点素质！”
甚至还有人跑到那几个闯入者的视频下怼他们，一下子就把差评全部刷了下去，最后不得不逼得那些人出来删视频道歉，才算告一段落。
这下，舆论彻底转了个调子。
“正义虽迟但到”、“穆凌飞忍辱负重，是条汉子！”
梁时景看着那些赞颂着穆凌飞多么爷们儿的评论，随手点进去一看，不少人上一条还在骂他一个小白脸戏子装什么人上人。
仿佛大型精分现场。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显得索然无味。
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是一出让人宣泄情绪的闹剧罢了。
她随手收拾好了东西，背着包走下台阶，穿过操场走向大门时，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门边的柱子上，正在抽烟。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某种古老地方戏里打光的手法。
烟雾从他的指尖升腾而起，缓缓融入空气中散开，最终模糊成远处闪烁的霓虹光色。
橙红的烟蒂落在浅薄的暮色中，很快就变成了一滩黯淡的灰烬。
梁时景从他的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只是指尖用力地抓着包的边缘，泛了些浅浅的白色。
在她即将迈出大门的前一刻，那个自从那一晚后就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穿过黄昏的汽笛喇叭声，乘着晚风，如此精准地钻入她的耳膜，甚至不给她留一点点空隙。
“怎么，走这么快，就这么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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