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万斗跪在地上,伸手将地上的碎发拢起,笑着道:

    “这些杂碎,都是我从那些混小子身上活活割下来的。你知道吗?他们几次痛晕过去,我就会用水把他们泼醒。再接着一刀,一刀,一刀地剌下去。

    不过你们瞧,我还是很心疼三公主的,他身上贴的都是我新制的止痛灵符。真的!这一刀下去,一点都不疼方才,他可是一声都没叫出来呢”

    看着被高高挂起,垂首低眸,好似襁褓中安睡的婴儿一般的许相知,听着祝万斗这些疯言疯语,慕游气得牙齿打颤,不等他说完,便利落地举起刀,手起刀落,顷刻削掉了祝万斗半个脑袋,祝万斗残留的那颗头上,只剩一张嘴一张一合地惨叫着。

    正在此时,旡泽已经尽数解决了这群傀儡,赶到了慕游身边,从地下把祝万斗一把拎起。

    慕游拿刀抵着祝万斗的脖子道:

    “我知道你通晓鬼神之术,少了半个脑袋一时也死不了。可下一刀削在哪,那就不一定了。”

    “别别别,慕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祝万斗跪在地上,双手高高地举国头顶。

    “还不快把相知松开!”旡泽一把拧过祝万斗的手腕,咔嚓一声,骨节碎裂。

    祝万斗一下疼的跳了起来,连连道:“我松,我松!”

    祝万斗叽里咕噜,默念几句口诀,待拂尘上的白须褪去,许相知的身子往下一沉,慕游守在一旁,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

    “阿泽,你背着相知,跟我走!”

    慕游将剑收入匣中,将祝万斗一把揪了过来,自腕上取下飞刀,抵在祝万斗的背后。旡泽背起许相知,紧随其后,一同走出了洞府,门口的侍卫仍旧躺在地上昏睡,一路上寂无人影。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斛危学宫里的祭酒私宅,翻墙进院后,见白醇厚屋内灯火通明。便上前轻叩其门。

    “谁?”

    “前辈是我!”

    “是槐哥儿啊!”

    白醇厚呼啦一声把门打开,目光触及只有半个脑袋的祝万斗,惊得一个踉跄。而后又看见旡泽背上昏死过去的许相知,便匆匆引他们进门。

    “我就知道,相知此劫,必然凶多吉少。昨夜我一宿没睡,早上起来啊,这右眼皮就突突突跳个不停。”

    白醇厚一股脑地倾诉着自己对外孙的担心。

    “咱们须得先想办法为相知疗伤。”

    白醇厚这才看到许相知胸口赫然插了一把剃刀。

    “哎呀!不就是拔刀嘛,叫我来!”

    旡泽不假思索地就要伸手去拔,却被慕游钳住了手腕,反而将袖子里藏着的飞刀,交到了他手里,劝阻道:

    “阿泽,这剃刀贸然取出,失血太多,会出人命的。你且去那边看着祝万斗,叫他老实点。”

    旡泽把玩着手里的飞刀,搬了把椅子坐在了祝万斗的身前,百无聊赖地以指节敲打着刀身,不料手一滑,刀掉在了地板上,刀身“嗡嗡”地鸣叫着。

    此时的祝万斗,浑身战战兢兢,嘴边的小胡子不停地抽搐着,他捂着脑袋从椅子上滚落到旡泽的脚边,大叫着:

    “典衡,你别来找我!别找我,我没害你啊!不是我!”

    “你鬼叫什么?”旡泽从桌子上捡起一只馒头,塞入祝万斗口中。

    白醇厚将许相知今早临行前,遗交给他的七弦箜篌取出,对着慕游道:

    “这“箜篌引”之术,我是看着相知炼成的。这样,我尝试施术止血。槐哥儿,你既通医理,你来拔刀!”

    慕游郑重地点点头。

    旡泽蹲在椅子上,“咯吱咯吱”晃着椅背,听着祝万斗”呜呜呜“地叫着。不多时,听到白醇厚吼了一嗓子:

    “我说那个卷毛小子!你去对门厨房,取些锅底灰来。”

    旡泽转过眼珠子,指指自己道:

    “老人家,你在叫我啊?”

    “是啊。”白醇厚点点头。

    “我有名字!我叫旡泽。”旡泽站起身来,走到白醇厚身边道。

    “哦,鸡贼啊,快去取些锅底灰来,给相知止血。”白醇厚催促道。

    旡泽听到白醇厚叫错了他的名字,正欲理论几句,慕游转过脸来瞪他。

    兄妹两个生气的样子极像,尤其是这双不怒自威的眉眼,不知怎的,他瞬间乖顺下来,夺门而出,屁股后抛下一句:

    “您老人家耳背,我不跟您一般见识!“

    慕游小心翼翼地用手裹住刀柄,使着寸劲儿,一寸一寸地朝外移动着刀身,避开心经和肺经,白醇厚闭着眼,弹拨着箜篌,音调四平八稳,安神镇定。

    不多时,旡泽捧着一捧锅底灰,跑至塌边,大口喘着气道:

    “给给给!我刚从锅底上刮下来的!费了老鼻子劲了。”

    “桌子上有剪刀,你拿过来,一会儿槐哥儿拔刀出来,你就把相知的衣服剪开。把这些灰洒在伤口处。”

    白醇厚干脆利落地命令道。

    旡泽转身拿过剪刀,半跪在床前,握着剪刀频频挠头,面露难色。

    “快点啊!小子!”白醇厚再次催促道。

    旡泽索性把剪刀往地上一扔,嘟嘟囔囔地道:“我现在是个男人,我不能占女人便宜!”

    闻声,白醇厚瞪着旡泽,扑哧笑出声。慕游全神倾注于手中的刀,将最后一毫刀锋错出,长舒一口气,脸色岿然不动地解释道:

    “相知实为男儿身!”

    旡泽看着慕游神情肃然,不像是在骗他,迟疑地将剪刀握在手里,将许相知带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剪开。将锅底灰笨手笨脚地撒了上去,还好出血不多。

    慕游此时面额上已是大汗淋漓,背上衣衫全然浸透。

    看着血如愿止住,白醇厚歇了琴声,取来纱棉,给许相知包扎起来,盖好被子。而后推门而出,伸了个懒腰。接着,他回身冲慕游和旡泽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便押着祝万斗去了厨房,将门反锁起来。

    慕游和旡泽一人一条胳膊抻着祝万斗,白醇厚自墙根的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浇在祝万斗身上,祝万斗瞬间被淋个半醒,连声喊痛。

    “祝万斗,你可认得这把飞刀!”慕游将手中的飞刀重重地梭在桌子上,刀身又开始嗡嗡作响。

    祝万斗挣开双臂,捂着耳朵道:“什么飞刀!我不认得!我不认得!我怎么会认得”

    “万斗,别狡辩了,方才你梦中呓语,我们都听到了!你说,你究竟对衡儿做了什么!”白醇厚捶胸顿足地道。

    “师父!?饶命啊师父!”

    祝万斗循着声音,朝着白醇厚扑了过来,白醇厚忿然拂袖,背过身去,作拭泪状。半晌侧过脸,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那你还不快跟为师说实话!”

    “师父!他是我同门师弟,又是师父您的爱婿,我没理由害他!师父,我冤枉啊!您快跟这俩小子求求情,叫他们饶我一命吧!”祝万斗一把抱住白醇厚的腿,连连哀求道。

    “少装可怜!老实交代!人不是你杀的,你在害怕什么?”慕游拿起那柄飞刀抵在了祝万斗的喉头上。

    祝万斗咽了口唾沫,道:“我说,我说,这把飞刀真正的主人是典衡,可害他的人真不是我!

    傩礼那晚,路过省亲殿,我本想邀师弟去楼台一道观礼。隔着门听见里头一阵打斗声,推门进去时,师弟就已然躺在地上了,等我去探他的鼻息脉搏,发现人已经没了!

    我当时记得很清楚,那柄飞刀!嵌在尸体旁的地砖里,嗡嗡地叫个不停!

    哦,对了,我推开门时,记得,有个女人,冒冒失失闯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团带血的衣服,黑纱遮面,我没看清她的脸所以”

    白醇厚一时目瞪口呆,跌坐在椅子上,原来在他补刀之前,典衡就已经被“杀”过一次了,应是还残喘着一口气。如若,没有他补的那刀,或许,衡儿还有救,便痛心疾首地捶着木椅扶手,质问道:

    “是谁把衡儿与那待宰的畜生调包的,究竟居心何在!”

    “师父!说不定是大师兄做的!您想啊,他祝千秋,为什么偏就在该他主持祭礼的时候,告病不去了!那段时间里,他去了哪里?”祝万斗言语间暗示道。

    “不可能,千秋他他和衡儿最为交好,也是最疼玘儿这个小师妹的”白醇厚拍着大腿托着哭腔道。

    祝万斗爬到白醇厚脚边,扒着他的膝头道:

    “师父,您别忘了,那祝千秋,他连屠城戮国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咱们司幽国的大老娘们儿,全被他一夜间给剐干净了!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慕游轻笑一声道:“既然这样,你倒是交代一下,典衡的尸体被你们运往何处去了?”

    祝万斗愣了一下,立马道:“我怎么会知晓!此事与我无关哪!”

    “这就奇了,十六年前腊月的车马支用账簿凑巧失了窃,据车马司的衙役说,十六年前傩礼当夜,支用贡车的正是你祝万斗。而与祭祀有关车辆,向来不与车马司报备行踪。典衡的尸体,也有人看到,就在那晚的贡车上,车上的东西被拉去了哪里!只有,你知道!”

    慕游的话,句句掷地有声,容不得祝万斗辩驳。

    “是!车是我支用的没错!可车上有些什么我并不知情啊?”

    祝万斗还在辩解。

    说到这里,慕游回身从橱柜里,抱取一只盐罐来,旡泽抱了一只辣椒罐紧随其后。

    慕游环抱着手臂,在祝万斗身后,踱着步子,冷不定地朝他脑袋上撒了一把盐道:

    “你当真不知?”

    祝万斗被盐粒扎的生疼,捂着脑袋在地上打起滚来,旡泽将辣椒面一股脑倒在了他的嘴里。

    “我知我知道!你们饶了我吧!我是帮我兄长转移了典衡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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