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找了一把桃木剑,给许相知充数,好心的师兄弟们围过来安慰他。这时,他却再也无心上课,而是死死地盯着裘千证脚下的剑,总想着趁机再次发动魍魉术,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无奈到了正午,烈日临空,这裘千证死活不下来,影子又太短,总归够不着他。

    于是他小声叫着:“不阿!不阿老弟,快下来呀!”

    末了,还不忘像逗鸟似的,吹几声口哨,结果都无济于事。

    这封印了的剑,就像关闭了五识的人,看不见,听不着。

    所以,此时立在剑上的裘千证,完美的演示了什么叫“横冲直撞”。

    作为斛危宫里,年龄最长,甚至同教习们年纪相仿的大师兄,他自然是有御剑令牌的。

    他身上挂满了各式令牌,串起来挂在革带上,他特意给它们镀了金边。在日光下,金光闪闪,差点闪瞎了众人的眼。

    因裘千证完全不听从教习指令,教习只得撅着脖子,一个劲的摇头叹气拍大腿。为了避免诸弟子被裘千证误伤,只好提早宣布散学。

    这一整天,许相知堂堂课都心不在焉,就连乐舞课上,也屡屡踏错鼓点。小腿肚子被教习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傍晚回去的路上,他一瘸一拐,蛇形走位朝前挪着,但凡看见个和慕游身形相似的人就心虚地躲躲闪闪。

    好不容易回到祭酒宅院门前,他只能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刚想趁机溜回房间,不巧刚一探头,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背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铜墙铁壁般挡在道上的,正是慕游。

    彼时慕游前脚刚进门,正和白醇厚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转身看见许相知捂着头,一瘸一拐的迈过门槛,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破,便关切地问道:

    “这又是怎的了?”

    许相知讪笑着不言语,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说今天腿脚不便,就不练功了。

    没想到白醇厚三步并两步,上前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厉声道:

    “祝由术不是腿脚功夫,别找借口偷懒!”

    许相知硬着头皮补习完祝由术,罢了,不等慕游开口,欲溜之大吉。

    慕游偏不放过他,直说天色尚早,殷勤地要教他学点剑术。于是,绕着他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从头顶打量到脚底,摸着下巴问道:“剑呢?”

    许相知嬉皮笑脸地想要蒙混过关,将拳头一攥,伸到慕游跟前,提议道:

    “不如今日咱们就练拳吧!”

    慕游可不依他,大呼道:

    “不阿剑来!不阿剑来!”

    许相知见他执着地喊了百八十遍,几乎要把嗓子喊破了音。不得不道出实情。

    二人趁着夜色结伴寻到那裘千证门上,这次换了许相知叫门:

    “裘千证!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别人剑,你有本事出来呀!”

    喊了几遍,终不见人应,便一头闯了进去,里面黑灯瞎火的,床榻上也空无一人。

    待折身出来时,正好碰见裘千证那几个傻瓜跟班。又一顿唇枪舌战后,获知裘千证被派往沃仙国,去料理国师吩咐的差事了,晌午饭都没吃,就上路了。

    慕游凝神屏息,若不阿在方圆百里内,慕游尚可感应到不阿剑的剑气。可是此时,他竟不能觉察分毫。

    见慕游脸色忽变,许相知折回裘千证的住处翻了又翻始终不见剑的踪影。临出门时,又被那群跟班拦住。

    慕游见状,便知道白日在学堂里,许相知定是受了他们的欺辱,于是拳头捏的咔咔响,转身一个回旋踢,将众人踢倒一片。

    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拳法,剑术的,跟凡人打斗,为了公平起见,逮住一个是一个,拿铁拳头挨个招呼他们就是了。

    直到这群人被打得跪地求饶,慕游便叫他们,排成一排,依次跪在许相知面前毕恭毕敬磕出一个带血的响头,才就此作罢。

    二人悻悻而归,慕游走在前,许相知一瘸一拐,不远不近地跟在其后,一路无话。到岔路口要分开,许相知才扶着额头,松开咬的泛白的唇角,故作轻松地开口道:

    “喂!呆子!从今往后,我愿跟你习武,强强身健体!”

    慕游转头冷冷地看向他,欲言又止,半晌憋出一句:“好,改日教你!”

    转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便匆匆离去。许相知看着慕游的背影,愧意涌上心头,想起今早还取笑他人无能,可到头来,自己却连朋友的剑也护不住。

    若是自己不在慕游面前炫技,若是不在同门师兄弟面前逞能,若未曾轻视那裘千证,再不济,若是没有一心偷懒,早些答应慕游,学得两招剑术亦或是拳脚功夫,怎至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雩礼将近,在剩下这八、九日里,许相知再没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而是破天荒地开始早起练功,也再也没有逃过任何一堂法术课,傍晚回来,还主动缠着白醇厚,查验他的祝由术基本功底,向慕游请教人体经脉,穴位,肌骨相关医理。

    只是祝由术本该以符咒作为主帅,而少用药物,用药愈精简,愈能体现祝由师的功力深厚。

    可许相知对于符咒只略懂皮毛,兴许是因为雩礼关乎性命的缘故,他显然对于乐舞更为谙熟。

    或许是求生心切,短短十日之内,他便自创一门祝由功法,名曰“箜篌引”。简单来说,即以祝由之术为基,以七弦箜篌所奏之曲为药引,并以少量药物辅佐,将药力和真气引至病痛部位和经脉,一曲就而百病安。

    白醇厚对许相知赞不绝口,只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头风之症,在这短短的几日内,就被许相知用这箜篌引,医好了大半。

    雩礼前夜,许相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慕游也失了眠,索性起身,穿戴整齐,出了门。

    不知不觉,他又徘徊在许相知的窗前,见屋内灯火已熄,转身正要走。却听见许相知隔着窗子,祈愿道:

    “爹,您一定要保佑孩儿顺利度过此劫。娘说,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要孩儿好好活下去,所以,相知一定会活下去,替您常伴她左右,孝敬她,保护她。”

    慕游听了心内不由得一阵酸楚,他坐在门廊下,自言自语道:

    “慕倾槐啊,慕倾槐,名正言顺,光明正大,这些当真重要么?”

    这一夜,他挣扎良久,终究没有敲开那扇门,不顾一切地带他走。

    他清楚地知道,他不仅是凡人慕游,他还是天神皓珒,他深信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不允许自己做个失道者,他不屑为不义之举。他的不阿剑,是用来斩尽天下奸邪,推翻天下不公的。

    论迹不论心,司幽国这两个披着羊皮的狼国师,给了他最高礼遇,专程为他父亲的病,举办斗法大会。

    他就这样偷偷带走别国质子,以怨报德,万一女夷和司幽起了刀兵,连累了相知的娘,他又该如何是好?

    通过斗法大会带相知离开,纵然是兵行险招,但也是唯一保全他的法子。

    想到这里,慕游按奈住了一时冲动,默默地飞离这方足足困住他半宿的庭院。

    农历四月初一,碧空万里,暖日和风。

    东海海岸边簇立着暗红色的礁石,愈接近海的深处,石势愈高。自陆地延绵百里至浅海上,似一条高高卷起的火舌,在“舌尖”处截断,形成一道峭绝的海崖,高达数丈。

    这便是司幽国用来祭祀雨神的天然祭坛。

    礁石各处上插满了五色令旗,祭台上立着高桌九张,竖着叠起,四角用毛竹固定。

    自十六年前那场国乱之后,司幽国久旱少雨,饿殍遍地。十六年来,司幽国的雩礼从来没有祈得到一滴雨。

    故而,相比于其他祭祀的被迫敷衍,百姓们只有在雩礼这天,会自发地聚集,在东海岸边跟着道觋们一起祈祷。

    雄鸡唱晓,侍卫们吹起了龙角号,擂起了震天鼓。祝万斗,祝千秋及一干道觋们先后登台,侍童们托着祈雨的法器紧随其后。

    慕游站在观礼的人群中,打眼扫过祭台,一下子就看见这垒砌的九张八仙桌,这海崖本就高数丈,这八仙桌垒起来约摸数十尺。只是不知这桌子垒起来,究竟有什么用处。

    他正纳闷儿,却又见几个侍卫背着一担担柴,堆在祭台的一角。他焦急地左右踱着步子,时不时地朝海岸上眺望着,忽然想起些什么,朝怀里一掏,摸到针匣,方安心许多。

    不多时,祝万斗念了祝祷词,领着众人开始歌哭悲呼,祝千秋也接过侍童手里的令刀,一边步罡踏斗,一边铿锵有力地挥舞着。

    一时,天恸地殇,鬼泣人怨。听得这万人悲歌,慕游亦不由得红了眼眶。

    忽然一阵清脆的鼓点响起,沙沙的金铃声由远及近,斛危宫的整个舞乐班倾巢出动,这些巫觋们赤裸着上身,腰间系着苇叶裙,手脚脖颈处皆带着铃铛,头上插着翠羽,踏歌而来。

    舞阵中,几人抬着一只莲台,莲台上闭目掐诀,端坐其中的正是许相知,今日祝万斗特意吩咐他,叫他在暂且恢复“女儿身”。故而,此时的许相知已淡施薄粉,轻点红妆,自是多了几分女相,一弯长眉柳目似喜非喜(那是一宿没睡困的),两片含丹朱唇若悲不悲(他怕死,他想哭,也得忍住啊!)

    他以为他这副表情,只有慕游能看得懂。然而,此时的慕游光顾着盯着着女装的他出神。

    看惯了相知穿男装,竟忘了他扮成女儿家竟也如此惊艳。

    许相知头戴一只蓝色羽冠,冠顶插有两只朝天翎,随风而曳。

    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织锦羽缎,上缀有零零星星的白鹤细绒,似草上霜雪,海里明灯,时隐时现。

    慕游不由得心里叹道:“美极!”

    许相知瞟了一眼慕游,一手托着盛水的银盘,一手捏了柳枝,沾取甘露,撒向枯叶般卷袭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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