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黎昌。
黎昌见她倏地开了门,笑到:“你都不问问是谁吗?”
杨久安转身继续坐回凳子上,道:“没人会在这个时间来打扰我,更何况我已经吩咐下去,我累了,不让人过来。我用头发丝想,也知道是你。”
趁她说话的功夫,黎昌在屋内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通,连梁上的雕花都随意欣赏了一番,他个子高,越过屏风,见床帘放了一半,想是杨久安之前在休息,便没接近,站到后窗旁道:“徐家给你准备的房间不错啊,这小院前有桂树,后有竹林,说不定得培养出个状元来呢!”
状元没有,榜眼和探花你要不要。杨久安突然站起来,和他一起站到窗边,询问道:“说什么废话,大晚上的过来干嘛!跑我房间里看竹子?”
“那倒没有,”他指着竹林后隐约透出的一角屋檐道:“我住你背后,来跟你认认门。”
杨久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道:“那不是宋德谦的住处吗?”他们应该是换着班的保护加监视她。
黎昌单手撑在窗框上,闻言笑了一声,道:“我给他交代事情,他办事不力,我罚他去住马厩了。”
杨久安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黎昌奇道:“你不帮他求情?”
“我在你眼里是个圣母吗?”杨久安更奇怪。
黎昌疑惑道:“什么母?”
“绝世大好人,普渡众生的那种女人。”杨久安解释道,“他做错了事,你是他的上官,你罚他,我能说什么?”又不是要了他的命。
“那我呢?”黎昌突然问到。
“什么?”杨久安看着他,因为过于皮糙肉厚,巴掌印已经消退,月下的脸庞除去了戏谑的笑容,反而透出了两分刚毅,在他询问的眼神中,杨久安突然反应过来,道:“你不一样。”
这句话同时让屋里两个人的心莫名提了起来。
杨久安道:“你不是我大侄儿吗?算家事。”
黎昌侧身,撇了一下嘴,还是道:“那就多谢你了,十九老姑。”
“姑就姑,还加个老做什么?”
“老姑就是小姑,这不显得您年纪小嘛,等义父认了新的义妹,这名儿还落不到你头上呢。”
杨久安小小的翻了个白眼,道:“门也认了,回吧。”
黎昌坐到桌边,杨久安也跟着,他道:“我连口热茶都没喝,你就赶我走。”他说着就准备拿杯子。
巧了,直线距离正好是刚才风六用过的那只,也不知道茶叶梗倒干净没,有没有茶渍,风六做事细致,爬房梁连脚印都不会留,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可刚才是他收拾的吗?不会是她自己吧?
电光火石间,杨久安率先一步,拿了另外一个杯子为他添了一杯茶,道:“赶紧喝吧,大爷,喝完赶紧走,我今天不想见到你了。”
黎昌不疑有他,接过来道:“这么嫌弃我?道歉我也道了,虽然不仔细,可人也让你旋了两巴掌,要知道还没有女人敢打我的脸,多大的气性也该消了。”
他喝了一口茶,道:“还给我喝冷茶。”
杨久安不想与他周旋了,道:“你是技不如人才被打,打你还打出优越感了?多尊贵啊,我还得给你道个歉?”
“那倒不必。”黎昌也没什么事,就想和她聊两句,毕竟今天她也算经历人生大事了,结果还不算好。
不过即使想留,如今不比之前,见识了杨久安的为人手段,黎昌倒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态度,见夜深,突然反应过来,杨久安虽不似平常女子,但孤男寡女确实不太合适。
即使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到底影响不好。
他想了想道:“你这屋里确实差了几个丫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杨久安就这么站着,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已经表达一切。
黎昌一口气喝完杯里的茶,杨久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顺利把他送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了门。
黎昌在门外吸了口气,背着手走了。
见人真的走远了,杨久安坐回位子上,自己也喝了口冷茶,自言自语道:“丫鬟,我要丫鬟做什么,我想要个热水壶,最次也得是个暖水瓶。”
喝了两口冷茶,发了会儿呆,她突然感觉有点安静,灵光一闪,“哦哟~”
杨久安抬着灯,绕过屏风,打起床帘,见风六正枕着双手看着帐顶发呆。笑道:“怎么,睡着了?”
风六道:“你再和他聊两句,就可以吃早饭了。”
杨久安放下灯,坐在床边,反驳道:“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吃早饭,我和你聊天,岂不是得直接到晚饭?”杨久安天生就会哄人开心,只看她想不想,于是道:“他哪能和你比,我这不是赶紧打发了他,免得你被发现嘛。”
风六压住将要翘起的嘴角,强硬道:“明明是他莫名其妙闯进来,还要让我躲着。搞得像偷……”想到那个词,风六瞬间卡壳,满脸通红,立刻侧身掀起被子盖上。
杨久安没听太清,她的注意力放在窗边,闻言道:“咱们这不是见不得人嘛,理解一下。”
这么一说就更像了。
杨久安有些担心道:“我们方才点了灯,不会看到影子吧?窗那里。”
到底是伪装老手,风六运气平复了一下,掀开被子坐正,道:“不会,我挑了角度的,而且背后有竹林挡着,能看到的范围靠近了我会察觉。”
杨久安若有所思地点头,到底专业的,就是不一样。风六突然道:“你去给我倒杯水。”
杨久安疑惑道:“你受伤了?”
“……”
杨久安又道:“那茶是冷的,大晚上的,我上哪儿给你找热茶。”
感受到风六的散发出的压力,杨久安很没原则地绕到桌前,倒了一杯冷茶,想了想直接用内力蕴热了,端回来递给他,道:“哝。”
风六靠在床边,接过来,感觉到热度,心情陡然变好,慢慢品了三口,才准备一饮而尽。
见他喝的差不多了,杨久安才道:“喝完就一起睡吧,太晚了。”
“噗——咳咳咳——”风六猛地喷出一口水,以拳捂嘴闷咳,杨久安赶紧接过水杯给他拍背,道:“你急什么!我的被子!就应该把你塞到床底下!”
风六缓过劲来,下意识抬杠:“把我塞到床底下还得把脚蹬抬开,哪儿来得及?”
杨久安把杯子往架子床里的柜子上一放,道:“懒得和你说废话,我要睡了。”
见她脱了鞋子,风六立刻掀开被子站起来准备离开,道:“我去睡桌子。”
杨久安笑道:“你怎么不去睡横梁?”
见他真的在考虑,杨久安也不开玩笑,道:“我刚看了,这屋里没有小榻,又不是小时候了,你这人高马大的睡桌子也不合适。”她拍了拍床道:“我这床还蛮大的。”
真的大,目测快有三米宽。
杨久安率先滚到最里面,道:“这得是个炕了吧?”传家的那种,还违制。
风六道:“宋夫人得了管家权,第一件事就是开了仓库把这个床搬过来,榻就被搬走了。”
“难为她了。”杨久安闭上眼睛,道:“你自己睡你造过的那一片,把鞋脱了啊。”
风六见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脱了鞋,睡在了床边。
其实他们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少时在山林中训练,他总是在她周围休息,最近的几次,杨久安靠过他的肩膀,他也枕过她的腿。在王府,他也睡过她的床,她会在旁边练功。
可他们从来没有共同在一张床上睡过,即使这张床上他们隔了还够三个人的距离,风六依然莫名心情激荡,隐秘地紧张。
杨久安没有他那么多心思,含糊道:“明天早上警醒点……”嘴里叽里咕噜地就睡着了。
风六心绪起伏了一会儿,又记起他那个问题,才想问,转头就发现杨久安呼吸沉稳,已经入眠。只能暂时搁浅。
两人对互相都有很强的安全感,没一会儿风六也入睡了,进入了梦里,一个模糊的,安稳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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