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久安知道他什么脾气,便道:“那王府多不是人待的地方,每日都要打扮严谨,不然就是仪容不整冲撞了,”她话音一转,“哪像咱们家,我是主子,我想怎么穿怎么穿,想戴宝石绝不带戴金银。是吧?义兄?”
别的女孩对漂亮的首饰衣裳基本毫无抵抗,只有这个死丫头,油盐不进,不过这也是许知秋对她青眼有加的另一个原因。毕竟能在京城这个浮华之地,尤其是这富贵窝中依旧这样清醒朴素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许知秋有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想,这丫头如果是个男人,应该是个清官。
想到这里许知秋又想起那年让她和几个义子下江南,本是为了让她散散心,不曾想她连自己人都一起剿了,直接将江南搅了个天翻地覆又重新建起来。
许知秋知道她会说话,毕竟是在府里,也不算折了他的面子,只得叹了口气:“你呀,让你享福都不会。之前也是,让你去收银子,你去把钱袋子砍了个稀巴烂。”
问她她还理直气壮地说是皇上的旨意,她既然能做到,为何要阳奉阴违。
那是个金银场,谁在里面没一手,许知秋自然也是有人的,如果不是她下手快,说不定还要攀上他,不过杨久安连霍家的面子也不给,想想也就这样了。
讲到这个事,杨久安道:“又提这个事,我不是重新给您牵了线,人家谁会不记得孝敬您?再多的话,您想造反啊!?”水至清则无鱼,杨久安没有赶尽杀绝,她只是给人紧一紧皮,天高皇帝远,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杂,杀了还有,不过是打压一批又扶上来一批,保持一段时间的清明罢了,不值得什么。
“什么话都敢乱说。”许知秋轻斥道:“仔细你的脑袋。”
话虽这样说,许知秋却是没有怪罪杨久安的,当初陪她去庆远,杨久安说民不可犯,许知秋是听进去了的。
回京后,皇帝突然问起他岷州动乱起因,许知秋按照官方模板回复后,突然察觉这些东西陛下怎会不知道,想起杨久安的话,挣扎再三,他还是避重就轻地说了自己的“疏忽”,并表示再不敢犯。
最终,老皇帝只道:“老许,你九岁在你师父身后时便跟着朕,自你的二十三起,朕便让你当上掌印,你的一身荣辱皆来源于朕,至今已经十四年,那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最忌讳什么。回去抄一遍《律令》再来上值。”
许知秋回去后,思来脊背发凉,心有余悸。
将《律令》交上去,老皇帝过目后,这事应该算过去了。后岷州动乱之事被连根掘起,牵连甚广,许知秋才知道,不是他算计了陛下,是陛下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
这件事情的参与者,唯二上岸的只有许知秋和……太子殿下。不过这也是太子吃瓜落,皇孙穆王立起来的起因。
直到杨久安把江南的一票人,包括自己人都拉下马之后,许知秋才感觉到,那件事真的过去了,陛下也重新对他信任重用。
杨久安知道许知秋不是真的责怪她,所以没放在心上,在她心中,当务之急就是把侄孙子送走,所以陪许知秋用了晚膳就准备回了。
许知秋见她急急忙忙,问道:“你要真喜欢……”说到这儿,许知秋停顿了一下,违心道:“也该找个清白人家。”在许知秋眼中,杨久安只喜欢花街柳巷的小白脸,身边良才俊杰视若无睹。
杨久安说的非常真诚,她道:“我对我大侄孙子,只有亲情,看他家那情况,以后,我说不定还得做主给他聘媳妇呢。”不是说不定,那是一定必须的了。
许知秋点头,让她走了。
再说大侄孙子阿凌这头,风六扮作闽二的模样,已经在准备把他未来大侄孙子打包带走,阿凌不愿走,千方百计也无法动摇风六,人已经快毛燥了。
阿凌道:“你不能这样啊风先生,你得支愣起来啊,怎么我姑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这一见如故的兄弟情呢?!”
风六道:“叫我闽二哥。”
“闽二哥,是这样的,”阿凌从善如流,道:“那是我亲姑奶奶,你把我留在这儿,我时时刻刻为你美言,我姑奶奶那么好,肯定很多人爱慕,我守着,还可以防止宵小之辈趁你不在挖墙脚,多好的事啊!”
风六摇头道:“不需要。”
阿凌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只能使出杀手锏,他道:“我手上有我姑奶奶的照片和画,照片知道吧?我姑奶奶上辈子真正的模样。”阿凌知道自己的姑奶奶给风先生科普过很多东西。
风六沉默了会儿,道:“安安怎么样都好看。不需要。”
阿凌眼见有戏,继续蛊惑道:“我有好多的,绝版珍藏,我朋友求我我都不给看一眼的。你真不想知道姑奶奶以前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状态?”
风六守住心神,道:“她给画过,我知道她长什么样。”说着风六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又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是一张小小的半身简笔画,线条流畅,神态清晰,果然有几分杨久安上辈子的模样。
阿凌一看就知道是姑奶奶的手笔,说实话一般,但话不能这么讲,他继续道:“是很不错啦,基础轮廓是有一些,不过太简陋了,我这个很清晰,是有颜色的。”
……
挣扎过后,风六同意了。阿凌吃了杨久安的亏,看之前还签了保证书,道:“不许反悔,不然我告诉姑奶奶,你是个不讲信用的人。”
风六点头后,阿凌点开光屏,将屏幕分享到风六身前。
风六已经不会为这样的科技惊叹,他更留意里面的内容。第一张照片就是杨久安和杨长平的合照,和杨久安不一样,风六并没有将多余的眼光分给旁边的大美人,他的眼中只有静静坐在石阶左侧的杨久安。
他一眼就认出她。
两姐妹坐在一起平分秋色。杨长平的眼神模样都极具攻击性,祸国殃民不过如此,眼中似有一团烈火,使人不敢直视。
而杨久安不一样,她的眼睛没有看向镜头,眼幕微垂,似远山含雾,朦胧氤氲,美得惊人。长长的海浪一样的青丝披散在肩,右手搭在膝上,柔白细腻的指尖,修长纤细的脖颈,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片皮肤。
风六突然觉得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涂了丹蔻的手有些碍眼,但想起这是他未来大姨子,也就算了。
后面还有很多合照,杨久安的家人都是风姿绰约之人,但风六眼里只有杨久安,幼时的杨久安,少时的杨久安,更成熟一些的杨久安,每一个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照片上的杨久安从小时候到青年都是开心的,幸福的,脸上洋溢着纯净的笑容,单纯、美好、丰富的生活,体现在照片的每一寸时光。这是风六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甚至让他觉得照片上的人都有些陌生,只能依稀找到她的灵动,她的调皮,她无奈的小动作……这才能看出熟悉的模样。
风六突然意识到,杨久安来到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
其实之前,在风六眼中,在这个世界里,杨久安也是倍受呵护的,幼时受过一段时间的苦楚,但很快就被收养,享受最优厚的待遇,每一个接触到她的人,不同程度地宠爱着她,尊重她,而他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后面二人在一起了,风六尽心尽力地照顾爱护杨久安,对她千依百顺,他自觉可以为她付出所有,没有人比他更爱她。但比起她之前的生活,这些东西,又算的了什么?
风六沉默地翻完了相册。
阿凌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他见风六的模样,立刻道:“我这儿还有画,我奶奶亲手画的,金贵着呢。”
风六对画作没什么兴趣,但阿凌坚持让他看。当他看到那幅画时,一下子就怔住了。
他虚空摸了摸那副画作,里面的杨久安穿着一身暗色的衣裙,蓬松卷曲的头发被束缚在身后,有些碎发调皮地勾在脸侧,并不像照片一样不爱看摄像头,她轻轻地望向前方,温柔又包容,坚定的神态,潇洒的姿容,仪态端庄,眉眼间仿佛藏了故事,约莫是她十七八岁的模样,但却比她二十三岁时的照片更显成熟,不是面容,而是气质。
虽然模样并不相同,但风六可以肯定,这才是他认识的杨久安。
见他格外喜爱这幅画,阿凌道:“这幅啊,我倒霉催的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个星期,我奶奶突然赶出来的,要知道她两百多年没拿过画笔了……”
风六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因为他在想有没有可能从他未来侄孙身上把这玩意儿扒下来,他可以给他秘籍财宝。
阿凌得知他的意图,连忙摇头,道:“这连不了网也没啥用,我也想借给你玩玩,但这是绑定身份的,转给你会立刻被锁,要解绑得去总部,我现在根本也去不了总部啊。”
风六依依不舍地关掉了光屏,道:“行吧,收拾一下,我明天带你走。”
阿凌睁大眼睛,道:“你也打算骗小孩了?不怕我告诉姑奶奶你不守信用?”
人有没有被送到安全的地方比他守不守信用重要多了,风六咳了一声,画像他已经记在脑子里,人还是得送走的,他道:“不是我不想留你,只是我得罪不起你姑奶奶。而且你也不小了,得知道一下社会险恶,下次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阿凌仿佛早有预料,商量似的搭上了风六的肩,悄悄道:“其实,我也会画画,只比我奶奶差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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