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老人家只是累着了……

    锦杪耳边回荡着昨日李献春说的话,她靠在床头,对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人累了,休息就好,为什么会没了呢?

    郑太医照顾了她十六年,是亲人般的存在。

    而如今,再也见不到了。

    锦杪低着头,菱唇紧抿,眼泪划过脸庞,落在锦衾上,两只手牢牢攥在一起,指甲不知不觉陷入掌心,有猩红从指尖渗出。

    桃月回来瞧见这幕,心疼得不行,忙将握紧的一双手掰开,吹吹流血的伤口,命人赶紧拿膏药过来。

    “我要进宫见父皇。”锦杪伸手就要掀开锦衾下床,“准备梳妆。”

    “殿下,圣上让您闭门思过半个月,这期间,您是哪儿也不能去的。”

    桃月话音刚落,穆锦泽就从外边打帘进来,得知郑太医去世,他忙不迭就来了公主府。

    锦杪抬眼,嗓音沙哑,“你来得正好,进宫帮我向父皇求个恩典,准我去郑太医灵前上柱香,就说我愿意再闭门思过半个月。”

    “行,我这就去。”穆锦泽立马转身往外走,没两步,又回过头,“阿姐你可别忘了郑太医的叮嘱。”

    锦杪颔首。

    郑太医告诫自己切勿大怒大悲,她时刻记着呢。

    可人的情绪,哪儿有那么好控制?

    抬手抚上发疼得厉害的心口,锦杪接过桃月递来的药丸服下,片刻后,好了许多。

    近来她服药频繁,小瓷瓶里的药丸已经快见底了。

    一炷香过后,穆锦泽从宫里回来,说圣上准她去吊唁郑太医,不用再闭门思过半个月。

    -

    去郑府吊唁完回来,门房说不久前郑府来人送了封信。

    穆锦泽拿到信,一眼认出上面的字迹,“阿姐,是郑太医。”

    锦杪接过信拆开,上面字字句句都是郑太医对她的关心和叮嘱。

    还有一张纸写的是药方。

    郑太医在信中提到,按他的方子来制药即可。

    这道药方,比之前多了一味白术。

    “阿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穆锦泽站在旁边看完了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又说不上来。

    锦杪将信收好,留下药方放在几案上,吩咐桃月去外边请个郎中回来。

    “阿姐你是怀疑药方有问题?”穆锦泽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你不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吗?”锦杪抬眸,将她的想法道出,“李献春昨天说郑太医只是累着了,如果他没有撒谎,那就是后来郑太医发现自己命不久矣,遂给我写下了这封信。”

    “好端端的怎么会命不久矣?”穆锦泽嘟囔,略作思索后,他一下睁大了眼睛,“该不会是有人要害郑太医吧?”

    要真是这样,最有可能害郑太医的人会是谁呢?

    穆锦泽想不明白,“阿姐,你怎么看?”

    “我也就是一猜。”

    李献春下狱,郑太医去世,锦杪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至于这道药方……

    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很快,桃月请了郎中回来。

    郎中看了药方后,表示一点问题也没有。

    锦杪又将之前那道药方写了下来给郎中看,仍是没有问题。

    看来,只有见到李献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

    半个月过去,冰雪消释,春彩融融。

    闭门思过一结束,锦杪就去了狱中见李献春,她知道入狱之后不会好到哪儿去,但没想到李献春会盲了双眼,毁了嗓子,整个人形如枯槁。

    幸好她这趟没带桃月,不然那丫头得被吓惨。

    狱卒告诉她,圣上提审李献春后,对李献春动了刑,人才变成这样。

    至于那次提审都说了些什么,狱卒也不清楚。

    当她走到李献春跟前,本来一个劲儿往后躲的李献春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抬头,原先明亮的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嘴唇开合,什么声音也没有。

    但锦杪读出了李献春的口型,他在说:“殿下。”

    心尖一阵酸胀,锦杪如鲠在喉,“李太医,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献春苦笑,他举起自己的一双手。

    锦杪这才发现他的手也被动了刑,看起来好好的,但其实一点力也使不上。

    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她也就无法从李献春这儿得知赏梅宴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切实在太过蹊跷。

    从阴冷潮湿的牢狱出来,沐浴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锦杪依旧觉着冷,仿佛有股寒意钻进了骨子里。

    她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缓缓开口:“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的春天比以往冷?”

    “春寒料峭,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裴臻上前,伸手拢了拢锦杪身上被风吹开的斗篷,“殿下,当心着凉,回车上吧。”

    “嗯,回吧。”

    这趟回去后,锦杪着了风寒,过了将近有半个月才好。

    期间,圣上来公主府探望了几次。

    待到痊愈后,锦杪进了宫,叩谢皇恩。

    圣上告诉她一件大喜事,能够治好母妃的人找到了,而且对方还保证不日就能让母妃醒过来。

    锦杪感到了久违的开心。

    圣上又说到李献春:“此人谋害皇室血脉,乃是犯了死罪,朕打算将他秋后处斩。”

    经过上一次,锦杪深知不能冲动。

    她没有证据为李献春说话,能做的,只有尽力为李献春争取活命的时间。

    “启禀父皇,郑太医照顾了儿臣十六年,没有郑太医,就不会有如今的儿臣。李献春是郑太医唯一的徒弟,可否看在郑太医的情面上,饶他一命?”

    圣上翻阅奏章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跪在殿中的人,“那就罚入贱籍,为奴。”

    锦杪还想再求情试试,但圣上没给她这个机会,“去看看你母妃吧。”

    “儿臣告退。”

    从宣室殿出来,锦杪去了琼阳宫。

    徐贵妃虽然还没醒,但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可见此人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锦杪本来想见见,但人给胡皇后诊脉去了,也就罢了。

    听说,前不久胡皇后生了一场大病,群医束手无策,多亏了这位女大夫扭转乾坤。

    这让锦杪更加相信此人能够治好母妃。

    出宫时,锦杪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接过桃月递来的药服下,竟然有一丝甘甜在舌尖化开。

    郑太医知道她怕苦,所以每回都说新制的药没之前苦。

    反正她是没尝出来。

    这次倒是尝到了。

    真想夸夸他老人家,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想到郑太医,就想到李献春。

    本来前途大好的一个人,而如今……哎。

    他这个情况为奴,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被折腾死。

    于是锦杪吩咐桃月,明儿去市场将人买回来。

    原以为不会有人买李献春,没想到桃月去的时候,人已经被买走了。

    而这个买家,是她的四皇姐。

    瞧着几案上不久前送来的请柬,锦杪笑了。

    还真是巧。

    正好今儿邀她到府上赏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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